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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宋朝及宋朝前道家之書

五、婉約與豪放——宋詞中的兩種主要藝術風格

明張綖:“少遊多婉約,子瞻多豪放,當以婉約為主。”清王士禎加以補充道:“仆謂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惟幼安稱首”。(見《花草蒙拾》)這些從宏觀角度概括宋詞中兩川主要藝術風格,而以秦觀、李清照和蘇軾、辛棄疾分別為其代表作者。這幾乎已成為宋詞研究中的通論。前代論詞者多崇尚婉約而以豪放為別調,近世論者則有獨推豪放為積極而以婉約為低靡。那些硬把宋代詞人劃分為對立的兩派並在其間強分優劣的,均不免有其片面性或屬機械論,有些學者完全否論兩種風格流派的存在,也似矯枉過正。按詞中之豪放與婉約乃屬藝術風格範疇,猶南宋嚴羽論詩“大概”有“優遊不迫”與“沈著痛快”,清姚鼐論散文風格之分陽剛與陰柔,近世王國維論美學之有宏壯與優美。兩種概念本身有著相當的模糊性,兩者相互關系也是辯證的,並非壁壘分明。宋代詞人之分派乃後人參照其代表作品的主要特色而作大概的歸納,不是說其作品都是清壹色,不妨礙他們創作或欣賞多種藝術風格,尤其大作家往往是多面手,更不是說婉約、豪放之外,詞壇別無其他藝術風格存在。

“婉約”壹詞,早見於先秦古籍《國語·吳語》的“故婉約其辭”,晉陸機《文賦》用以論文學修辭:“或清虛以婉約,每除煩而去濫。”按諸詁訓,“婉”“約”兩字都有“美”“曲”之意。分別言之:“婉”為柔美、婉曲。“約”的本義為纏束,引伸為精煉、隱約、微妙。故“婉約”與“煩濫”相對立。南北宋之際《許彥周詩話》載女仙詩:“湖水團團夜如境,碧樹紅花相掩映。北鬥闌幹移曉柄,有似佳期常不定。”並評雲:“亦婉約可愛。”此詩情調壹如小詞。“婉約”之名頗能概括壹大類詞的特色。從晚唐五代到宋的溫庭筠、馮延巳、晏殊、歐陽修、秦觀、李清照等壹系列詞壇名家的詞風雖不無差別、各擅勝場,大體上都可歸諸婉約範疇。其內容主要寫男女情愛,離情別緒,傷春悲秋,光景留連;其形式大都婉麗柔美,含蓄蘊藉,情景交融,聲調和諧。因之,形成壹種觀念,詞就應是這個樣子的。北宋中期時人曾說:蘇軾的“以詩為詞”為“要非本色”(見陳師道《後山詩話》);秦觀“詩似小詞”,蘇軾“小詞似詩”(見《王直方詩話》)。“本色”“小詞”之論當屬婉約派的主張。李清照“別是壹家”說中認為只有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始能知之”(《詞論》),反映她所崇尚也是婉約壹宗,雖然賀鑄以至李清照都有並不婉約之作。宋末沈義父《樂府指迷》標舉的作詞四個標準:“音律欲其協,不協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可說是對婉約藝術手法的壹個總結。

宋人也有以婉約手法抒寫愛國壯誌、時代感慨的,如辛棄疾的《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及宋未周密、張炎等壹些詞章。但其表現多用“比興”象征手段,旨意朦朧,須讀者去體味。有些論者對原來也許並無專門寄托的委婉隱約之詞,也深求其微言大義,如清代詞論家張惠言《詞選》評歐陽修《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蘇軾《蔔算子》(缺月掛疏桐),句句為之落實時事,以為諷喻政治,那就不免穿鑿附會,反而縮小這些詞作的感慨萬端而難以名狀的典型意義。

