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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川子的戰國是如何縱橫的?

·天空哈達· 2500年前那個被稱為戰國的時代,是壹個大動蕩、大變遷的時代,也是絕無僅有的思想大解放、大繁榮的時代。從前壹個意義上說,那個時代並不值得向往;但從後壹個意義上說,那絕對是壹個值得留戀的時代。時代大變局促使困厄中的中國人對宇宙、世道、人心作了系統而深刻的思考,構築了中華文明的基本框架。 寒川子先生的《戰國縱橫》系列,正是對這壹時代所作的前所未有的宏觀把握。其立意之高邈、架構之大氣、技法之純熟,使人聯想到古希臘的帕特農神廟。它不同於中國皇宮由宮墻圍裹起來的封閉架構,而是壹種由海洋民族構建的宏闊而開放的復雜系統。本文試圖對隱藏在作品背後的宏大意蘊作膚淺的分析。 壹、道德為本 《戰國縱橫》的根本在於道德觀所達到的高度。康德的名言:“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沈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帕特農神廟的巍峨,必須以高懸其上的天空為背景才能彰顯。壹部作品的境界,也必須以作者的道德律為統攝才能顯現。當然,《戰國縱橫》的道德律與康德的道德律有不同的內涵,它給我的第壹印象是“大善”、“大愛”的道德境界,融匯了儒的擔當、釋的寬容、道的智慧。這裏,我把它分為“天道”、“世道”、“人道”三個方面: 所謂“天道”,即“道德律直指蒼天”。整部作品都在強調“天道”,順應天命,順天而動。時勢造英雄,英雄助時勢。在波詭雲譎的政治、軍事、外交博弈背後,冥冥中自有大自然的造化在運籌與調度。天下大勢,順昌逆亡,智者順勢而動、建功立業;仁者因勢利導、普渡蒼生;天下士子,無不心懷天下、以蒼生為念;眾人合力,推動歷史的方舟駛向大同、大和的彼岸(錢宏)。這種大仁大愛大境界,壹掃當下歷史作品的小格局、小器量,為我們這個時代結下了壹份善緣。 所謂“世道”,即“縱橫捭闔經緯世局”。我不完全贊同將《戰國縱橫》中列國關系的調整直接比附於當今世界地緣政治博弈,《戰國縱橫》寫的就是戰國時代的國際關系,是有其時代性和地域性特征的。但其中的智慧與機巧,作者演繹得既復雜又清晰,那種大開大闔的手筆,尤其是人物的浩大胸襟,足令當今世界的政治家們汗顏。寒川子先生談到:《戰國縱橫》裏沒有陰謀,只有陽謀;比的是智慧,不是陰險。《戰國縱橫》人物的壹個特點是體現了先民的誠實,連鬥智鬥勇也那麽地誠實,並因誠實而可愛。革命導師說過:“政治上采取誠實態度,是有力量的表現,政治上采取欺騙態度,是軟弱的表現。”(列寧)對照《戰國縱橫》,其所表現的人物無疑是強有力的。這是療治當下歷史劇、宮廷劇種種流弊的壹劑良方。當然,真能把小人刻畫到骨子裏,也是高手。 所謂“人道”,即“善本人性演繹悲喜”。《戰國縱橫》人物的壹個特點是沒有本性惡,只有性格弱點。恨壞人容易,恨好人難。性格的弱點,更能讓人產生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同情心、悲憫心。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也是我認為第壹部中人物性格最鮮明的,就是魏惠王。引用寒川子先生的原話,魏惠王是壹個“兢兢業業地把魏國由盛搞到衰”的悲劇人物。他輸的不是道義,而是智慧。 《戰國縱橫》的“大善”、“大愛”來自寒川子先生的善良本性。生活中他頗有些上善若水的味道。想當初他組織朋友譯書,出版社拖延稿費,他常自掏腰包為之墊付,不讓朋友吃虧。印象中,他沒有咬牙切齒的敵人,話不投機者也只是敬而遠之,數年後往往壹笑泯恩仇。這是壹種恬淡而超然的生活智慧,或許給他的自身利益帶來過負面影響,但天道酬善,沈澱到《戰國縱橫》裏,竟是壹種常人所不能企及的至善境界。 二、陰陽為體 “陰陽”的理念是《戰國縱橫》的方法論。這裏不窮究“陰陽”的內涵,這也是無法澄清的概念。《戰國縱橫》裏的陰陽,在文本上主要體現為壹種矛盾對立與轉化的特點。帕特農神廟之所以被稱為希臘古典建築藝術的登峰造極之作,是由於在粗細對比中營造出整體的協調感。《戰國縱橫》藝術手法同樣特點鮮明、手段考究,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種善用對比、烘托的手法,強有力地突出了人物與事件的性格。 在人物塑造方面,人物往往成對而出。比如,龐涓與孫賓是壹對,張儀與蘇秦是壹對。兩對人物均是針鋒相對,境界自也不同。龐涓、張儀皆以術為重,孫臏、蘇秦皆以道為重。若用壹個字概括他們四人,龐涓可用“剛”,張儀可用“靈”,孫臏可用“厚”,蘇秦可用“重”。通過這種組合,不動聲色地表現出作者的評判。 再如,當墨家大佬隨巢子心急火燎地向道家大佬鬼谷子告急,請求他出山救民於水火時,鬼谷子卻穩如泰山。