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說,君子固窮。孔乙己窮得只剩下壹件長衫了。為了讀書,還做起了“竊書”(不是“偷”。讀書人的事情,妳不懂)的事情,讓人給打折了腿。曹雪芹作為公子時代,是富裕的。到了“家道中衰”,步入作家時代,則窮的“舉家食粥酒常賒”了。魯迅本來也是壹個“食利者階級”,因為祖父犯事,由“小康人家墜入困頓”,也就開始了文字生涯,進入文人的行列了。後來,雖然有了壹份薪水,但是,光靠薪水畢竟不能養家活口,於是,壹生賣文,臨死也沒有升入到大款行列。司馬遷就“更窮”了,窮得連贖命的錢也拿不出來,最終被漢武帝變成了“刑余之人”。 上面三位,是我最崇敬的文人。《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自從有了《紅樓夢》,“傳統的寫法都被打破了”,那文字的綺麗,還在其次。這是魯迅對於“前輩”的評價。聶紺弩說,“人書(按指《魯迅全集》)定壽五千年”,我說,不夠,再加4萬5千年。 文人也有不窮的,甚至富裕的。但是,文人縱然是有著金山銀海,過的日子,也只能是粗茶淡飯。比如,托爾斯泰。因為,文人手中的筆,也仿佛是肚子裏的血管壹樣,若要保持著通暢,便不可以“油膩”了,“脂肪”高,會堵塞血管;奢侈的生活,也必將扼殺文運。現在的網絡寫手,暢銷書作家,比如韓寒,比如郭敬明,比如猛小蛇,比如北京女病人,他們與其說是文人,不如說是商人。就是金庸大俠,也不再是純粹的文人了,他亦文亦商,以商養文,以文促商,究竟是商是文是文是商漸漸地不甚了然起來了。 文人為什麽窮呢?壹個“固”字,是“有道理”的。這個文人經營的品種有關。文人經營文字。“千字百元”,如今的“行情”就是這麽定的。雖然也有“千字千元”的買家(比如《男方周末》、《女友》,《知音》等等),但是,那樣的文字,壹般又不是出自於文人之手,而是出自文販之手了。因為,文販販賣的已經不是自己的心血,而是別人的隱私,最冠冕堂皇的,也是別人的“經驗”(成功的或者失敗的、輝煌的或者猥瑣的)。 真正文人,不賣隱私,不賣軍火,不賣毒品,只是經營著自己的文字,燃燒著自己的才華,靠手藝吃飯,憑良心做人,在這個世界上,是怎麽著,也不能發達的了。或曰,二月河不是也掙了幾千萬的稿費麽?那是壹個“個案”,“特例”,不算數的。我這裏只“研究”“眾案”,“通例”。再說了,二月河也不是壹個文人了,他是個“編劇”,他是為了電視寫的。不是為了“自己”寫的。 文人的窮,歷來為富家子弟所瞧不起,也讓老婆孩子看輕。文人自己也常常有妄自菲薄的意思。可是,正如狗改不了吃矢,文人也脫不了貧窮。於是,文人只有堅守著自己的這份貧窮了。文人憎惡這個窮,又離不開這個窮。因為,這個窮,是文人的安身立命的所在,是文人的註冊商標,是文人的營業執照,是只此壹家,別無分店。文人開始的時候,有點顧影自憐,時間長了,便沾沾自喜。開始的時候,還要壹夜暴富,後來,便安之若素。文人之瞧不起大款,正如大款之瞧不起文人壹樣,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了。 豬往前拱,雞朝後刨,各有撈食的招。不必“統壹”的,也不能“統壹”的。有了這份清醒,我們就不會像某些大款有了銀子,買壹部黃金印刷的配備了專制書櫥的《二十四史》,擺在客廳裏。我們也不會像某些窮光蛋,把祖傳的基本古籍拿出去賣了,在地攤上買了壹件皮爾卡丹以此步入上流社會卻被人恥笑為冒牌貨而成為不肖子孫。該是什麽,就是什麽。離開了本分,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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