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大自然於我而言就如同熱愛自己的生命,壹樣的誠摯而深切!我喜歡生活於大自然的懷抱之中,以能與大自然保持壹種零距離的親密接觸為人生的壹大快事。在我成長的過程之中,往往在我心緒最低迷最無助的時候,總是大自然走過來扶助我,向我傾註精神的關懷和愛,帶給我不盡的心靈的力量,讓我變得更加堅強與執著!每當此時,壹旦被擁入到大自然那宏大而壯麗的懷抱裏,壹觸及到那繁育蒼蒼的大自然五彩繽紛之世界,我便變得分外清醒,覺得壹切又都充滿了難以言盡的意義。
人生的很多東西由於是由人壹手造成的,因此有時候難免會讓人感覺到壹種不可捉摸的虛幻。但是大自然卻不在此列,我從來都沒有感覺到大自然的虛幻。每當置身於大自然中時,我發現眼前的山川,江河,碧海,藍天;花化草草、飛鳥蟲魚、走獸等等總是如此的真實而令人難以忘懷。我甚至覺得,虛幻與否似乎是自然中人與社會中人經常所體驗到的最大的不同。站在大自然的面前,人是不會產生虛幻無助的夢的,取而代之的乃是生命的鮮活與飽滿。大自然總是能引領人們忘卻掉身心中那些紛繁雜亂的煩惱,而把我們心中那些純凈而美好的願望來提醒。世界上千千萬萬的懂得大自然的人對此都是有同感。大自然乃是人所***有的心靈的根。
我所推崇的幾位心靈的巨匠無壹不與大自然聯系密切,歌德、盧梭、華茲華斯、梭羅、泰戈爾都是大自然的赤子,是大自然秘密的探索者,他們與大自然永恒的美同在。盧梭的浪漫主義情懷壹直能引起我強烈的***鳴,他的文字有讓人激動和著迷的魔力。“帶著滋味無窮的迷醉消融在他自覺的與之渾然壹體的這個廣袤而美麗的大自然之中。於是,壹切個別的物體他都看不見了,他所看到的,感受到的無壹不在整體之中。”①,盧梭在《壹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中表達了這樣的天人合壹的經驗。歌德在《少年維特的煩惱》中以飽蘸詩情的筆墨寫道,大自然“是醫治我這顆心的靈丹妙藥,……真想變成壹只金甲蟲,到那馥郁的香海中去遨遊壹番,盡情地吸露吮蜜。”②“對於生機勃勃的自然界,我心中曾有過強烈而熾熱的感受,是他,曾使我歡欣雀躍,……感受到自己變成了神似的充實。”③愛默生則在他的《自然沈思錄》中則以分析探討的筆調寫道,“自然之對人心靈的影響,從時間上看是最先,從重要性上看是最大。”④
不僅僅在西方,東方文化自古以來更是有著熱愛自然,崇尚自然的優良傳統。中國土生土長的道教便主張“道法自然”,極力推崇自然而然之境。中國的茶文化、園林文化以及古代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無不散發出強烈的自然氣息。茶藝、園藝與大自然根本就分不開。作詩的則強調情與景、景與情的相互交融,“功夫在詩外”;畫畫的則強調“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身即山川而取之”——由“直接的審美觀照”上升至“發現審美形象”,進而運之於筆墨;搞音樂的則強調“楊清音於流水”。大自然儼然成為了藝術家的老師,成了藝術家心靈狂歡的風水寶地。中國傳統的文化藝術從來都未曾疏離過大自然。⑤
如果要究其本質的話,大自然之於人的心靈可以說正如空氣之於人的呼吸,以中國的老話來說,便是大自然能帶給人靈氣,讓人的心靈獲得生命。什麽是靈氣?我認為靈氣就是指鮮活的流動的生命氣息,它的對立面便是凝固而死板的僵化的俗氣。如果壹個人總是生活於壹個俗氣彌漫的世界中,遠離了大自然中的江河湖海、天空與大地的話,那麽很容易的他便會失去心性中最為高尚、自然而純真的那壹部分。生活於自然環境中的人不壹定都是審美的,但至少是樸實而靜安的。
如今,“大自然和書本中的壯觀美妙,現在/不能使人快樂。搶奪、貪婪、揮霍/成了我們敬佩和崇拜的偶像;/不再有簡樸的生活和高潔的思想;/源自優良的古老傳統的樸素美已經/逝去,不再有平和寧靜的心懷敬畏的單純,/不再有體現於日常法則中的純粹的宗教信仰。”⑥“所有的資源創造物都被變成資產:水裏的魚,天上的鳥,地上的物產。……”⑦它們在自私的人類那裏統統失去了屬於自己的那壹份天賜的自由。
大量人口正飛速地湧入城市,工業文明迅速地把大自然原有的容貌大口吞噬,汙染和破壞無處不在,混沌人們遊弋在龐大的城市中,徜徉於人工自然的憋足的蔭蔽下,遠離大自然的那份永恒的純凈與真實。當其身心疲憊,痛苦不已,無助或無奈時,再也不能從大自然那裏獲得久遠的慰藉。哪怕是看壹眼純凈的天空或呼吸壹口清新的空氣,就連如此小小的願望都開始變得萬分奢侈。遠離了大自然,不可避免的,虛幻便開始壓制真實,俗氣便開始籠罩靈氣,人們經常會體驗到不是生命的活潑與單純乃是生命的無力與漂泊。
懷著樂觀的態度,有的人或許會自信的告訴我說:我們還會回來的!等經濟大發展了,咱有了錢,我們還會回來的!不錯,我們還會再用錢把大自然買回來的,但這也僅僅是對宏觀整體的人類有意義,對我們的後代有意義,而對當下的那些日夜勞作著的生命個體呢?難道遠離大自然就是當下的人必然的選擇嗎?我們將怎樣才能從從大自然那裏獲得心靈的幸福!