原來,隨巢子在意的是眼下的危局,鬼谷子在意的則是宇宙大道的運行。正如莊子筆下的蟪蛄不會理解我們人類的想法,我們人類也不會了解喜馬拉雅山的想法。境界孰高孰低,在對比中立現。 鬼谷子這個人物有點意思,按照傳統的說法,他是屬於縱橫家的祖師,寒川子先生卻將其納入道家人物的範疇,這就貫通了道家與縱橫家的血脈。小說不同於哲學,不需要過多的抽象論理;小說又離不開哲學,理路上的清晰是文路清晰的保證。鬼谷子這個人物讓我想起當初讀金庸先生《神雕俠侶》時的逸事。《神雕俠侶》最初引進大陸,不是直接出書,而是由壹本武術類雜誌先刊登了部分章節。記得當初讀到銅屍陳玄風、鐵屍梅超風大戰“江南七怪”時,特別是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覺得他們兩人的功夫大得不得了,簡直是聞所未聞、天下無雙。後來讀了整部《神雕俠侶》,才發現原來他們的功夫在真正的大俠面前簡直是“小兒科”,不值壹提,誰都可以欺負他們壹下。有對比才有意境,有意境才有期待。《戰國縱橫》中的鬼谷子有如蒼天的代言人,他手下的任何壹個弟子都可以征服谷外世界。然而,《戰國縱橫》中的鬼谷子是關尹子的弟子,而關尹子又是老子的弟子,僅僅得到過老子有限的點撥,留給他壹本書,上過壹堂課而已。老子的智慧有多深,真的是深不可測吶! 周王室的兩位公主——姬雨與姬雪也是壹對。姬雪有點像隨巢子,沈穩的外表裏隱藏著壹顆不死的救世之心,綿綿柔肩壹心想支撐大周的傾覆。由此入手,作者將她與蘇秦關聯在壹起,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在後面的作品中,將演繹出人間淒美悲壯的愛情篇章。姬雨也即玉蟬兒,生性靈動,看破紅塵,追隨鬼谷子修煉大道,在更高的境界上尋求宇宙自然的和諧之道。兩個不大的人物通過對比,同樣氣質獨特,令人難忘。 還有伐戰對伐交的對比也極有意思。比如,第壹部中魏國攻伐衛國,伐交的過程篇幅極大,內政、外交、心理戰,應有盡有,而伐戰的過程卻極精練,可以說是“惜墨如金”,只用了39個字:“五千人馬登時跟著他的戰車,風馳電掣般卷向衛土,不到壹日,連克邊邑頓丘、林丘,直逼重鎮平陽。”寥寥39個字,就把壹場泰山壓頂般的閃擊戰的雷霆萬鈞、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壹筆帶過。實戰的描寫是戰爭題材作家的擅長,而寒川子在戰爭場面的描寫上卻如此“吝嗇”,伐戰與伐交孰輕孰重,在對比中不言而喻。 陰陽、縱橫、對比,看來是寒川子先生的哲學方法論。這方面的例子還有很多。寒川子先生在自我介紹中也提到,要“將余生獻給道德陰陽”。但寒川子先生的陰陽觀不同於唯物主義哲學的辯證法。辯證是二元的,而寒川子先生的陰陽是多元的、開放的、自組織的,總能在理清壹團亂麻後走向和諧的局面。其實這是作者本人心境的反映,作者心境的澄明與和諧,才能帶來作品的澄明與和諧。 三、識見為用 《戰國縱橫》這部書是兩千年前就在那裏了,就看誰能找到它。今天,寒川子先生找到了它。這就是所謂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幸運,要靠深厚的學識根基。帕特農神廟的基座由46根大理石柱子組成的廊柱支撐,這些石材均采自潘太裏科山。《戰國縱橫》這座巍巍大廈的廊柱又是什麽呢?我想,主要是寒川子先生的知識儲備與故事技巧。 首先是中西兼及的知識儲備。寒川子先生歷年來翻譯的外文作品,包括34個長篇作品,9個中篇,涵蓋了天文學、天體力學、藝術、文學、法律、性學、心理學、商業、計算機等諸多領域。種豆得豆,如此廣泛的涉獵無疑為《戰國縱橫》提供了豐沛而均衡的養份。不難發現,《戰國縱橫》中談論的宇宙世界,貌似古人宇宙觀的傳承,其實更加寥闊、更加精微,更加符合當代人的品味。同時,雖然所學的是西學,寒川子先生的心胸卻是開放的,具有海綿壹樣良好的吸納能力、駱駝壹樣良好的消化功能。為了寫好《戰國縱橫》,他惡補先秦文化、埋頭諸子百家、尋訪京中高人,使自己的傳統文化積累足以駕馭戰國這樣的題材,鍛造出《戰國縱橫》這樣充滿學者氣息的文人小說。 《戰國縱橫》的另壹根支柱是良好的講故事的能力。這是寒川子先生的特長。《戰國縱橫》承襲了其壹貫的風格,語言簡練而幹凈,節奏感強,對話不失風趣,偶爾帶些野性。這樣的氣質類型用來塑造先秦諸子是再合適不過了。 錢鐘書先生曾經把作家和作品比喻為母雞與雞蛋。雞生蛋天經地義,但不同的食料餵養出來的雞,下雞蛋是不壹樣的。餵大江飲料,下的是最沒有營養的蛋,只能用來在小攤上攤個雞蛋餅什麽的;以谷物和草蟲為餌,下的蛋可以給生孩子的女生進補;而用冬蟲夏草滋養的蛋,恐怕只有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才配享用。兩部《戰國縱橫》就是兩枚營養豐富的神仙寶蛋。讓我們期待著第三枚、第四枚寶蛋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