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首詩的每壹聯都是朦朧的。首聯兩句,聆錦瑟之繁弦,思年華之往事;音繁緒亂,惆悵難言。千重往事,九曲情腸,形成了詩的多層次朦朧的內蘊。
頷聯由莊周夢蝶,寫到杜宇化為鳥。莊周在虛渺的夢境中,忽而“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忽而又醒來,“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乎,蝴蝶之夢周歟?”這是朦朧的夢境。杜宇號望帝,死後化為杜鵑,每年暮春三月啼鳴求偶,口中流血,聲哀情苦。這裏寫的是空靈虛幻的人魂化鳥。詩人寫夢迷,寫冤禽,所要表達的,仍然是朦朧的內心世界的悲戚與怨憤。
頸聯以“淚”、“暖”為詩眼,寫了明珠和良玉。月為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皎月落於滄海之間,明珠浴於淚波之中——形成了壹個月、珠、淚三者難解的朦朧妙境。下壹句寫的則是“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的朦朧景象。縱觀全聯,寫的是陰陽冷暖,美玉明珠,境界雖異,而悵恨則壹。朦朧的自然景象所體現出的,是朦朧的感情世界。
尾聯兩句更是多層次的、曲折的感情世界的剖析:如此情懷,今朝已化為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當初是何等地使人悵惘迷戀呵!
通讀全詩,我們便會發現:詩人托物傳情、壹往情深所追求的對象,究竟是壹位情人呢,還是某種令其神往、促其獻身的政治目標?詩中沒有明說,也未曾暗示。詩人把這最大的“壹團模糊不清”交給了讀者。
總起來看,《錦瑟》不可能不是壹首“自道平生之詩也”。
但許多人卻刻意求深,力圖發掘出這首詩的所謂“隱秘”。有的認為,李商隱“婚王氏,時年廿五,意其婦年正同,夫婦各廿五,適合古瑟弦之數。”有的認為,“錦瑟乃當時貴人愛姬之名。” “或雲錦瑟,令狐楚之妾。”他們斷言《錦瑟》是悼念壹個女人的作品。
然而,許多人都不同意這種索隱式的解釋。倒是蘇東坡對《錦瑟》壹詩的解釋,既照顧了全詩中間兩聯四句與“錦瑟”的關系,又能概括五十年的飽和著復雜的思想感情。他說:“此出古今樂誌,雲錦瑟之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聲也適、怨、清、和。”如:“莊生曉夢迷蝴蝶”適也;“望帝春心托杜鵑”怨也;“滄海月明珠有淚”清也;“藍田日暖玉生煙”和也。
不過,作為表現壹般的“適、怨、清、和”情致的四句詩,對於李商隱來說,又當有它特定的含義。所謂“莊生曉夢迷蝴蝶”,在“適”中又蘊含了“迷惘”的成分,這是“當時已惘然”這句詩所特限了的;所謂“藍田日暖玉生煙”,在“和”中又孕育著“可望而不可及”的短暫希望和最終破滅,這同樣是被“當時已惘然”所限制了的。
我們也不能不看到,李商隱這首《錦瑟》詩的中間兩聯四句中,似乎還存在“獺祭”的痕跡。唐宋人作詩每有先得佳句而後成篇的,這自然就增加了索解的困難。金代元好問對《錦瑟》早有論定:
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華年。
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
他的見解,應當是頗有見地的。
李商隱(約812年或813年—約858年),字義山,號玉溪生、樊南生。晚唐詩人。原籍懷州河內(今河南博愛),祖輩遷滎陽(今屬河南)。詩作文學價值很高,他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都在家族裏排行16,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在《唐詩三百首》中,李商隱的詩作有22首被收錄,位列第4。
生平
李商隱唐文宗開成二年(公元847年)進士及第。曾任弘農尉、佐幕府、東川節度使判官等職。早期,李商隱因文才而深得牛黨要員令狐楚的賞識,後李黨的王夢元愛其才將女兒嫁給他,他因此而遭到牛黨的排斥。從此,李商隱便在牛李黨爭的夾縫中求生存,輾轉於各藩鎮幕僚當幕僚,郁郁不得誌,潦倒終身。晚唐唐詩在前輩的光芒照耀下大有山窮水盡的下滑趨勢,而李商隱又將唐詩推向了又壹次高峰,是晚唐最著名的詩人,杜牧與他齊名。
