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中的“君子”
《詩經》中出現的“君子”壹詞究竟有無諷刺涵義?對此,吳小如先生有意識地進行過調查研究。據吳小如稱:調查研究的結果,不僅《詩經》中所有用“君子”的地方,這個詞不含貶義;甚至凡我讀過的先秦古籍,其中所有用“君子”的地方,也無壹處含貶義。這樣我就自然而然得出壹條結論:《詩?伐檀》中的“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兩句,壹定不是詩人在諷刺統治者(或剝削者),而是在描述。″不素餐兮″不是祈使句,而是陳述句。“君子”在詩中屬“正面人物”。
2、“兒童相見不相識”中“兒童”
賀知章《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這裏的“兒童”,應該“兒時的玩伴”,而不是通常所說的村裏小孩子。
當年作者回鄉時已經86歲了,家鄉的小孩子不認識他是正常的事,沒有必要拿出來絮叨。壹個久別回鄉之人,最能打動其內心情感的東西除了物便是當年熟悉的而變化了的人。歷經幾十年的風雨,小時的玩伴年老的年老,離世的離世。那些本該相識相知的,見面後難以認出,是自然的,也是最能引起人遺憾與傷痛的。何況,從唐詩的文化背景分析來看,唐詩中用以表達小孩子的詞通常用“童”“童子”,很少用“兒童”壹詞。
?《回鄉偶書》的詩意圖,皆把兒童理解成村中的小孩子。
? 3、“床前明月光”的“床”
?李白《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裏的“床”是指門外水井的欄桿,而不是指專門臥室內睡覺的地方。據乾隆二十三年《李太白集》王琦註本,這首詩文字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如果將“床”理解成睡覺的地方,就不太通了,“山月″躺在床上更加看不了。乾隆二十九年蘅塘退士編纂《唐詩三百首》時,被改成現在這個樣子。
? 詩經改動後,床便被當成睡覺的地方,因為覺得這樣理解也通也明白。其實,細想壹下也不盡通,床前照進來了月光有可能,躺在床上舉頭望月的動作不雅,難度也大。
李白《長幹行》:“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其中的“床”字顯然也不能解釋成睡覺用的床,因為臥室隱秘,狹小,不是小孩子們玩耍的地方;而且床壹般依墻而放,孩子們也無法圍繞著它玩。
4、“黃河遠上白雲間”的“黃河”
王之渙《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壹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竺可楨從地理學的角度對這首詩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認為"黃河"應為″黃沙",受到了周培源的肯定。玉門關與黃河相距壹萬六千五百多公裏,確實關系不大。就版本而言,《文苑英華》、《唐詩紀事》等許多較早的本子仍做“黃沙直上白雲間”。
有人撰文雲,向讀此詩即疑“黃河”兩字與下三句皆不貫串。此詩之佳處,不知何在?若作“黃沙”,則第二句“萬仞山”便有意義,而第二聯亦字字皆有著落。第壹聯寫出涼州荒寒蕭素景象,實為第三句“怨”字埋根,於是此詩全體靈活矣。
只是人們習慣了“黃河遠上白雲間”,覺得氣象宏大,與李白的“黃河之水天上來”有壹比。單單愛著這壹句,便不再顧整體詩的協調與否,更不管其原來怎樣。想必最初將“沙”誤寫成“河”的也有這番狡黠心理吧。
(啟功書)
5、 “弦弦掩抑聲聲思”中的“思”
白居易《琵琶行》:“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誌。”壹般將“思”理解成“情思”,未為確詁。“思”字古有憂、愁、悲、哀之義,“聲聲思”即聲聲悲、聲聲哀。《文選》卷十九張華《勵誌》詩:“吉士思秋。”李善註雲:“思,悲也。”《淮南子?繆稱篇》:“春女思,秋士悲。”思、悲對文,則思即是悲。對文的情況還有:“情既思而能反,心雖哀而不傷。”(成公綏《簫賦》)“春燈含思靜相伴,雨夜滴愁更向深。”(李群玉《長沙紫極宮雨夜愁坐》)“畫愁南海,離駒思北風。”(張說《南中別陳七李十》)“思鳥吟清風,哀風吹白楊。”(《洛陽伽藍記》卷壹引北魏莊帝五言詩)《全唐詩》中有的詩因為版本不同,或作“思”,或作“愁”。如:“客思浩方亂,州浦寂無喧。”(陳子昂《宿空舲峽青樹村浦》)“願逢田子方,惻然為我悲。”(李白《天馬歌》)凡此,均足證明思字古有悲、哀、愁、憂之義。但是思字這壹古義在現代漢語中已經消失,註家為思字的今義所惑,於是訓“聲聲思”的"思"字為情思,又覺得未妥,復添"哀怨″二字以足其義,殊不知這樣壹來,卻又犯了增字為釋的毛病。究其致誤之源,即在於訓詁方面欠妥。
? 可見,駱賓王《在獄詠蟬》“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客思,即客愁;柳宗元《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愁思,為同義連舉,這裏的“思”破讀成s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