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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秋興(其壹)·錢謙益》原文與賞析

錢謙益

海角崖山壹線斜, 從今也不屬中華。

更無魚腹捐軀地, 況有龍涎泛海槎。

望斷關河非漢幟, 吹殘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無歸處, 獨倚銀輪哭桂花。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 號牧齋,江蘇常熟人。明朝進士,曾任禮部侍郎。南明福王時為禮部尚書。順治二年清軍渡江,朱由崧、馬士英、阮大鋮等出奔,他與總督京營戎政趙之龍、大學士王鐸等在南京迎降。次年,授禮部侍郎管秘書院事。五月,因弘光帝朱由崧等被清廷殺害,稱病歸裏,仕清***五個月,此後隱居不出。直到八十三歲病逝前的十七、八年間,主要從事著述,並秘密聯絡、支持南明的抗清力量,與學生、永歷帝朱由榔的大學士瞿式耜、將軍鄭成功,都有廣泛聯系,思想有明顯轉變,晚節甚好。入清,他寫有詩集《有學集》、《投筆集》、《苦海集》等,為南方抗清的勝利而歡欣鼓舞,為他們的失敗而焦慮憂愁。章太炎讀了《投筆集》,認為“悲中夏之沈淪,與犬羊之俶擾,未嘗不有余哀也。”(《訄書·別錄甲》)因此,他死後許多年,不僅上述詩集等多次遭禁毀,而且幾次受到乾隆皇帝的咒罵,指為居本朝而思前朝的“亂民”,錢謙益是明末清初詩壇盟主,詩以學杜甫、韓愈為主,而兼采他賢, 自成壹家,在當時極負盛名。

杜甫寫有《秋興八首》,錢謙益晚年摹擬它,寫有《後秋興》十三叠***百余首,而以“投筆”名其集,慨然有投筆從戎、親刃滿清之誌,技巧純熟。陳寅恪在《柳如是別傳》中說,“乃三百年來之絕大著作也。”現鑒賞其中壹首以見壹斑。

這首詩的寫作背景,作者有自註:“自壬寅(康熙元年)七月至癸卯五月,訛言繁興,鼠憂泣血,感慟而作,猶冀其言之誣也。”原來前壹年永歷帝被大漢奸吳三桂從緬甸虜回國內,不久被用弓弦絞死於昆明。據陳寅恪考證,錢得到傳聞消息在康熙元年三月至翌年七月之間。此詩抒發明祚斷絕後喪失希望的沈痛心情,慷慨悲憤,情真辭切。

首聯借南宋亡國事喻南明永歷帝之死,哀悼抗清根據地的陷落。“海角崖山壹線斜,從今也不屬中華。”崖山,也叫崖門山,在今廣東省新會縣南海邊,與湯瓶嘴對峙,形勢險要。它是宋末抗元的最後據點。張世傑領小皇帝趙昺退守於此,後元兵追到,陸秀夫背著帝昺跳海而死,南宋滅亡。“壹線斜”,遠眺海角天涯處的崖門灣,海岸似壹條斜線;言下之意,蒙古貴族攫取南宋國土是壹絲也不肯放過的。這壹小塊土地,從此再也不屬於南宋了,感情是沈痛的。詩人以海角崖山比天涯雲南邊境,說永歷帝壹死,那裏“也”就不屬於南明了,從而揭示滿清貴族的貪婪殘酷。當然,南明與南宋不同,“更無魚腹捐軀地,況有龍涎泛海槎”。這頷聯的意思是,想學陸秀夫那樣跳海盡忠、捐軀魚腹, 已不可能,因為雲南是崇山峻嶺;也沒有航海的木筏可以到龍涎島上去了。這兩句抒發亡國後無路可走的痛苦。頸聯,“望斷關河非漢幟,吹殘日月是胡笳。”明王朝從此永遠消失,令人黯然神傷。望盡關河,飄揚的已不是漢軍的旗幟,將明王朝吹垮的是滿清貴族的胡笳。“日月”合為“明”。胡笳,指清軍的號角。很明顯,詩句直刺入侵者,閃發出批判的鋒芒。尾聯,“嫦娥老大無歸處,獨倚銀輪哭桂花。”傾吐亡國之慟。嫦娥,傳說中的月中仙女,這裏比詩人自己。無歸處,無歸宿之處。銀輪,即月輪、月亮。桂花,傳說月宮中有壹株桂樹,被吳剛天天砍斫,這裏隱隱比喻永歷帝朱由榔,他繼位前是桂王;絞死他和太子的人又姓吳,即特大民族罪人吳三桂。作者妙用典故,壹語雙關地譴責了吳三桂的暴行。詩人還深嘆自己已八十壹歲,從此成了喪國之奴,永遠無處依附了,只好象嫦娥避居“高處不勝寒”的月宮中壹樣,獨自藏匿起來,不過這種憂愁將永遠伴隨自己,直至死亡。這就將對故國的依戀與忠貞深刻地表達出來了。

這首詩不僅抒發了深深的亡國之怨,表達了對明王朝的懷念和對滿清貴族的憤恨,而且藝術上造詣很高。他著意學習杜甫,詩風沈郁悲涼, 詩格深穩蒼勁,感情鮮明強烈,熔歷史與現實於壹爐,化家國的變故和個人愁苦於壹體,憂憤悠長,很能感人。限於當時的政治氣候,作者用了迂回曲折的表現方法,典故用得較多,但只要理解他“為文之用心”,就感到它們既不晦澀,也不難解,反而是恰到好處,增強了作品的戰鬥力,豐富了此詩的表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