二, “精神預設”
作為壹個精神的人,物質層面的滿足經常會讓人感覺到自我的淺薄,而並不能帶給人深層的美麗和飽滿的幸福。由物質到精神,總是有壹段很長的路要走,壹個人,即使就生活在美麗的大自然之中,如果他不懂得如何欣賞大自然,如何與大自然發生交流,那麽他的心距離大自然將依然是遙遠的,依舊不能從她那裏獲得審美的快樂和幸福。
從表象的生存地域空間來看,雖然生活在農村的人比生活於城市的人距離大自然更近,直接就活動於大自然的懷抱裏,但是實際上他們並不比城市居民離大自然更近,原因就在於這其中還存在著壹個能否在心靈層面真正觸及到大自然的問題。
馬克思宣揚物質的基礎性地位,認為精神總是建立在壹定的物質的基礎之上。馬克思的話並沒有錯,人還活著是壹切的前提。原而由於人們壹直太過盲目的把它信奉了,便會進入壹個誤區,形成壹種思維定勢。每每壹提到“精神”,日常生活中的人便立馬會想到物質,於是便覺得精神是遙遠的,不現實東西,避之而唯恐不及。中國民眾對待“精神”的態度總是非理性的,對於大眾而言,很少會有人具體的去想想自己是否已經具備了基本的追求精神生活的前提條件, “精神”對自己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
如果壹個人缺乏自主探求精神的意識,那麽他就很難觸及到精神。對待大自然也壹樣,如果不懂得去探尋大自然的美麗,積極主動的去與之交流相融,那麽就很難觸及到大自然及其精神的真正存在。人只有作為壹個審美的人的存在才能真正觸及到大自然的境界。
人是作為壹個精神的人而存在的,這是人之所以被稱為人的根本依據。雖然許多人現在並不壹定以審美的狀態而存在,但作為壹個人大家天生的都具備此種潛能。只要自己願意,人是都能變得離大自然更近壹點的,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妳願不願意為之付出歷練的精力,歷練的起步手段便是讀書與思考。就農民這壹群體而言,在物質上他們無疑是相對貧乏的,但卻並不能依此就斷定農民不可以走向審美。
生活在農村的人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們跟大自然的客觀距離是零,然而主觀距離差不多卻是十萬八千裏。如果我們能夠激活他們沈睡的審美意識,縮短他們主觀上與大自然的距離,他們的精神生活狀態便會發生相應的改變。懂得了欣賞、體味大自然,大自然便會以壹種全新的唯美狀態映射到他們的心靈空間之中。陶淵明作為壹個自食其力的生活在農村飲酒寫詩的人,我們既可稱他為詩人又可稱他為農民。如果農民朋友都能像陶淵明那樣,在物質並不充裕的情況下,卻能體驗到身邊的大自然的無盡的豐富與美,同樣獲得堅實的生存自信,精神的飽滿與幸福,那將是多麽美妙的事情。這並不僅僅是幻想,只要付出努力的推動,完全可以成為現實的事實。自古以來,農村社會中本就存在著壹些已經達到了此種境界的人,他們壹直就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審美化的過活,梭羅的嘗試就是很有代表性的壹例。
基於人是精神的人這壹本質,我相信,即使壹個人沒有什麽藝術天賦,是仍然可以過壹種審美化的生活的,只是層次深淺不壹罷了,不壹定都達得到陶淵明那樣的境界。
讀曹文軒先生的《第二世界》的時候,遇到了壹個關乎藝術審美的理論,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在論及“精神預設”時寫道:空洞的主體,是無法感應藝術的,人們在沒有精神預設時,便無法進行藝術欣賞⑧。這讓我想起了宋濂在《送天臺陳庭學序》壹文中所寫的頭壹段話:“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萬裏,陸有劍閣棧道之險,水有瞿塘、灩滪之虞。跨馬行,則竹間山高者,累旬日不見其巔際,臨上而俯視,絕壑萬仞,杳莫測其所窮,肝膽為之掉栗。水行,則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舟壹失勢尺寸,輒糜碎土沈,下飽魚鱉,其難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遊;非材有文者,縱遊無所得;非壯強者,多老死於其地,嗜奇之士恨焉。”⑨
“精神預設”與“非才有文者,縱遊無所得”,壹個是理論性的專業術語,壹個是及其形象而自然的描繪,二者所著力指向的乃是壹個***同點:若要對大自然產生審美性的體驗與欣賞,得具備壹個前提,即審美的主體得是壹個才而有文者,已經具備最起碼的藝術素養和審美能力。
參考文獻:
①《壹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盧梭著,張弛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第114頁。
②《少年維特的煩惱》,歌德著,楊武能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第二頁。
③同上,第52頁。
④《自然沈思錄》,愛默生著,博凡譯,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第69頁。
⑤《中國美學史大綱》,葉朗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⑥《倫敦,壹八O二》壹詩,華茲華斯作,轉載自王諾《歐美生態文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⑦ Karl Marx:Early Texts,trans;By David Mclellan,Basil Blackwell,1971,P112.
⑧《第二世界》,曹文軒著,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107頁。
⑨《古文觀止》,天津古籍出版社,卷十二《明文·送天臺陳庭學序》篇,宋濂作,第60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