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土的秦國石碑“詛楚文”中,曾多次提到“楚王熋相”,不但從考古學的角度印證了史書所記載的楚國歷代君王均為熊姓的說法,並且也告訴我們,在春秋戰國時期,熊字的篆體寫法是上“能”下“火”。而又是在何時,“熋”字變成“熊”字了呢?漢朝的許慎所編著的中國最早的字典《說文解字》,向我們清晰地講述了其中的原因。
許慎於公元100年左右著成《說文解字》,將如詩如畫的篆體字用壹些筆畫規範和代替,大大減小了中國字的書寫難度、使之更容易學習,同時也提高了書寫速度,為當時的社會發展作出了應有的貢獻。
許慎在將篆字向漢字簡化的過程中,形成了偏旁兩點為“冰”、三點為“水”,四點為“火”的規則,如“熊”、“熙”、“然”、“熱”等字在篆體中均是“火”字底。而“災”、“靈”等漢字和“熊”、“熙”、“然”、“熱”等漢字因不在同壹個“六書”規則範圍內,因此保留了火字底,也因改成四點火字底的話反而不利於漢字的對稱與美觀。然而有意思的是,“傑”字並不是火字底,它的繁體字是“傑”,是在近代繁體改簡體的時候被“莫名的”改成了“傑”。
在公元1985年出版的《中華小字典》(依據1936年的《辭海》修訂)中,還非常清晰地告訴我們“火”和“灬”底是同壹個部首(《中華小字典》總目·第壹頁),而且“熊”、“熙”、“熏”以及“熄”、“煲”、“煩”等漢字均在同壹頁(《中華小字典》第441頁),只有用“火”部才可以查得到。而“灬”底卻是為了查字的方便,在近代字典的更新中新增添的,並且稱之為“四點水”。也正是這樣的更新,讓我們現在就連大多數的教師都真的認為“灬”是四點水,而不是火字底,並在某壹論壇上擡杠,至死都不相信“灬”是火字底,並搬出了現代的字典來說明“灬”是四點水,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這種現象讓我們深刻地體會到,原來,我們的文化也是可以這樣丟失的!
在“金文”(金文是指鑄刻在殷周青銅器上的文字)中“能”即字被寫成壹只“熊”的形狀,讓我們了解到,在周朝時期,“能”即為“熊”,“熊”字最古老的形態是“能”。但古人為什麽要在表示“熊”字的“能”下面畫蛇添足地加上壹個“火”字呢?讓我們來了解壹下秦國和楚國國君的姓氏便可揭開這個謎底。
我們知道,秦國國君姓“嬴”,但“嬴”字在“金文”中並非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壹個“能”字加上壹個表示“女”的偏旁,或者說是“能”字與“女”字的組合變體。在司馬遷《史記·秦本紀》中的“秦之先,帝顓頊(其先祖為黃帝“有熊氏”,同屬“熊圖騰”的國度)之苗裔孫曰女脩...... ”的記載,為我們清晰地再現了秦王為何在“能”字下面加“女”的緣故。而楚王先祖為鬻熊,鬻熊先祖為“火神”祝融(在楚墓發掘出的楚簡上,楚人所祭祀的先祖即有鬻熊與“火神”祝融),祝融的先祖也壹樣是帝顓頊。那麽,熊姓楚王為何在“能”字下面加“火”,便也不言而喻了。
《史記·楚世家》雲:“季連姓羋,是楚國王族的祖先……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其子曰熊麗,熊麗生熊狂,熊狂生熊繹。熊繹當周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封熊繹於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居丹陽。”依據古時對姓氏的規定,我們可知,當時季連的羋姓為大宗,百世不改,由嫡長子繼承。而其它的庶子都要另立新氏,為這壹小宗的始祖。而鬻熊之子則是以其父的字為氏,成熊氏。因此,依據《史記》記載,至少從熊麗到熊繹均為羋姓熊氏無疑。
但是,依據現有的考古發現,又出現了許多“楚王酓某某”的字樣,如在公元1933年安徽壽縣朱家集出土的楚王酓胐鼎,銘文記:“楚王酓胐鑄造此鼎,以供歲祭之用,置於集廚……”, 在公元1978年發掘的隨州擂鼓墩曾侯乙墓編鐘架上,掛有壹件镈鐘,銘文為:“唯王五十又六祀,返自西陽,楚王酓章作曾侯乙宗彜,奠之於西陽,其永持用享。”因此,在網絡上就有人推論,楚王姓酓,“熊”讀入喻紐,“酓”讀入影紐,古清濁不分,於聲至近,“酓”、“熊”在古時通假。