家世
李商隱曾自稱與唐朝的皇族同宗。經張采田考證,確認他是唐代皇族的遠房宗室。但是沒有官方的屬籍文件證明此事,因而可以認為李商隱和唐朝皇室的這種血緣關系已經相當遙遠了。李商隱數次在詩歌和文章中申明自己的皇族宗室身份。不過,這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現實的利益。
李商隱的家世,有記載的可以追溯到他的高祖李涉。李涉曾擔任過最高級的行政職位是美原縣令;曾祖李叔恒(壹作叔洪),曾任安陽縣尉;祖父李俌,曾任邢州錄事參軍;父親李嗣,曾任殿中侍禦史,在李商隱出生的時候,李嗣任獲嘉縣(今河南獲嘉縣)令。
早年
在李商隱10歲前後,他的父親在浙江幕府去世,他和母親、弟妹們回到了河南故鄉,生活貧困,要靠親戚接濟。在家中李商隱是長子,因此也就同時背負上了撐持門戶的責任。後來,他在文章中提到自己在少年時期曾“傭書販舂”,即為別人抄書掙錢,貼補家用。
李商隱早年的貧苦生活對他性格和觀念的形成影響很大。壹方面,他渴望早日做官,以光宗耀祖。事實上,他也確實努力承擔起家族的責任。成年後,李商隱曾利用為母親守孝的時間,將寄葬在各地的親屬靈柩遷葬到滎陽。陳貽焮認為這是除了受宗法思想支配外,還由於從小孤貧,家道衰微,因此更加看重骨肉之情。另壹方面,早年的經歷使他養成猶豫、敏感、清高的性格,這些特征既大量地從他的詩文中流露出來,也表現在他曲折坎坷的仕途生涯。
李商隱的啟蒙教育可能來自他的父親,對他影響最大的老師,則是他回到故鄉後遇到的壹位同族叔父。這位堂叔父曾上過太學,但沒有做過官,終身隱居。據李商隱回憶,這位叔父在經學、小學、古文、書法方面均有造詣,而且對李商隱非常器重。受他的影響,李商隱“能為古文,不喜偶對”。大約在他16歲時,寫出了兩篇優秀的文章(《才論》、《聖論》,今不存),獲得壹些士大夫的贊賞。這些士大夫中,就包括時任天平軍節度使的令狐楚。
令狐楚是李商隱求學生涯中又壹位重要的人物,他本人是駢體文的專家,對李商隱的才華非常欣賞,不僅教授他駢體文的寫作技巧,而且還資助他的家庭生活,鼓勵他與自己的子弟交遊。在令狐楚的幫助下,李商隱的駢體文寫作進步非常迅速,由此他獲得極大的信心,希望可以憑借這種能力展開他的仕途。在這壹時期(太和四年,830)的《謝書》中,李商隱表達了對令狐楚的感激之情以及本人的躊躇滿誌:“微意何曾有壹毫,空攜筆硯奉龍韜。自蒙夜半傳書後,不羨王祥有佩刀。”
仕途
在唐代,缺乏門第背景的知識分子希望在仕途有所發展,主要的入口有兩個:科舉和幕府。前者被認為是進入官場的資格,是官方對其行政能力的認可;後者是壹些有勢力的官僚自己培養的政治團隊,如果表現出色,也往往可以通過這些官僚的舉薦成為朝廷正式的官員。中晚唐時期,很多官員都既考取科舉的資格,也有作為幕僚的經歷。
李商隱青年時期得到令狐楚的賞識,並有機會跟隨他學習“四六文”(駢體文),從而自然而然地成為令狐楚的幕僚。但也正是由於這壹段經歷,使得他壹生都被牽累在牛李黨爭的政治漩渦中。
牛李黨爭源於唐憲宗元和三年(808)壹次科舉考試。時任宰相的李吉甫對應試舉子牛僧孺、李宗閔進行打擊,因為他們在試卷中嚴厲地批評了他。由此,李吉甫與牛僧孺、李宗閔等人結怨,這筆恩怨後來被李吉甫的兒子李德裕繼承了下來。以牛僧孺、李宗閔為領袖的“牛黨”和以李德裕為領袖的“李黨”在數十年中互相攻訐,爭鬥不休,成為晚唐政治的壹大矛盾。
李商隱最初的府主令狐楚屬於“牛黨”,在他的幫助下,李商隱步入政壇。唐文宗開成二年(837年),令狐楚之子令狐绹協助李商隱中了進士。在令狐楚去世後,李商隱成為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幕僚並受到其賞識,娶了他的女兒為妻。王茂元與李德裕交好,被視為“李黨”成員。這樁婚姻使他被牛黨視為李黨中人。但李商隱本人可能原想置身於牛李黨爭之外,他的交往有牛有李,詩文中對兩方都有所肯定,也都有所批評。然而,在政治鬥爭中想要保持中立,顯然只能是壹廂情願。結果是李商隱兩邊不討好,令狐绹尤其厭惡他,認為他忘恩負義。在令狐绹官居高位後,李商隱曾多次嘗試補救,包括寫了壹些詩給令狐绹(如《寄令狐郎中》),希望他顧念舊情,但令狐绹始終不理睬他。
