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下《漢書-藝文誌》和《隋書-經籍誌》?
《漢書-藝文誌》和《隋書-經籍誌》的區別主要是圖書分類法從“六分法”演變為“四分法”。 《漢書·藝文誌》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壹部圖書目錄,它是東漢班固所撰《漢書》中的壹篇,著錄了西漢時國家所收藏的各類圖書,是我們了解上古到西漢末年這壹時期學術文化發展變化的重要參考資料。《隋書·經籍誌》則是我國現存的第二部圖書目錄,它是唐初魏征等人奉敕編撰的《隋書》中的壹篇,著錄了隋代國家所收藏的各類圖書,是我們了解東漢到隋代這壹時期學術文化發展變化的重要參考資料。從《漢書·藝文誌》到《隋書·經籍誌》,中間經過了五、六百年,而這兩部目錄,就恰好反映了我國古典目錄學在這五、六百年中的壹個巨大變化。 這壹巨大變化,主要指的是圖書分類法從“六分法”演變為“四分法”。 西漢成帝河平三年(前26年),傑出的學者劉向、劉歆父子受命主持了我國歷史上第壹次大規模整理群書的工作。在每壹部書整理完畢時,劉向便撰寫壹篇敘錄,記述這部書的作者、內容、學術價值及校讎過程。這些敘錄後來匯集成了壹部書,這就是我國第壹部圖書目錄《別錄》。劉向死後,劉歆繼續整理群書,並把《別錄》各敘錄的內容加以簡化,把著錄的書分為六略,即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術數略、方技略,再在前面加上壹個總論性質的“輯略”,編成了我國第壹部分類目錄《七略》。 《別錄》、《七略》奠定了我國目錄學的基礎,也形成了我國目錄學的特點,這個特點,就是清代章學誠《校讎通義》中所說的“辨章學術,考鏡源流”。例如《七略》,它以六略三十八類的分類法,條分縷析先秦到西漢的各種文化學術流派;以輯略的形式,在整體上評述了各種文化學術的興衰分合;以各書敘錄,具體而微地介紹了各種學術文化著作的優劣真偽是非,不啻是壹部先秦至西漢的學術文化史。《別錄》、《七略》在唐末就佚失了。 但《別錄》,尤其是《七略》的概貌,基本上保存在《漢書·藝文誌》裏了。 班固是根據《七略》來編寫《漢書·藝文誌》的。首先,他沿用了《七略》的六分法,把天下圖書分為:(壹)、六藝略,著錄易、詩、書、禮、樂、春秋、論語、孝經、小學九類圖書,這些都是儒家經典或與儒家經典有關的著作,它們被安排在最突出的位置,單獨為壹略,體現了漢武帝罷黜百家之後,儒家經典在政治上學術上的指導作用;(二)、諸子略,著錄儒、道、陰陽、法、名、墨、縱橫、雜、農、小說等十家著作,西漢去古未遠,諸子書保存頗多,而西漢後期雖尊儒學,但對諸家學說基本上還是兼收並蓄的,不象後世那樣極端,所以諸子列第二大類;(三)、詩賦略,著錄了辭、賦、歌詩等五類文學作品;(四)、兵書略,著錄了兵權謀、兵形勢、陰陽、兵技巧四類軍事文獻,包括了戰略思想、戰術技巧各個方面;(五)、數術略,著錄了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六類圖書,這裏既有天文歷法數學物理方面的科學知識,也有荒誕不經的迷信,如占蔔吉兇、相宅看風水之類的名堂;(六)、方技略,著錄了醫經、經方、房中、神仙四類著作,大體上是醫學科學及方士巫術兩方面的雜拌。以上六略三十八類,***著錄了當時可以看到的五百九十六家,壹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圖書。