然而此說只是壹種推論,並未有任何的論據作為支持,另外也忽略了古代的姓與氏是分開的這樣壹個事實。因此,在考證楚王姓氏的時候,壹定要註意這壹點,而不應該看到出土的文物有“楚王酓章”字樣,就武斷地說楚王姓酓。就像我們在隨國國君墓裏發現有曾侯乙字樣,就把隨國國君說成姓曾壹樣,是不合適的。眾所周知,隨國國君姓姬名乙。
那麽,這個神秘的“酓”字又是代表怎樣的含義呢?讓我們從字面意義以及當時楚國的文化背景來分析壹下,去壹步步地接近歷史的真相吧。
“酓”的原形即“莤”字。“莤”,上為茅草之草的原形,下為“酉”字。在金文中“酉”字象征酒罈,加三點偏旁為“酒”。所以,“莤”字,實為在酒具上用成束的靈茅來過濾酒中的糟粕,滴入下面的酒罈裏,使之成為饗神的清酒,很好地為我們重現了古人的縮酒方法。而“酓”像人飲酒,是“莤”的人格化,因此,“酓”字在古代的含義恰似古人縮酒祭祀天神儀式的真實寫照。
春秋戰國時期,各國盛行巫術祭祀之風。《左傳》稱:“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說明當時的國家將祭祀與戰爭擺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漢書》說:“楚人信巫鬼,重淫祀”。而楚國又盛產祭祀縮酒所用的苞茅,因此,楚王在沒有自立為王時為周王室進貢苞茅、主管縮酒祭祀,掌管天人相通之職,這在當時‘信巫鬼、重淫祀’的社會環境中,是何等的尊貴與榮耀。自然,楚國無論是重要的祭器、兵器等鑄造時都會由楚王親自以酒祭祀天神(酓),以使所鑄造的祭器、兵器等富有靈氣。如1933年安徽壽縣朱家集出土的“楚王酓璋劍”,上面的銘文即記述:“楚王酓璋為從征將士鑄劍,作為征伐之用”。因此,如果說“酓”字在當時代表了壹種祭祀儀式的話,也是說得過去的――酓,代表祭祀儀式,酓字後面是楚王的名或號(畢竟,古人與我們現代人的表達方式是不太壹樣的)。
但如果說楚王改熊氏為熊姓,以酒祭天(神)為氏,稱酓氏,以此來力求達到“天人合壹”的氛圍,或許更加接近於歷史的真相。雖然當時“大宗之姓,百世不改”,但這個規定在當時也是相對而言的,如:羋姓季連是陸終的第六個兒子,連祖上大宗的姓都無權繼承,但他卻可以稱為羋姓,應是因為其建立羋熊王朝的緣故。這就說明,無論是大宗與小宗,只要他的功績足夠大,那麽氏是可以轉變為姓的。歷史果真如此的話,楚王又是何時以“熊”為姓,以“酓”為氏的呢?讓我們通過楚國的發展歷程以及考古發現來探討壹下。
依據周制,天子分封諸侯時,爵位的等級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周成王時,周王室為賞賜開國功臣的後代而分封諸侯。由於熊繹的先祖鬻熊曾為周文王的老師,並輔佐周文王推翻殷商建立周王朝。因此,鬻熊的曾孫熊繹也在此次的分封之列。因齊國國君是周天子的舅父,晉、魯、衛的國君是周天子的同母兄弟,因此,被分封的同時也都分到了珍寶器物的賞賜。而熊繹雖和周王室同為皇帝後裔,但因不是周王室的直系親屬,所以只被封為第四等爵號,而且沒有任何的賞賜。如論功績,熊繹的先祖鬻熊毫不遜色於齊、晉、魯、衛國君的先祖,但卻只被封以子男之田(五十平方裏)於偏僻荒涼的“楚蠻”之地,以至於熊繹篳路藍縷開辟荒野,跋涉山林前去侍奉周天子時,也只能向周王室進貢壹些桃弓、棘箭。而且,由於楚國的貧窮、地位的低下,還經常受到各諸侯國的歧視與輕慢。因此,從楚國立國之日起,就埋下了“不服周”的“種子”。
經過熊繹至熊渠幾代國君的不斷努力,楚國的疆土不斷擴大,財富昌益增多,軍事實力不斷增強,竟然成了江漢壹帶的霸主,便開始不向周王室進貢。熊渠的壹句“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更是響徹荊楚大地。此後,從武王自立為王;到莊王 “問鼎周室”;再到宣王、威王的“宣威盛世”,楚國已經發展成為壹個國土面積最大,經濟與軍事實力最強的國家。此時,壹個從頭到尾都“不服周”的楚王室,我們有理由相信,作為壹個秧秧大國的國君,將“熊氏”改為“熊姓”,然後再立壹個新的氏,為“酓氏”,是極有可能的。最近在熊家冢出土的楚王墓中發現的六馬駕壹車(依據周制,只能“天子駕六”),也為這個推論提供了有力的佐證!
依據現有的考古發現,在楚國歷史上最早發現的“酓”字是出現在隨國國君曾侯乙墓中出土的“楚王酓章镈”上面,可知最晚楚王便在此時以“酓”為氏。而如果根據楚國的發展歷程來判斷,在武王討伐周王室的姬姓隨國,迫其承認王號之時,就可能以“熊”為姓,以“酓”為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