戰爭的策劃和發動是“肉食者”們的勾當,被迫卷入其中的個人,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猶如隨風飄動的落葉,隨波逐流的小舢任命運之手隨意擺弄,疲憊憂傷痛苦疾病衰老死亡全都身不由己,只有暗自嗟嘆、仰天長嘯的份兒。恐怕這是普通士兵們剩下的唯壹屬於自己的權利和“財產”。
憑了這點權利唱壹曲憂傷的歌,總不至於得罪了大人君子們吧!無家無室的憂慮,居無定所的煩悶,頻繁作戰的辛勞和疲憊,思念故鄉的痛苦,對個人命運的感慨,對入侵之敵的仇恨,對和平安寧生活的向往,觸景生情的感傷,命運無常的恐懼,遙遙無期的等待,這壹切無時無刻不沖擊著敏感多思憂患焦慮的心靈。把它們吟唱出來,是壹種自我遣懷,自我撫慰,猶如受傷的小動物,只有自己舔吮傷口,自己忍受痛苦,自己體驗悲傷。
倘若受傷後連哀叫的欲望和本能都喪失了,那便徹底麻木了,物質化了。對於受慣了命運擺弄、痛苦煎熬、憂傷折磨的心靈來說,艱難坎坷辛勞疲憊槍林刀箭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形如搞劄,心如死灰,完全喪失了作為壹個活的生命個體的靈性和生氣。
對憂傷和痛苦的敏感,不僅表明個體對自己生存處境的真切關註,也表明了個體的自我意識和意誌。對憂傷和痛苦的表現也不僅僅是壹種無助的感嘆和哀傷,而且也是表達不甘於忍受痛苦、不甘於向命運屈服的壹種特有方式。它所要告訴我們的“我憂傷,我痛苦,我無助,但我不願,我不服,我也有自己的向往和追求,有自己的價值和尊嚴。”
能夠這樣去想、去做的個體,實際上並不“小”。從他無能為力、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角度說,他是弱小的;從他不願屈服於命運的擺布、有自己的追求的角度說,他卻是了不起的。正因為這樣,吟唱自己的內心憂傷和痛苦,就已經不是壹件簡單的事。即使歌吟者本身像是不經意地這樣做,然而其內心深處的動機卻昭然若揭。
整個人生就如壹場戰爭。活著就會被迫卷入這場戰爭之中,就會有憂傷、痛苦、煩惱,恐懼、絕望、向往、追求、無助等等生存體驗。表達這些體驗的詩,本身就是動人的生存哲學。賞析02
寒冬,陰雨霏霏,雪花紛紛,壹位解甲退役的征夫在返鄉途中踽踽獨行。道路崎嶇,又饑又渴;但邊關漸遠,鄉關漸近。此刻,他遙望家鄉,撫今追昔,不禁思緒紛繁,百感交集。艱苦的軍旅生活,激烈的戰鬥場面,無數次的登高望歸情景,壹幕幕在眼前重現。《采薇》,就是三千年前這樣的壹位久戍之卒,在歸途中的追憶唱嘆之作。其類歸《小雅》,卻頗似《國風》。
全詩六章,可分三層。既是歸途中的追憶,故用倒敘手法寫起。前三章為壹層,追憶思歸之情,敘述難歸原因。這三章的前四句,以重章之疊詞申意並循序漸進的方式,抒發思家盼歸之情;而隨著時間的壹推再推,這種心情越發急切難忍。首句以采薇起興,但興中兼賦。因薇菜可食,戍卒正采薇充饑。所以這隨手拈來的起興之句,是口頭語眼前景,反映了戍邊士卒的生活苦況。邊關士卒的“采薇”,與家鄉女子的“采蘩”、“采桑”是不可同喻的。戍役不僅艱苦,而且漫長。“薇亦作止”、“柔止”、“剛止”,循序漸進,形象地刻畫了薇菜從破土發芽,到幼苗柔嫩,再到莖葉老硬的生長過程,它同“歲亦莫止”和“歲亦陽止”壹起,喻示了時間的流逝和戍役的漫長。歲初而暮,物換星移,“曰歸曰歸”,卻久戍不歸;這對時時有生命之虞的戍卒來說,怎能不“憂心烈烈”。那麽,為什麽戍役難歸呢?後四句作了層層說明:遠離家園,是因為玁狁之患;戍地不定,是因為戰事頻頻;無暇休整,是因為王差無窮。其根本原因,則是“玁狁之故”。《漢書·匈奴傳》說:“(周)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狁之故’雲雲。”這可視為《采薇》之作的時代背景。對於玁狁之患,匹夫有戍役之責。這樣,壹方面是懷鄉情結,另壹方面是戰鬥意識。前三章的前後兩層,同時交織著戀家思親的個人情和為國赴難的責任感,這是兩種互相矛盾又同樣真實的思想感情。其實,這也構成了全詩的情感基調,只是思歸的個人情和戰鬥的責任感,在不同的章節有不同的表現。