婉約詞自有其思想藝術價值,已見上文。然而有些詞人把它作為凝固程式,不許逾越,以至所作千篇壹律,或者過於追求曲折隱微以至令人費解,這就走到創作的窮途了。

“豪放”壹詞其義自明。宋初李煜的“金劍已沈埋,壯氣蒿萊”(《浪淘沙》),已見豪氣。範仲淹《漁家傲》(塞下秋來風景異)也是“沈雄似張巡五言”。正式高舉豪放旗幟的是蘇軾,其《答陳季常書》雲:

又惠新詞,句句警拔,詩人之雄,非小詞也。但豪放太過,恐造物者不容人如此快活。

又其《與鮮於子駿書》雲:

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永)風味,亦自是壹家。呵呵!數日前獵於郊外,所獲頗多,作是壹闋,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子,吹笛擊鼓以為節,頗壯觀也。

這了說明他有意識地在當時盛行柔婉之風的詞壇別開生面。這裏談到的近作當即其《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少年狂)。詞中抒寫自己“親射虎,看孫郎”的豪概和“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壯誌,與辛棄疾的“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破陣子》)及“看試手,補天裂”(《賀新郎》)等“壯詞”先後映輝。

豪放之作在詞壇振起雄風,註入詞中強烈的愛國精神,唱出當時時代的最強音。然而可以看到,蘇軾的審美觀念認為:“短長肥瘦各有態”,“淡妝濃抹總相宜”,“端莊雜流麗,風健含婀娜”。他是崇尚自由而不拘壹格的。他提倡豪放是崇尚自由的壹種表現,然也不拘泥於豪放壹格。如所作《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即為王士禛《花草蒙拾》稱為“恐屯田(柳永)緣情綺靡未必能過。孰謂坡但解作‘大江東去’耶?”有些豪放詞的作者氣度才力不足而虛張聲勢,徒事叫囂,或堆砌過多典故,也流於偏失了。

總之宋詞中婉約、豪放兩種風格流派的燦爛存在,兩者中詞人又各有不同的個性特色,加上兼綜兩格而獨自名家如姜夔的“清空騷雅”等等,使詞壇呈現雙峰競秀、萬木爭榮的氣象。還應看到,兩種風格既有區別的壹面,也有互補的壹面。上乘詞作的風格即有偏勝,往往豪放而含蘊深婉,並非壹味叫囂,力竭聲嘶;婉約而清新流暢、隱有豪氣潛轉,不是半吞半吐,萎弱不振。辛棄疾《沁園春》雲:“青山意氣崢嶸,似為我歸來嫵媚生。”董士錫說秦觀詞雲:“正以平易近人,故用力者終不能到。”(《介存齋論詞雜著》引)馮煦《六十壹家詞選·例言》說:秦觀、晏幾道“談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劉過詞為辛棄疾詞“附庸”,“然得其豪放,未得其婉轉”。可見崢嶸生嫵媚、平易清淺而深致永味,乃辛棄疾、秦觀等豪放、婉約詞的極詣。

六、列嶽崢嶸、百花競艷的宋代詞壇

公元 960年趙宋政權建立後,先後兼並了各地割據的勢力。耐人尋味的是,西蜀、南唐政權雖為北宋所滅,可是後蜀趙崇祚所編《花間集》及南唐中主李璟、後主李煜及大臣馮延巳的詞風卻深深影響著北宋詞壇。特別李煜入宋以後所作,正如王國維所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王鵬運說李煜是“詞中之帝,當之無愧色矣。”所以李煜在政治上是亡國之君,在詞壇則無愧為開創壹代風氣的魁首。

北宋前期重要詞作家如張先、晏殊、宋祁、歐旭修以至晏幾道等,都是承襲南唐、《花間》遺韻的,晏歐之詞,甚至有與《花間》《陽春》(馮延巳詞集名)“相雜”者。然而試讀他們的代表作,其氣象高華而感情深沈,也各具個性,“士大夫之詞”的格調成熟了。尤其是晏殊之子晏幾道,貴介公子而沈淪下位,落拓不羈,其詞“清壯頓挫”,更勝乃父,故論者以晏氏父子比擬南唐李璟、李煜。柳永則是其時進壹步發展詞體的重要作者。他長期落魄江湖,因在其詞中更能體現壹部分城市市民的生活和思想感情,而且能采用民俗曲和俗語入詞,善用鋪敘手法,創作大量慢詞。柳詞具有廣泛的社會基礎,形成宋詞的新潮。

