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福州疍民的起源,存在著多種的看法。福州疍民對自身起源的說法就紛繁不壹,比如:認為遠古時天上掉掃帚,在地為漢、在水為疍;自認是被漢武帝滅國的閩越人後代;宣稱祖先是5世紀東晉時期反抗晉朝失敗而逃亡海上的盧循軍隊殘部;或者追宗到9世紀王審知入閩時被奪去田地、驅入水中的福建原住民;或自稱14世紀元朝滅亡後為避漢人報復而下水的蒙古人後裔;還有歸源流至14世紀的元末明初兵敗下水的陳友諒余部等等。部分疍民的族譜甚至指祖籍於山西。而許多古代誌書都認為疍民是秦漢時期亡國於西漢的閩越人後裔,即“蛇種”,而所謂色目人後裔的說法皆為疍民的附會之詞。
現今學術界較主流的觀點認為疍民主要源於古代的百越,像羅香林、傅衣淩等人就認為,疍民乃是居水的越人遺民,與畬同源。而福州疍民就源於百越中的閩越。福州疍民與福建其他疍民,以及與廣東乃至華南沿海及浙江的疍民有著同源的關系,壹些福州沿海的疍民是來自南下的浙江疍民。歷史上部分福州疍民遷入浙江和江蘇,而還有部分則又由浙江回遷福州。
隨著福州疍民與陸地漢人的長期接觸交流,到了明代,他們已經逐漸被漢化,開始轉而使用閩東語。18世紀的雍正年間起,開始有少量福州疍民上岸定居,這些人被稱為歇家,民國廢止對疍民的不平等政策後,上岸的疍民漸多。新中國成立以後,更大規模安排疍民上岸。1950年代初,東南各省的疍民曾壹度被作為中國的壹個少數民族,但在1955年的民族識別調查後,考慮到疍民由於長期已同化於漢族,大部分失去了原本的民族特征和意識,因而認定為漢族的壹部分。 疍民可能源於古代的百越。民國時期,政府立法廢除對疍民的歧視政策。自1950年代起,政府陸續安排福州疍民上岸,到了1990年代,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已經定居陸上。
遊艇子”是古籍上對福州疍民最早的稱謂,也泛指東南沿海的其他疍民,見於《北史》和北宋淳熙年間的《三山誌》。唐宋時期對疍民較為普遍的稱呼是“白水郎”,或稱“白水仙”、“白水人”,《三山誌》裏就有記載。“疍”即南方的夷人,與“蜒”、“疍”、“蛋”等字通假,這種指代最早見於隋代,南宋以來被普遍用來稱呼疍民。
“曲蹄”是專用於福州疍民乃至整個閩東地區疍民的矮化稱謂,來自於閩東語。在清代閩縣舊誌中,有關於福州話“曲蹄”(平話字:Kuóh-dà?)稱謂來源的記載:“俗呼曲蹄,以處舟中,其腳常彎曲不舒故。”即認為疍民彎曲的腿部使陸地上的福州人貶稱其為“曲蹄”。 根據燕京大學吳高梓的調查,該詞的由來有幾種可能:
(1)“曲蹄”二字可能來自福州疍民的睡姿“曲蹄”。
(2)福州俗字也寫作“科題”,疑為“裸蹄”而來。
(3)疍民自稱“科題”乃“郭倪”二字轉音,源自疍民的“郭”、“倪”二姓。
(4)“訶黎”,見閩詩人張亨甫(道光間紹武人)風土詩:“閩俗真殊異,遺風自漢唐。手香籠苜莉,齒黑嗜檳榔。訶囝誰能賦,訶黎不可祥。家家愛魚菜,疑是海人鄉。”黎,民也;訶,斥也。“訶黎”乃指訶斥之民。郭、倪二姓被傳為是閩越國(即無諸國)權臣的姓氏,在漢武帝攻打閩越國時極力反抗,因此被西漢軍隊搜捕而流亡於江河上。相對於“白水郎”、“遊艇子”、“蜒”等名稱,“曲蹄”壹詞出現的較晚,可能在清代才出現。 對疍民的歧視