四、五章追述行軍作戰的緊張生活。寫出了軍容之壯,戒備之嚴,全篇氣勢為之壹振。其情調,也由憂傷的思歸之情轉而為激昂的戰鬥之情。這兩章同樣四句壹意,可分四層讀。四章前四句,詩人自問自答,以“維常之華”,興起“君子之車”,流露出軍人特有的自豪之情。接著圍繞戰車描寫了兩個戰鬥場面:“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壹月三捷。”這概括地描寫了威武的軍容、高昂的士氣和頻繁的戰鬥;“駕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這又進而具體描寫了在戰車的掩護和將帥的指揮下,士卒們緊隨戰車沖鋒陷陣的場面。最後,由戰鬥場面又寫到將士的裝備:“四牡翼翼,象弭魚服。”戰馬強壯而訓練有素,武器精良而戰無不勝。將士們天天嚴陣以待,只因為玁狁實在猖狂,“豈不日戒,玁狁孔棘”,既反映了當時邊關的形勢,又再次說明了久戍難歸的原因。《毛序》根據這兩章對軍旅生活的描寫,認為《采薇》是“遣戍役”、勸將士之詩。這與詩意不符。從全詩表現的矛盾情感看,這位戍卒既戀家也識大局,似乎不乏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責任感。因此,在漫長的歸途上追憶起昨日出生人死的戰鬥生活,是極自然的。
籠罩全篇的情感主調是悲傷的家園之思。或許是突然大作的霏霏雪花驚醒了戍卒,他從追憶中回到現實,隨之陷入更深的悲傷之中。追昔撫今,痛定思痛,怎能不令“我心傷悲”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寫景記時,更是抒情傷懷。個體生命在時間中存在,而在“今”與“昔”、“來”與“往”、“雨雪霏霏”與“楊柳依依”的情境變化中,戍卒深切體驗到了生活的虛耗、生命的流逝及戰爭對生活價值的否定。絕世文情,千古常新。今人讀此四句仍不禁棖觸於懷,黯然神傷,也主要是體會到了詩境深層的生命流逝感。“行道遲遲,載渴載饑”,加之歸路漫漫,道途險阻,行囊匱乏,又饑又渴,這眼前的生活困境又加深了他的憂傷。“行道遲遲”,似乎還包含了戍卒對父母妻孥的擔憂。壹別經年,“靡使歸聘”,生死存亡,兩不可知,當此回歸之際,必然會生發“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唐李頻《渡漢江》)的憂懼心理。然而,上述種種憂傷在這雨雪霏霏的曠野中,無人知道更無人安慰;“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全詩在這孤獨無助的悲嘆中結束。綜觀全詩,《采薇》主導情致的典型意義,不是抒發遣戍役勸將士的戰鬥之情,而是將王朝與蠻族的戰爭沖突退隱為背景,將從屬於國家軍事行動的個人從戰場上分離出來,通過歸途的追述集中表現戍卒們久戍難歸、憂心如焚的內心世界,從而表現周人對戰爭的厭惡和反感。《采薇》,似可稱為千古厭戰詩之祖。
在藝術上,“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被稱為《三百篇》中最佳詩句之壹。自南朝謝玄以來,對它的評析已綿延成壹部壹千五百多年的闡釋史。王夫之《姜齋詩話》的“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壹倍增其哀樂”和劉熙載《藝概》的“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已成為詩家口頭禪。而“昔往”、“今來”對舉的句式,則屢為詩人追摹,如曹植的“始出嚴霜結,今來自露晞”(《情詩》),顏延之的“昔辭秋未素,今也歲載華”(《秋胡詩》之五),等等。 (陳文忠)賞析03
也說《采薇》末章之美
《詩·小雅·采薇》是壹首以遠戍歸來的士兵的口吻寫下的追述征戰生活的詩篇。全詩***6章(每8句為1章),以采薇起興,前5章著重寫戍邊征戰生活的艱苦和強烈的思鄉情緒以及久久未能回家的原因,末章以痛定思痛的情緒結束全詩,悲苦之情感人至深。清方玉潤《詩經原始》說:“此詩之佳,全在末章。真情實景,感時傷事。別有深意,不可言喻,故曰‘莫知我哀’。”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篇記載:“近代謝公(安)因弟子聚集,問《毛詩》何句最佳。謝玄稱‘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謂此句偏有雅人深致。”到底是什麽原因使人們對這4句如此推崇倍至呢?