在這種情況下,李商隱的仕途顯然無法順利,他曾於唐文宗開成四年(839)、唐武宗會昌五年(845)兩入秘書省,但只是短期地擔任過低級官職。李商隱也在基層政府做過小官(開成四年-五年:弘農縣尉;大中二年-三年:盩厔尉),同樣短暫和坎坷。他壹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壹些外派官員的幕下供職。事實上,無論是“牛黨”還是“李黨”得勢,李商隱從來沒有機會晉升。他的政治生涯結束於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6),其時他追隨鹽鐵轉運使柳仲郢,擔任鹽鐵推官,當柳被調任兵部尚書時,他也隨即失去工作。在回到家鄉後不久即病故。
其晚年的喪偶和官場失意時他篤信起佛教。
社交
有人根據李商隱部分詩作的風格,推想他性格內向(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四編·第十壹章)。這種猜測多少有些武斷。如果從李商隱的另外壹些活潑幽默的作品來看,可以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現存的資料(主要是他本人的詩歌和文章)表明李商隱的社交範圍廣泛,他是壹個樂於交往而且頗受歡迎的人。
李商隱交往圈裏的人物分為四類:
與仕途生計有關的人物。包括令狐楚、令狐绹、崔戎、王茂元、李執方、盧弘止、鄭亞、柳仲郢、李回、杜悰、蕭浣、楊虞卿、楊嗣復、周墀、姚合、孫簡等人。 互相酬和詩友。包括杜牧、溫庭筠、白居易等人。
政見或信仰誌同道合的朋友。包括劉蕡、永道士、崔玨、李郢等人。
禮節性的交遊或親戚之間的來往。包括令狐緒、韓瞻以及他在各個階段的同事。
與令狐楚的交往
在父親去世後,幼年的李商隱陪同母親回到河南故鄉,這裏對於他來說是壹個完全陌生而且相當艱苦的環境,沒有家庭或家族的影響力幫助他在成長過程中自然進入壹個社交圈。李商隱憑借才華、人品和性格建立起了自己的社會關系網絡。早在十六歲,他就開始與當地的壹些知識分子交往,將自己的作品散發給他們閱讀,獲得了壹定的名氣——也許就是因此引起了令狐楚的註意。
認識令狐楚是李商隱壹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之壹,他後來的生活狀態在很大程度上與此有關。令狐楚幫助李商隱進入士大夫的社會階層,同時也使他卷入了黨爭的旋渦。從829年(文宗太和三年)令狐楚聘用他作幕僚,到837(文宗開成二年)令狐楚去世,他們壹直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李商隱以謙卑誠懇的態度贏得了令狐楚的信任,有壹件事可以表現這種信任的程度:令狐楚在病危之際召喚李商隱來到身邊,要求他代為撰寫遺表——這並非普通的遺書,而是要上呈給皇帝的政治遺言。令狐楚本人就是這種文體的高手,而他寧願讓李商隱幫助完成自己壹生的總結。另壹方面,他們兩人之間又有非常微妙的距離感。李商隱在壹些場合稱呼令狐楚為“四丈”,顯得相當親近,但他從不會放松到忘記時時表達感激之情的地步。當然,與其說李商隱謹小慎微地保持了距離,倒不如說令狐楚的態度給定了雙方交往的界限。
在與令狐楚交往的過程中,李商隱學會了如何與既有身份又欣賞自己才華的人融洽相處。這樣的人對他而言具有多重身份:伯樂、老師、長輩、上司、贊助者……簡言之,他們會對其個人仕途和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力。
愛情
李商隱畫像李商隱的愛情生活,被許多研究者關註,部分原因在於李商隱以《無題》為代表的詩歌中,表現出壹種撲朔迷離而又精致婉轉的感情,容易被人視為豐富的愛情體驗的表達。
關於李商隱的愛情,猜測的部分遠遠多於有實際證據的,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對此津津樂道,甚至象閱讀偵探小說壹樣揣摩分析他的詩文,希冀發現切實的憑據。下面這些女子被認為是與李商隱有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