北宋中期蘇軾的登場,詞壇上聳峙起氣象萬千的巨嶽。他不僅倡導豪放詞風,“指出向上壹路”,(王灼《碧雞漫誌》),且“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劉熙載《藝概》),詞的境界更大為拓展。蘇門弟子及追隨者秦觀、黃庭堅、賀鑄等都能各自開辟蹊徑,卓然成家,在詞壇呈現萬紫千紅的繁榮景象。尤其秦觀的詞深婉而疏蕩,與周邦彥的富艷精工、李清照的清新跌宕如天際三峰,各超婉約詞之頂巔。前代論者或謂周邦彥是詞藝的“集大成”者。周邦彥與柳永並稱“周柳”,主要是指他們在詞中的情意纏綿;與南宋姜夔並稱“周姜”,則主要指他們對音律的精審,故也有稱周姜為格律派的。然而在“淡語有味”“淺語有致”、“輕巧尖新”“姿態百出”方面,周邦彥是不及秦觀、李清照以至柳永的。故明、清人推秦、李為婉約宗主,是很有見地的。李清照生當南北宋過渡時期,南渡以後詞風由明麗而變為淒清,沈謙謂:“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見《填詞雜說》),以與李煜相提並論,確也當之無愧。

南宋以後,由於民族矛盾的尖銳,從宋金抗爭到元蒙滅宋,愛國歌聲始終回蕩詞壇,悲壯慷慨之調,應運發展,把豪放詞風提高到壹個新層次。張元幹、向子諲、嶽飛、張孝祥、陸遊、辛棄疾、陳亮、劉過、劉克莊、吳潛、劉辰翁、文天祥等,如連峰疊嶂,崢嶸綿亙。其中以辛棄疾的成就為最高,他壹生有詞六百多首,其中有抒寫抗金和恢復中原的宏願,壯誌被抑的悲憤,對茍安投降派的批判,也有對自然風景、田園風光的贊美,深摯情意的低訴;風格以雄深雅健、激昂慷慨為主,也有瀟灑超逸、清麗嫵媚的。辛棄疾在宋詞人中創作最為豐富,歷來與北宋蘇軾並稱“蘇辛”,也各有特色。前人或在蘇、辛之間比較高低,正如唐人之作李(白)、杜(甫)優劣論,是很困難的。陳毅《吾讀》曾說:“東坡胸次廣,稼軒力如虎。”不加軒輊,允稱卓識。南宋時期還有許多傑出詞人對婉約詞風進壹步開拓,宛如叢叢奇葩爭勝,也不可能都用婉約壹格來概括。妻夔的“清空”“騷雅”,史達祖的“奇秀清逸”,吳文英的“如七寶樓臺”,王沂孫的“運意高遠”、“吐韻妍和”,張炎的“清遠蘊藉”、“淒愴纏綿”,等等。他們都是在詞的音律與修辭藝術上精益求精,有時也在所作中寓托家國之感。值得註意的還有與南宋大略同時北方金朝地區之詞,大致都是受宋詞的影響,而與南方桴鼓相應,故當為當時詞壇的組成部分。金末元好問詞為北國之冠,足與兩宋詞家媲美。在藝術上他學習蘇(軾)辛(棄疾)而廣泛吸取各家之長,兼有豪放婉約多種風格。元郝經《祭遺山先生文》說他“樂章之雅麗,情致之幽婉,足以追稼軒(辛棄疾)。”張炎《詞源》謂其詞“深於用事,精於煉句,風流蘊藉處不減周(邦彥)、秦(觀)”。故可作為宋、金時代詞藝發展的終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