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河北西路察訪使。先是,銀冶,轉運司置官收其利,括言:"近寶則國貧,其勢必然;人眾則囊橐奸偽何以檢頤?朝廷歲遺契丹銀數千萬,以其非北方所有,故重而利之。昔日銀城縣、銀坊城皆沒於彼,使其知鑿山之利,則中國之幣益輕,何賴歲餉,鄰釁將自茲始矣。"
時賦近畿戶出馬備邊,民以為病,括言:"北地多馬而人習騎戰,猶中國之工強弩也。今舍我之長技,強所不能,何以取勝。"又邊人習兵,唯以挽強定最,而未必能貫革,謂宜以射遠入堅為法。如是者三十壹事,詔皆可之。
遼蕭禧來理河東黃嵬地,留館不肯辭,曰:"必得請而後反。"帝遣括往聘。括詣樞密院閱故牘,得頃歲所議疆地書,指古長城為境,今所爭蓋三十裏遠,表論之。帝以休日開天章閣召對,喜曰:"大臣殊不究本末,幾誤國事。"命以畫圖示禧,禧議始屈。賜括白金千兩使行。至契丹庭,契丹相楊益戒來就議,括得地訟之籍數十,預使吏士誦之,益戒有所問,則顧吏舉以答。他日復問,亦如之。益戒無以應,謾曰:"數裏之地不忍,而輕絕好乎?"括曰:"師直為壯,曲為老。今北朝棄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會,契丹知不可奪,遂舍黃嵬而以天池請。括乃還,在道圖其山川險易迂直,風俗之純龐,人情之向背,為《使契丹圖抄》上之。拜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嘗白事丞相府,吳充問曰:"自免役令下,民之詆訾者今未衰也,是果於民何如?"括曰:"以為不便者,特士大夫與邑居之人習於復除者爾,無足恤也。獨微戶本無力役,而亦使出錢,則為可念。若悉弛之,使壹無所預,則善矣。"充然其說,表行之。
蔡確論括首鼠乖刺,陰害司農法,以集賢院學士知宣州,明年,復龍圖閣待制、知審官院,又出知青州,未行,改延州。至鎮,悉以別賜錢為酒,命廛市良家子馳射角勝,有軼群之能者,自起酌酒以勞之,邊人歡激,執弓傅矢,唯恐不得進。越歲,得徹劄超乘者千余,皆補中軍義從,威聲雄他府。以副總管種諤西討援銀、宥功,加龍圖閣學士。朝廷出宿衛之師來戍,賞賚至再而不及鎮兵。括以為衛兵雖重,而無歲不戰者,鎮兵也。今不均若是,且召亂。乃藏敕書,而矯制賜緡錢數萬,以驛聞。詔報之曰:"此右府頒行之失,非卿察事機,必擾軍政。"自是,事不暇請者,皆得專之。蕃漢將士自皇城使以降,許承制補授。
諤師次五原,值大雪,糧餉不繼,殿直劉歸仁率眾南奔,士卒二萬人皆潰入塞,居民怖駭。括出東郊餞河東歸師,得奔者數千,問曰:"副都總管遣汝歸取糧,主者為何人?"曰:"在後。"即諭令各歸屯。及暮,至者八百,未旬日,潰卒盡還。括出按兵,歸仁至,括曰:"汝歸取糧,何以不持軍符?"歸仁不能對,斬以狗。經數日,帝使內侍劉惟簡來詰叛者,具以對。
大將景思誼、曲珍拔夏人磨崖葭蘆浮圖城,括議築石堡以臨西夏,而給事中徐禧來,禧欲先城永樂。詔禧護諸將往築,令括移府並塞,以濟軍用。已而禧敗沒,括以夏人襲綏德,先往救之。不能援永樂,坐謫均州團練副使。元祐初,徙秀州,繼以光祿少卿分司,居潤八年卒,年六十五。
括博學善文,於天文、方誌、律歷、音樂、醫藥、蔔算,無所不通,皆有所論著。又紀平日與賓客言者為《筆談》,多載朝廷故實、耆舊出處,傳於世。
李大臨,字才元,成都華陽人。登進士第,為絳州推官。杜衍安撫河東,薦為國子監直講、睦親宅講書。文彥博薦為秘閣校理。考試舉人,誤收失聲韻者,責監滁州稅。未幾,還故職。
仁宗嘗遣使賜館閣官禦書,至大臨家,大臨貧無皂隸,方自秣馬,使者還奏,帝曰:"真廉士也。"以親老,請知廣安軍,徙邛州。還,為群牧判官、開封府推官。
神宗雅知其名,擢修起居註,進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言青苗法有害無益,王安石怒。會李定除禦史,宋敏求、蘇頌相繼封還詞命,次至大臨,大臨亦還之。帝批:"去歲詔書,臺官不拘官職奏舉,後未審更制也。"頌、大臨合言:"故事,臺官必以員外郎、博士,近制但不限此,非謂選人亦許之也。定以初等職官超朝籍,躐憲臺,國朝未有。幸門壹開,名器有限,安得人人滿其意哉。"復詔諭數四,頌、大臨故爭不已,乃以累格詔命,皆歸班,大臨以工部郎中出知汝州。
辰溪貢丹砂,道葉縣,其二篋化為雙雉,鬥山谷間。耕者獲之,人疑為盜,械送於府。大臨識其異,訊得實,釋耕者。徙知梓州,加集賢殿修撰,復天章閣待制。甫七十,致仕七年而卒。
大臨清整有守,論議識大體,因爭李定後名益重,世並宋敏求、蘇頌稱為"熙寧三舍人"雲。
呂夏卿,字縉叔,泉州晉江人。舉進士,為江寧尉。編修《唐書》成,直秘閣、同知禮院。仁宗選任大臣,求治道,夏卿陳時務五事,且言:"天下之勢,不能常安,當於未然之前救其弊;事至而圖之,恐無及已。"朝廷頗采其策。
