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國內最早提到《五行大義》的文獻,是成書於公元797年(延歷十六年,唐德宗貞元十三年)的《續日本紀》。該書卷二十“天平寶字元年十壹月”條(757)記載孝謙(稱德)天皇主持制定《諸國博士醫師任用法》。
其文是:敕曰:如聞。頃年諸國博士醫師,多非其才,托請得選,非唯損政,亦無益民,自今已(以)後,不得更然。其須講經生者《三經》,傳生者《三史》;醫生者《太素》、《甲乙》、《脈經》、《本草》;針生者《素問》、《針經》、《明堂》、《脈決》;天文生者《天官書》、《漢晉天文誌》、《三色簿贊》、《韓楊要集》;陰陽生者《周易》、《新撰陰陽書》、《黃帝金匱》、《五行大義》;歷算生者《漢晉律歷誌》、《大衍歷議》、《九章》、《六章》、《周髀》、《定天論》,並應任用。
天平寶字元年(757)提到的《五行大義》顯然是日本最早的壹個版本(以下略稱為“天平本”),並且它也可能是最接近蕭吉未刊原稿的壹個本子,對日本平安時代(794~1192)以後宗教思想與學術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的,或許就是這個本子。成書於宇多天皇寬平三年至九年(891~897)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17 在第36類中著錄了“五行家”漢籍919卷,其中有“《五行大義》壹”(未提及作者)。“壹”,當為壹冊、壹部之意(如現存《常州先哲叢書》中的《五行大義》就是五卷壹冊),應該也是指天平本。當時日本的貴族、僧侶和政治家,多以能直接從《五行大義》中摘錄文句,作為政治、觀物、養生、服色、醫療、禮節、儀式的權威依據為時髦。中村璋八經過艱苦的努力,從日本許多古代典籍中搜尋《五行大義》的蹤影,發現了大量的線索。如平安前期,在《三代實錄》清和天皇貞觀十七年(875)陰陽寮的奏言中有“蕭吉九篇”的記載;在菅原為長的《管蠡抄》(成書於901~930年)中有《五行大義》四條引文;在具平親王的《弘決外典抄》(成書於991年)中有十二條引文;在惟宗允亮的《政事要略》(成書於壹條天皇年間,986~1011)殘卷中有四條引文和重要的發揮;在漢文詩人藤原公任(966~1041)的《北山抄》中有壹條引文。平安後期,在藤原賴長(1120~1156)的日記中有他閱讀和引用《五行大義》的多次記載。進入鐮倉時代(1192~1331),引用《五行大義》的範圍更為擴大,如在《諸道勘文》(平安末年輯,《群書類從》本)中有八條引文;在沙門信瑞的《凈土三部經音義集》(大正新修大藏經本)中有七條引文;在素寂的《紫明抄》(內閣文庫本)中有壹條引文;在《醫家千字文註》(續群書類從本)中有三條引文;在賀茂在方的《歷林問答集》(群書類從本)中有壹條引文;在在盛的《吉日考秘傳》(續群書類從本)中有三條引文;在豐原統秋的《體源抄》(古典全集本)中有四條引文,等等。鐮倉後期至南北朝時期(1331~1392),菅原、藤原兩個貴族集團甚至競相利用《五行大義》中的文句來確立年號,作為政治鬥爭的壹個重要手段。如菅原在兼根據《五行大義》“國家安寧,長樂無事”之句提出“安長”年號,藤原資名則根據《五行大義》“順天之化,長養萬物”之句提出“長養”年號。據《元秘抄》、《改元部類》(宮內廳書陵部)等文獻的記載,從花園天皇慶長元年(1311)開始,此類爭鬥***發生了15次。18天平本的原本估計已經失傳,但在流傳過程中派生了壹系列抄本。其中最重要的有以下四個本子:
第壹,元弘相傳本五卷(略稱“元弘本”);
第二,天文抄本五卷(略稱“天文本”);
第三,高野山舊三寶院本(略稱“高野本”),僅存第五卷;
第四,舊寶玲文庫本(略稱“寶玲本”),僅存第五卷後半部分。
日本的《五行大義》在傳播過程中***產生了天平本、元弘本、神宮本、天文本、陽明本、蔔部本、高野本、寶玲本、元祿本、佚存本等10種主要的抄本和刊本。其中最接近蕭吉所著、因而版本價值最高的天平本已經失傳。其余版本各有千秋,可互作參校。對中國文化界影響最大的,是屬於元弘本系統的佚存本。根據當時德川幕府的命令,《佚存叢書》被專程送到中國。中國現存的幾種《五行大義》版本,就是根據佚存本發展而來的。
中國最後壹次正式著錄《五行大義》的文獻目錄,是《宋史·藝文誌》,時間在1343~1345年間。在這之後,《五行大義》就銷聲匿跡,不見了蹤影。壹直到十九世紀初日本《佚存叢書》進入中國,人們才重新發現這壹與故土闊別460年之久的珍貴典籍所具有的巨大價值,於是迅速作出了反應。
清嘉慶九年(1804),德清許宗彥根據佚存本翻刻《五行大義》五卷(範氏古歡堂),這是自《宋誌》著錄《五行大義》以來中國人第壹次正式印行此書。此時距《佚存叢書》的印行僅僅5年。許氏《敘錄》稱:
《唐誌》“蕭吉《五行記》五卷”;《宋誌》“蕭吉《五行大義》五卷”,藏書家均未著錄。近日本國人刻《佚存叢書》,此書在焉,用活字印行,多誤舛。宗彥校其可知者,改定數十字,余仍其舊,俟知者而別梓之。?觀吉之書,文樸義質,徵事鹹有條理;秘文墜簡,多世希覯。推五行之數,合諸辰日、音律、性情、年命,曲而不枝,約而不僻。雖其麤涉津涯,未足究神秘、探奧跡,融暢於大道;以視術家所誦習,則倜然遠矣,豈可以傳世無緒、來自遠方而忽之哉?