它就象壹組分類陳列的大“櫥窗”,各種文化、學術著作都按照它的性質分別開來,象陳列品壹樣有條不紊地展示在讀者面前。 其次,班固將《七略》的《輯略》,也就是《七略》對各家學說著作及流派的論述按其內容分開,作為各略各類的大、小序散入各略各類之後,使論述和分類著錄更緊密地結合起來。這是班固的壹個創新,因為這樣壹來,讀者就可以免省反復檢尋之勞,在看到各家著作的著錄同時,就能讀到總論式的大小序。這就象每個大“櫥窗”的總說明書。 再次,班固為了使目錄符合史誌的要求,便對劉歆《七略》的敘錄再次進行簡化,擇取那些最主要的部分作為小註,附於各書之下,它就象大“櫥窗”中每個陳列品上的簡介。比如六藝略論語類中有“《論語》古二十壹篇”,小註便說:“出孔子壁中,兩《子張》。”又“《齊(論語)》二十二篇”,小註便說:“多《問王》、《知道》。”這壹來,這兩種《論語》篇目與今本篇目的不同就很明白了。 《漢書·藝文誌》就這樣,用分類、大小序、小註的形式,保存了《七略》的分類、輯略、敘錄的大概面貌,同樣起到了“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作用,在這個學術大“櫥窗”中,我們可以看到先秦到西漢琳瑯滿目、燦爛輝煌的學術文化的成就與發展。 不過,千萬不要以為班固只是憑借壹部《七略》,稍加改頭換面,稱作《藝文誌》的。其實,班固也花了許多心血。除了前面我們提到的分解輯略,散入各類之外,他還補入了西漢末年杜林、揚雄、劉向等數家,使《漢書·藝文誌》真正成為記錄上古到西漢的圖書的完整目錄;他還對《七略》中歸類不當的地方進行了調整,如《司馬法》原入兵書略兵權謀類,班固則改歸六藝略禮類,《伊尹》、《太公》、《管子》、《蒯通》、《孫卿子》等原既入諸子略,又入兵書略,班固則全部移入諸子類,這就使圖書歸類更準確更科學了。 總而言之,《漢書·藝文誌》繼承了《七略》以“六分法”為核心,以總論、敘錄為輔助手段,揭示文化學術發展脈絡的中國古典目錄學的優良傳統,並開創史誌目錄這壹體例,使古典目錄學更加成熟,因此,價值是很高的。 東漢以後,學術思想文化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經學鞏固了它在思想文化上的統治地位,哪怕是在“異說”最興盛、思想最開放的魏晉南北朝,經學的地位也不曾動搖。這壹點,從玄學家不得不依附六經論語來發揮玄理,佛教徒不得不同樣尊崇孔子,努力使儒佛合流上便可看出。其次,正如《隋書·經籍誌》所說,史學有了極大的發展,“壹代之史,至數十家”,史學從六藝略春秋類的“附庸”壹下子“蔚為“大國”,它迅速膨脹,逐漸獨立。再次,由於經學成了仕進的敲門磚,文化成了士族的專利品,諸子學說衰落了,作為實用技術的軍事、天文、數學、機械、醫學等也統統受到鄙視,因此,這幾類著作日益減少。再次,魏、晉以來,個人文集及總集、選集的編纂日益興盛,這些選集,尤其是別集,雖然主要是文學作品,但決非僅有詩賦,也有政論、奏表、雜文等攙雜在裏邊。由於這壹系列的變化,作為學術文化的陳列櫥窗的目錄,特別是由學術文化性質決定的分類法,就不得不改弦更張,以適應文化學術的發展變化了。 首先站出來對分類法進行改革的,是西晉的荀勗。荀勗根據三國魏鄭默所編的《中經》更撰《中經新簿》時,把圖書分成了四個部類:甲部六藝、小學;乙部諸子、兵書、兵家、數術;丙部史書、雜事;丁部詩賦、圖贊、汲冢書。這就基本構成了後世的“四分法”。東晉李充作《晉元帝書目》,又對荀勗的乙、丙兩部位置進行了對調,這樣,就大體確定了後世經、史、子、集四部順序。