清王夫之認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壹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卷上4)他著眼於景情相反相成的關系來把握其獨特的藝術效果。這壹觀點得到有些學者的認同,如《先秦漢魏六朝詩鑒賞》中說:“真正探明此句之佳處的,當推王夫之。他在《姜齋詩話》中直指心源 (按指以哀景寫樂雲雲)……壹般說來,詩歌創作情景交融的境界……而此詩相反。往伐,悲也;來歸,愉也。往而詠楊柳之依依,來而嘆雨雪之霏霏。詩人正是抓住了情和景暫不和諧的矛盾,運用反襯手法。深刻而有力地表現出戍邊士兵的哀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44頁)但也有很多人認為此觀點不足取。常森在《歸鄉情悲——<采薇>新釋》壹文中指出:“其實,‘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壹句雖然可以說是以樂景寫離家出征時的哀傷,可‘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卻絕對不是‘以哀景寫樂’。詩歌寫主人公歸來時,明明說:‘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何樂之有呢?又哪裏談得上以哀景寫樂?只要我們完整地把握詩人提供的各種要素,就可以發現‘雨雪霏霏’毋寧說是‘以哀景寫哀’。”(《文史知識》2005年第6期,40頁)
如何看待這兩種不同的觀點呢?我們還得回到對王夫之《姜齋詩話》原文的理解上來。我認為,對“‘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壹倍增其哀樂”這段話可有兩種理解:
壹種是,“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的評述與前面的4句景物描寫“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存在對應關系,即“楊柳依依”是“樂景”,用以寫征人離鄉之哀;“雨雪霏霏”是“哀景”,用以寫久戍返鄉之樂,從而起到“倍增哀樂”的藝術表達效果。
壹種是,“以哀景寫樂”是指詩歌創作中的情景反襯手法,這種手法具有獨特的藝術表現效果,那就是“壹倍增其哀樂”。《采薇》詩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4句運用了這種手法,但並不具有對應關系。
如果按第壹種理解,詩義確有牽強附會之感。這首詩前3章反復抒發久戍之卒思歸而不得歸的憂傷,四五章文筆雖稍有轉折,敘述戍守和戰爭的緊急與辛苦,既反映了當時邊關的形勢,又再次說明了久戍難歸的原因,思歸之憂仍悄然蘊含其中。末章除此4句外,也直接點明了主人公的心境是“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哀傷之情,溢於言表。整體上看,找不到“雨雪霏霏”是“以哀景寫樂”的任何跡象。
按第二種理解,以上矛盾似乎便迎刃而解了。往伐,悲也;來歸,愉也。此乃人之常情,然而返鄉時,因“雨雪霏霏”而產生的憂慮(或家園不再,或親人離散),應“愉”而不能“愉”,恰是“哀”之本因,這同樣是“反襯”,正是這種情和景不和諧的矛盾,表現哀怨才更深刻有力,正所謂“倍增其哀樂”了。在這裏,“哀樂”是偏義復詞,語義偏重於“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以“樂景寫哀”,可倍增其哀;“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以哀景寫哀,而這種哀是本應“樂”卻無法“樂”而產生的哀,其效果更能加倍,綜合這4句的效果,恰是“倍增其哀”了。王夫之在《詩廣傳》卷3中又說:“善用其情者,不斂天物之榮雕以益己之悲愉而已。”這句話指出詩歌寫景的目的在於抒情,達到抒情的目的後,景物本身便不再重要了。這恰如“言之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壹樣,“景之所以在情,得情而忘景”吧!