嘉慶本以佚存本為底本,版式也與佚存本大致相同。雖然自稱“改定數十字”,但實際改動多達407處。
嘉慶十二年(1807),阮元編選《宛委別藏》進呈。原稿***174種,總目中有:“《五行大義》五卷,隋蕭吉撰,日本《佚存叢書》本”。據阮元為《宛委別藏》各書所撰之提要,22 稱:
是編日本人用活字板擺印。前有自序,稱“博采經緯,搜窮簡牒,略談大義,凡二十四段。別而分之,合四十段。二十四者,節數之氣;總四十者,五行之成數”雲雲。?今觀其書,文義質樸,徵引讖緯諸籍,有條不紊。且多佚亡之秘籍,尤非隋唐以後所能偽為也。
據《故宮善本書目》,《宛委別藏》160種藏於養心殿(目二函,書百函,***160種,其中由阮元所進者157種,與諸家所記不符,疑中有亡佚);但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故宮博物院編輯、上海商務印書館影印出版《選印宛委別藏》40種時,因《五行大義》壹書已有嘉慶本等刊本傳世,故未收入。23 1988年,江蘇古籍出版社按原目錄影印《宛委別藏》120冊,收《五行大義》於第70冊。經筆者對勘,宛委別藏本與佚存本完全壹致,未作任何校勘,因而不應視為壹個獨立的版本。當然,在考察《五行大義》在中國的流傳過程時,阮元以其文壇權威的崇隆地位對《五行大義》所作的積極引介,還是很有意義的。在他的鼓吹下,《五行大義》的影響迅速擴大。與許宗彥、阮元同時的孫星衍“尤好斯學”,已藏有《五行大義》;24《續古文苑》卷十壹“序上”,則將“隋蕭吉《五行大義序》(日本國本)”作為古文範本予以鄭重推薦。25
嘉慶十八年(1813),歙縣鮑廷博編輯《知不足齋叢書》,收《五行大義》於第二十六集(略稱“知不足本”)。這是嘉慶本問世以來中國第二次正式刊刻印行《五行大義》。鮑氏作短跋於書後:
隋蕭吉《五行大義》失傳已久。近德清許氏得自日本《佚存叢書》中,既校而刊之矣,惜傳之不廣。因重壽梓,以公同好雲。
另據嚴壹萍《百部叢書·影印說明》稱:“知不足覆刊佚存而加校訂”,可知知不足本所用的底本還是佚存本。其版本的進步,體現在對底本又進行了壹次修改,***比嘉慶本多了24處。由於《知不足齋叢書》印行數量很大,《五行大義》對學術界,特別是對清代和近代的文獻考據學產生廣泛而深刻的影響。除前引陳喬樅《齊詩翼氏學疏證》、孫詒讓《劄迻》外,朱右曾《逸周書集訓校釋》、趙在翰《七緯》、黃奭《黃氏逸書考》、陳立《白虎通疏證》、王先謙《漢書補註》、汪宗沂《太公兵法逸文》、劉家立《淮南內篇》等,也都先後引用了《五行大義》。
光緒八年(1882),日本《佚存叢書》在上海由黃氏出版木活字排印本;光緒二十三年(1897),盛宣懷選輯編印《常州先哲遺書》,在第壹輯子部中再次收入《五行大義》(略稱“常州本”)。盛氏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