由於這種分類法與當時學術發展狀況與趨勢相壹致,所以它迅速得到了官、私兩方面目錄學家的承認,“自時厥後,世相祖述”(《七錄序》),如殷淳的《四部書目》、謝靈運的《秘閣四部目錄》、王亮、謝朏的《秘閣四部目錄》都采用了四分法。當時如阮孝緒《七錄》及劉孝標《文德殿五部目錄》雖以“七”、“五”命名,但實際上也與四分法相通,如前者除佛、道另出為外篇外,內篇五部,只是把子部分為社會科學的“子兵錄”和應用科學的“術技錄”,其他三部與四分法並沒有什麽大區別。 但是,真正完全奠定四分法的,還應當是《隋書·經籍誌》。 有人會問,前面不是說,荀勗、李充已基本構成四分法了嗎,為什麽這裏又說《隋書·經籍誌》才真正完全奠定四分法呢?這是因為:第壹,《隋書·經籍誌》之前,四分法並沒有徹底占統治地位,象王儉《七誌》、許善心《七林》仍墨守陳規、固步自封,采用已不合時宜的七分法,而《七錄》、《文德殿五部目錄》雖與四部分類法相通,但畢竟還是五分法而不是四分法。目錄學界中,各種分類法還在交鋒,到了《隋書·經籍誌》問世之後,才天下靡然向風,確立了四分法的權威,沿用千余年之久。第二,《隋書·經籍誌》以前的四分法目錄比較粗糙,在小類上不如過去六分法的《漢書·藝文誌》、五分法的《七錄》那麽精密,到了《隋書·經籍誌》,才吸收了《七錄》的這壹優點,嚴密地分了小類,僅史部就分了十三類,這樣才使四分法目錄具備了壹個完整詳密的體系。所以我們說真正完全奠定四分法的,應當是《隋書·經籍誌》。 《隋書·經籍誌》分經、史、子、集四部四十類,另附見佛、道兩類圖書,***著錄了三千壹百二十七部三萬六千七百零八卷書。它在體制上與《漢書·藝文誌》相仿,有總序小序,也有小註。特別值得提出來的是,它的小註,把梁代所藏而隋代已經散佚或已經殘缺的圖書情況附註在本書條目之下,使人們得以考見梁代的藏書及梁代以來書籍的離散存亡,起到了“存今書,考佚亡”的雙重作用,這是《隋書·經籍誌》的壹個創新,也是它勝過《漢書·藝文誌》的地方。 我們知道,梁代是南朝文化的壹個繁榮時期,公私收藏圖書極為豐富。但由於侯景之亂的戰火和梁滅於北周時元帝的焚燒,這些圖書遭到了慘重的損失。隋代由於天下的統壹,又出現了壹個文化的繁榮時期,公私藏書也十分豐富。那麽,這兩個高峰時期所藏的圖書有些什麽不同呢?這兩個高峰之間的低潮時期裏,又有哪些書出現,哪些書散亡殘缺呢?《隋書·經籍誌》如果簡單地著錄現存圖書,勢必不能反映這兩個問題。於是《隋書》的編纂者們采取了用小註著錄殘缺、亡佚之書的方法,例如:“《後漢記》六十五卷。”註:“本壹百卷,梁有,今殘缺,晉散騎常侍薛瑩撰。”這樣,我們就知道了此書梁代以後殘缺了三十五卷。又如:“《周易》八卷。”註:“漢曲臺長孟喜章句,殘缺,梁十卷。又有漢單父長費直註《周易》四卷,亡。”這樣,我們就知道,在梁代孟氏《易》十卷、費氏《易》四卷都尚完好無缺,而到隋代,費氏《易》亡佚,孟氏《易》也只剩了八卷。有人根據每類之末“通計亡書,合若幹部若幹卷”的數字統計,《隋書·經籍誌》在註文中附註的殘亡書籍達壹千零六十四部壹萬二千七百五十九卷。這樣壹來,梁代與隋代的藏書情況和梁、陳之間書籍的聚散情況不都清清楚楚了嗎?因此,有人稱贊《隋書·經籍誌》是壹部“具有雙重意義的實用目錄”。 總之,《漢書·藝文誌》和《隋書·經籍誌》不僅是現存最古的兩部圖書目錄,也是使我國目錄學逐漸走向成熟的兩部裏程碑式的著作。在《漢書·藝文誌》和《隋書·經籍誌》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上古、中古的典籍聚散分合、學術發展變化,還可以看到我國目錄學從六分法到四分法的發展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