《采薇》詩的情感主調是悲傷的家園之思。這種情感主要是通過前3章重章叠詞反復申義的方式和末章的特殊表現力來體現的;而末章的特殊表現力恰是使《采薇》成為千古佳作的主要原因:
壹、情景反襯手法的巧妙運用
當然,這種反襯不是指上文所提到的第壹種理解:“楊柳依依”是“以樂景寫哀”,“雨雪霏霏”是“以哀景寫樂”而產生的“倍增其哀樂”的藝術效果。而是用“楊柳依依”之樂景反襯離鄉遠戍之哀,這是戍卒的悲哀之始。回鄉時本應有的歡愉卻被因久戍在外、家人兩不知而生發的“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唐李頻《渡漢江》)的憂慮之情所代替,加之“行道遲遲,載渴載饑”的回鄉經歷和“雨雪霏霏”的自然景色對主人公內心情感的沖擊,因此產生的“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的悲哀之情。相對於本應有的“歡愉”而言,這也是壹種反襯。這種現實與人之常情的反襯,在抒情主人公內心深處產生的沖擊更大,從“增其哀樂”的效果上看表現更為突出。《采薇》詩抒情的本義是表現士卒久戍難歸、憂心如焚的內心情感,這種情感概括為壹個字就是“哀”,哀情貫穿《采薇》詩的始末。正是這種徹骨之哀使得該詩的抒情從簡單的思鄉之痛上升為個體生命在“今”與“昔”、“來”與“往”、“雨雪霏霏”與“楊柳依依”的情境變化中所體驗到的生活的虛耗、生命的流逝和戰爭對生活價值的否定上來,使《采薇》成為絕世文情,千古常新。否則,只論前5章,詩就成了對以往戰爭生活的簡單追憶和平常的懷鄉之思了,詩歌藝術的震撼力便無從說起。正如清方玉潤《詩經原始》中所說:“不然凱奏生樂矣,何哀之有耶?”並指出該詩“別有深意,不可言喻”。他所說的“深意”,恰恰在此吧!
二、意象捕捉上的高度審美水平
“人類審美心理的三個階段可以概括為感興、意象和境界。人類審美經驗始之於“感興”,繼之以“意象”,終之於“境界”(薛富興《感興·意象·境界——試論美感的三階段、三次第》,《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1月)。《采薇》詩前5章均為感興之筆,借采薇起興,寫久戍士卒懷鄉鄉之感;末章僅32個字,運用“楊柳依依”和“雨雪霏霏”兩個典型意象,營造了情景交融的完美境界,表現出深刻的審美意蘊。
在寫作領域,意象壹般解釋為在感知基礎上形成的滲透著創作主體主觀感受的客觀事物在觀念中的感性影像。“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就要開始壹種“不遑起居”的生活,主人公心情的淒涼自然是不可言喻的。那“依依”的“楊柳”雖代表著溫柔的鄉情,但“在家千日好,出門壹時難”,幸福即將不再,這“楊柳”也見證了抒情主人公哀婉淒切的別離,寄托著主人公魂牽夢繞的鄉愁和與親人相會無期的感傷。客體之景與主體之情相反相成,襯托出壹幅離家遠戍的悲苦畫面。依戀、留別內涵的“楊柳”意象遂成為後代作品中描寫離別的專有名詞,到唐代還發展成為壹種“折柳贈別”的習俗。“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不合時宜的“雨雪”取代了主人公即將歸鄉本應有的歡愉,凝聚了在回鄉時刻回味壹生所體會到的人生無常的悲傷和世事蒼茫的感懷,這“欲說還休”、“欲罷不能”的愁緒使得他只能“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了。漫長的道路,痛苦的煎熬,心中充滿不盡的哀傷。道路向前延伸,哀傷也將繼續,又有誰能理解這不盡的哀傷呢?整個詩章充滿人生感傷的情調,這是戍邊士兵的痛苦生活釀造出來的滿腔真情。它熏染到依依的楊柳上,凝結在霏霏的雪花裏,也滲透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
境由象生,意象組合產生意境。王國維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境界又稱為意境。《采薇》末章融情於景,景中含情,情景兩渾,天衣無縫,創造出壹個完美的審美意境。從中,我們關照著人生的畫面,領略著人生的哀傷,汲取著藝術的養分。這種意境使人感受到的不僅僅是盼歸不得歸的懷鄉之痛,更重要的是從這種哀傷中還可以體悟到對生命本體的留戀與關照,對宇宙人生的升華與感傷。這才是《采薇》成為“絕世文情”,能夠“千古常新”的根源所在吧!