至宋代開始,福州疍民逐漸淪為“賤民”,遭到陸地漢人的嚴重歧視,生產生活被嚴加限制。疍民被規定不準陸居,不準穿綢,不許讀書,不許科舉應試,不能與岸上居民通婚,上岸不準撐雨傘,上岸不能穿鞋,喜慶不得張燈結彩,走在路上要彎腰縮頸,靠道旁行走,不準穿戴衣冠,男女老少在岸上時褲腳管必須卷得壹邊高壹邊低,以區別於其他漢人漁民,疍民婦女梳半爿髻,不得仿效陸居漢人婦女梳髻帶中簪。在壹些地方甚至禁止疍民上岸,有“曲蹄莫上岸,上岸被打死不償命”的說法。少數上岸定居的疍民也被禁止營建瓦頂的房屋,更不能模仿漢人的民居起蓋翹角的屋式。個別富裕的疍民曾以重金賄賂同姓陸地漢人,冒充民籍以爭取讀書科舉的機會。
福州清末文人郭柏蒼曾描述過壹位順治年間的進士金鏡因貧窮與曲蹄婆通婚而導致其社會地位驟降的故事:
“ 金鏡字肅明,作秀才貧甚,與賣漁人通譜。福州所稱賣漁嫂即曲蹄婆,以其生長船中,兩足俱曲故名。沒為賤種,子孫不得應試。例不登岸,作半片髻,以別田婆;有梳髻帶中簪者,田婆輒毆之。近三十年始混矣。州邊田中灣裏所稱曲蹄婆乃妓女,托為賣魚嫂,故涉訟。則穿紈絝稱漁婆。人為之語曰“月照池塘,漁人錯認金鏡”。按鏡居玉尺山以仕耿逆流口外,鬻為何提督傅筆。 ”
—郭柏蒼,《竹間十日話》卷五
自清代起,官方和疍民都曾嘗試取消這種歧視政策。18世紀雍正年間,政府解除了連家船民的陸居禁令,但仍保留其他禁令。清末憲政時期,有人向福建省咨議局呈遞議案,要求政府頒發條文,準許連家船民享受與陸上平民同等待遇,但咨議局以不平等待遇乃習慣相沿為借口,否定了議案。中華民國建立後,開始全面解除禁令。中華人民***和國成立以後,政府大規模安排福州疍民上岸生活,歧視性政策完全消失。
福州民間文化中的疍民
福州民間文化對疍民多有歧視,常以“曲蹄”的貶稱呼之,往往認為疍民狡猾和重利,品行不好。福州話民間俗語、民謠中有:“曲蹄瘟”、“壹粒橄欖丟過坑,曲蹄也想做先生。手拈筆仔抖抖戰,賣寫三字‘竇燕山’”、“曲蹄會做官,中原變北番”等歧視性的內容,還有“曲蹄莫上岸,上岸乞拍死無償命”這種威脅性的語言。清末時政府曾允許富裕疍民捐官職,又引發陸居的福州人編歌謠嘲諷:“搖船搖船啦,曲蹄做老爹。少爺擔糞桶,小姐去踏車。廳中儂客喊恭喜,房中奶奶脫跣骹。”諸如《閩都別記》這樣的文學作品中也包含著貶低疍民的文字,不過《閩都別記》中也有相對正面的疍民形象出現。福州壹帶的不少地名也和福州疍民有關。福州西北部的馬鞍山也名叫曲蹄山,這裏是許多疍民天主教徒墓地的所在,馬祖的南竿島有曲蹄澳。
西方人筆下閩江和疍民
19世紀福州開埠後,歐美的基督教新教傳教士自1847年起開始在福州活動,他們也對福州疍民的生活面貌做了記載,給西方人留下了對福州疍民較為直觀的印象。
“ ……這樣蜿蜒行駛了大約三十英裏,我們進入到壹片群山環繞的美麗地界,這裏四周是破碎而不規則的山脈,群山的庇護下坐落著福州城。在接近福州的航途中,江的兩岸都排滿了船——數以百計的小舢板船,還有些大只的船械更永久地停泊著,它們是船只主人的住所。水上住所是中國人生活中最顯著的特色之壹,在這個帝國各地皆可見此習俗。福州水上居民的人口必逾數千,他們生於斯,長於斯,終其壹生都在這些小船上度過。河道上也擠滿了樣式各異大小不同的平底帆船,從龐大笨重的山東船到優雅輕巧的黑漆寧波船,無所不有。…… ”
——懷禮《福州的教會公墓》(1858)
“ 福州船民是壹支龐大而有趣的社會階級。江兩岸的淺灘,還有橋面與橋墩,都是極佳的錨泊地點,停滿了各式各樣無以計數的船只。較大的船用於運輸商品,往返於城內外,或是用於裝載從駛入福州港的鹽船和米船上卸下來的貨物;而較小的船只被用作渡船或漁船。出海的舢板船停泊在橋下,常常擠滿了江面。…… ”
——麥利和《生活於中國人中間》(1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