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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登高》,韻腳回杯哀來並不押韻,怎麽還被稱為七律第壹呢?

前言

前幾天看到這樣壹個問題:杜甫登高裏的回,杯與第壹句哀不押韻,怎麽就成了第壹律詩了?

首先,杜甫作詩肯定是押韻的。按照唐朝人的押韻標準,哀、回、來、臺、杯完全符合作詩押韻的標準。

不過,杜甫的《登高》是不是第壹律詩,自古就有爭議,見仁見智吧。

壹、唐詩的押韻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我們現在作詩,都是用宋朝的平水韻。按照平水韻的標準,杜甫這首詩的韻腳:哀、回、來、臺、杯,都在十灰韻部。符合平水韻的詩,也符合唐韻。

作詩所用的韻書,最早出於隋朝的《切韻》。在此之前,詩人按照生活中的口語押韻作詩。

《切韻》的出現,令詩人作詩押韻有了壹個標準,不會因為方言的不同出現押韻的偏差。到了唐朝,作詩是科舉中的重要科目,如何押韻自然要有嚴格的標準。

《唐韻》就是以《切韻》為基礎改編的韻書。無論妳的家鄉話怎麽念,到了考場上,就老老實實按照唐韻來給我押韻。否則就是”落韻“,別想拿到好成績了。

到了宋朝時,在《唐韻》基礎上有出現新的改編版《廣韻》《集韻》《平水韻》等。

杜甫的這首詩押平水韻的灰韻,完全符合唐朝律詩的押韻標準。

只不過,今天普通話與古人的語音發生很多變化,所以當時押韻,今天讀起來可能不押韻。

甚至原先的平聲字,今天變成了仄聲。當時的壹些仄聲字後來變成了平聲,所以咱們閱讀唐詩宋詞,有時候感覺平仄不協調、甚至不押韻。

例如唐入宋以後,就有些字產生變化,白居易有詩:請錢不早朝,宋朝是仄聲,仄平仄仄平,成了孤平,但是這個字在唐朝是平聲,因此在並不是孤平。

又如杜甫這首登高中, 急,原先 是入聲字(仄聲),今天是變成了平聲字。

二、 杜甫登高古今七言律第壹

杜甫與李白,是唐朝詩人的兩座高峰,人稱詩聖與詩仙。

但是杜甫的詩壇地位在生前並不太高。《登高》七律第壹的評價,是明朝人的說法:

杜“風急天高”壹章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勁難名,沈深莫測,而精光萬丈,力量萬鈞。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無昔人,後無來學。微有說者,是杜詩,非唐詩耳。然此詩自當為古今七言律第壹,不必為唐人七律第壹也。(《詩藪》)

明朝人胡應麟在《詩藪》中說《登高》是“古今七律第壹”,甚至不僅僅是唐朝七律第壹,而是從古至明,都是第壹。

關於杜甫的第壹稱號,其實爭議頗多,例如有認為這首詩的結尾並不好。也有人說這首七律:”八句皆屬對,創自老杜“。其實八句都對仗被稱為宗楚客體,也並非杜甫所創。

三、嚴羽稱 崔顥黃鶴樓為七律第壹

關於第壹的說法,早於胡應麟300多年的時候,南宋嚴羽在其《滄浪詩話》中就把第壹給了崔顥的《黃鶴樓》:

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壹。(《滄浪詩話》)

在清代,毛奇齡、王錫編在《唐七律選》中更是大贊《黃鶴樓》:

此律法之最變者,然系意興所至、信筆抒寫而得之,如神駒出水,任其踸踔,無行步工拙,裁摩擬便惡劣矣。前人品此為唐律第壹,或未必然,然安可有二也。《唐七律選》

雖然推崇黃鶴樓的人很多,但黃鶴樓其實連標準的七言律詩都算不上,上半首是古體詩的寫法: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壹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下半首,算是標準的律詩: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而且,除了黃鶴樓以外,還有壹首詩也被稱為七律第壹,作者是比杜甫、崔顥資歷更老的壹位詩人。

四、沈佺期《古意呈補闕喬知之》是七律第壹

在明朝時,何景明等人說不對,七律第壹是沈佺期的這首詩:

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九月寒玷催十葉,十年征戌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誰為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這首《古意呈補闕喬知之》 又名《獨不見》,此詩在《唐詩三百首》歸為樂府詩,但這首樂府詩其實是壹首標準的七言律詩。

明朝大才子楊慎在《升庵詩話》說 :

宋嚴滄浪取崔顥《黃鶴樓》詩為唐人七言律第壹,近日何仲默、薛君采取沈佺期“盧家少婦郁金堂”壹首為第壹。

何仲默即明朝文壇前七子之壹何景明,薛君采是明朝諍臣薛蕙 。

五、七律第壹的爭議

關於七律第壹的爭議,可以看看明末清初的邢昉的觀點。他被王士禎評價為"布衣詩人第壹",在對《黃鶴樓》和《古意》評價時,邢昉說:

(黃鶴樓)本歌行體也,作律更入神境。雲卿《古意》猶涉鍛煉 。《唐風定》

邢昉說崔顥《黃鶴樓》好壹些,其詩為歌行體寫法,以律詩形式表達出來後,入神妙之境界,二沈佺期的《古意》還是有些雕琢之感 。

楊慎比較《黃鶴樓》與《古意》的區別時說:

二詩未易優劣。或以問予,予曰:崔詩賦體多,沈詩比興多。《升庵詩話》

稱杜甫《登高》為第壹的胡應麟,則貶低沈佺期的《古意》說:

“盧家少婦”,體格豐神,良稱獨步,惜頷頗偏祜,結非本色。同樂府語也,同壹人詩也,然起句千古驪珠,結語幾成蛇足。(《詩藪》)

胡應麟說沈佺期的《古意》不好,起句如千古驪珠壹般,但是結尾成了畫蛇添足。

邢昉則爭辯道道:

“起語千古驪珠,結句幾成蛇足”,此論吾不謂然。六朝樂府,行以唐律,瑰瑋精工,無可指摘。(《唐風定》)

他說沈佺期以唐律寫樂府,奇特華麗,工整精妙,妳不要雞蛋裏挑骨頭。

清朝張世偉在《唐七律雋》中說:崔詩才氣勝,沈詩法律勝,以三唐人詩而必以孰為第壹,何異旗亭甲乙耶?

三首詩各有千秋,壹定要爭個第壹嗎?這和王昌齡、高適、王之渙旗亭畫壁的故事壹樣,是沒有大家都認可的第壹的。

結束語

再回到題主的問題,首先,杜甫登高當然是押韻的七律。

其次,關於這首詩是不是第壹,眾口難調,哪裏有什麽第壹第二的標準。大家見仁見智,自己喜歡就好。

@老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