三、語言技巧的綜合運用
詩歌是語言的藝術,生動傳神的藝術語言能更好地啟發讀者的聯想和想象,進入具體可感的形象世界。《采薇》末章的語言運用奇妙傳神,窮形盡意,也是感染讀者的重要因素。
詩章運用鋪陳的表現手法,把不同時空的景象統攝到壹幅畫面中來。寫景為“楊柳依依”、“雨雪霏霏”;敘事為“行道遲遲”、“載渴載饑”;言情為“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直言其事,明白曉暢,自然得體。自然的景,人生的事,生命的情,就像小溪壹樣在詩中自然流淌,引發讀者心靈的***鳴。
運用對比的方式。將時序之“今——昔”,物候之“柳——雪”,人生之“往——來”剪接融匯,創造出超越現實的典型畫面。短短4句詩,看似平淡,娓娓道來,卻充滿了強大的藝術感染力。同壹個“我”,但有“今昔”之分,同壹條路,卻有“楊柳依依”與“雨雪霏霏”之別,而這壹切都在這壹“往”壹“來”的人生變化中生成。劉勰有雲:“情以物牽,詞以情發。壹葉且或迎意,蟲聲有足引心。”(《文心雕龍·物色》)詩章在對比中容納了人生的深沈感慨,從而把我們帶進更高的審美境界,去體驗人生的奧義。這種以今昔不同景象來體現時空變換的表達方式被後人廣泛追摩,曹植:“始出嚴霜結,今來白露晞”,“昔我初遷,朱華為希;今我旋止,素雪雲飛”;杜甫:“去時裏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樸素生動的語言是構成《采薇》末章意境的壹個重要因素。“依依”狀弱柳隨風輕拂之態,“霏霏”擬白雪紛紛飄灑之形,“遲遲”言道路漫長、內心愁苦之情。這些富有表現力的詞語創造出壹幅具體可感的圖畫,給讀者以親切的感受。“楊柳”對“雨雪”,“依依”對“霏霏”,讀來風致嫣然,昔往今來的物態人情在這對偶中鮮明地表現了出來。後人除了沿用“依依”“霏霏”來描寫楊柳雨雪外,還進壹步拓展了其表現範圍,如《孔雀東南飛》:“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陶淵明《歸園田居》其壹:“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屈原《九章·涉江》:“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杜甫《望兜率寺》:“霏霏雲氣重,閃閃浪花翻。”
可見,自然生動的藝術語言、鋪陳對比的表現手法是構成《采薇》末章藝術魅力的又壹重要因素。“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4句所開創的善摩物態、寓情於景的寫法,為後世詩歌語言的發展開拓了新的領域,沾溉後世,功莫大焉!
棠棣花
又名小碧桃,為薔薇科桃花的壹個變型,落葉灌木。高約1米,萌蘗性強,枝幹叢生,種植1株,可萌發為壹大叢。花重瓣,花形較桃花小,徑約1 .5~2.0厘米,被稱為袖珍桃花。花冠粉紅色,頗嬌麗,早春先葉開放,每枝著花極多,競相吐艷,與桃李***爭春色,顯示出濃郁春意。
古人以棠棣喻兄弟,有“兄弟聯芳,謂之棠棣競秀”以及“棠棣之花,其萼相輝”等名句,被譽為和睦興旺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