英宗世,歷史館檢討、同修起居註、知制誥。帝嘗訪以政,對曰:"兩朝不惜金帛以和二邊,脫民鋒鏑之禍,古未有也。願勿失前好。"出知潁州,得奇疾,身體日縮,卒時才如小兒,年五十三。
夏卿學長於史,貫穿唐事,博采傳記雜說數百家,折衷整比。又通譜學,創為世系諸表,於《新唐書》最有功雲。
祖無擇,字擇之,上蔡人。進士高第。歷知南康軍、海州,提點淮南廣東刑獄、廣南轉運使,入直集賢院。時封孔子後為文宣公,無擇言:"前代所封曰宗聖,曰奉聖,曰崇聖,曰恭聖,曰褒聖;唐開元中,尊孔子為文宣王,遂以祖謚而加後嗣,非禮也。"於是下近臣議,改為衍聖公。
出知袁州。自慶歷詔天下立學,十年間其敝徒文具,無命教之實。無擇首建學官,置生徒,郡國弦誦之風。由此始盛。同修起居註、知制誥,加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進學士,知鄭、杭二州。
神宗立,知通進、銀臺司。初,詞臣作誥命,許受潤筆物。王安石與無擇同知制誥,安石辭壹家所饋不獲,義不欲取,置諸院梁上。安石憂去,無擇用為公費,安石聞而惡之。熙寧初,安石得政,乃諷監司求無擇罪。知明州苗振以貪聞,禦史王子韶使兩浙,廉其狀,事連無擇。子韶,小人也,請遣內侍自京師逮赴秀州獄。蘇頌言無擇列侍從,不當與故吏對曲直,禦史張戩亦救之,皆不聽。及獄成,無貪狀,但得其貸官錢、接部民坐及乘船過制而已。遂謫忠正軍節度副使。安石猶為帝言:"陛下遣壹禦史出,即得無擇罪,及知朝廷於事但不為,未有為之而無效者。"尋復光祿卿、秘書監、集賢院學士,主管西京禦史臺,移知信陽軍,卒。
無擇為人好義,篤於師友,少從孫明復學經術,又從穆修為文章。兩人死,力求其遺文匯次之,傳於世。以言語政事為時名卿,用小累鍛煉放棄,訖不復振,士論惜之。
論曰:沈遘以文學致身,而長於治才。沈括博物洽聞,貫乎幽深,措諸政事,又極開敏。呂夏卿號稱史才,尤精譜諜之學。宋之縉紳,士各精其能,學不茍且,故能然也。李大臨官居繳駁,克舉其職;祖無擇治郡所至,能修校官,是皆班班可紀者。然大臨以論李定絀,無擇以忤安石廢棄終身,即是亦足以知二人之賢矣。
程師孟,字公辟,吳人。進士甲科。累知南康軍、楚州,提點夔路刑獄。瀘戎數犯渝州,邊使者治所在萬州,相去遠,有警率浹日乃至,師孟奏徙於渝。夔部無常平粟,建請置倉,適兇歲,振民不足,即矯發他儲,不俟報。吏懼,白不可。師孟曰:"必俟報,餓者盡死矣。"竟發之。
徙河東路。晉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濁如黃河,俗謂之"天河",可溉灌。師孟出錢開渠築堰,淤良田萬八千頃,裒其事為《水利圖經》,頒之州縣。為度支判官,知洪州,積石為江堤,浚章溝,揭北閘以節水升降,後無水患。
判三司都磨勘司。接伴契丹使,蕭惟輔曰:"白溝之地當兩屬,今南朝植柳數裏,而以北人漁界河為罪,豈理也哉?"師孟曰:"兩朝當守誓約,涿郡有案牘可覆視,君舍文書,滕口說,遽欲生事耶?"惟輔愧謝。
出為江西轉運使。盜發袁州,州吏為耳目,久不獲。師孟械吏數輩送獄,盜即成擒。加直昭文館、知福州。築子城,建學舍,治行最東南。徙廣州,州城為儂寇所毀,他日有警,民駭竄,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惡不可築。師孟在廣六年,作西城。及交阯陷邕管,聞廣守備固,不敢東。時師孟已召還,朝廷念前功,以為給事中、集賢殿修撰、判都水監。
賀契丹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介東向。師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爭至暮,從者失色,師孟辭氣益厲,叱儐者易之,於是更與迎者東西向。明日,涿人餞於郊,疾馳過不顧;涿人移雄州,以為言,坐罷歸班。復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祿大夫卒,年七十八。
師孟累領劇鎮,為政簡而嚴,罪非死者不以屬吏。發隱擿伏如神,得豪惡不逞跌宕者,必痛懲艾之,至剿絕乃已,所部肅然。洪、福、廣、越為生立祠。
張問,字昌言,襄陽人也。進士起家,通判大名府。群牧地在魏,歲久冒入於民,有司按舊籍括之,地數易主,券不明,吏茍趣辦,持詔書奪人田,至毀室盧、發丘墓。問至,則曰:"是豈朝廷意耶?"其上以聞。仁宗諭大臣曰:"吏用心悉如問,何患赤子之不安也。"立罷之。
擢提點河北刑獄。大河決,議築小吳,問言:"曹村、小吳南北相直,而曹村當水沖,賴小吳堤薄,水溢北出,故南堤無患。若築小吳,則左強而右傷,南岸且決,水並京畿為害,獨可於孫、陳兩埽間起堤以備之耳。"詔付水官議,久不決,小吳卒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