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在即,兩軍對峙。蕭旅長為不祥的預感所纏繞。他原以為災難將來自惡戰,卻哪知道陰錯陽差中的偶然艷遇竟在冥冥中引導他走向了毀滅——他本是為戀人而去的榆關,卻在鬼使神差中與上司的猜疑偶然契合,從而被當作奸細處決……
人生如迷舟。壹切的偶然、壹切微不足道的瑣事乍看起來都平平常常:蕭當年在榆關的初戀、後來又投入孫傳芳部隊中,……可隨著命運之神的編織,壹切瑣事都織成了壹張致人死命的網!壹切都太巧了:蕭為什麽偏偏在大戰前與杏重逢?蕭的對手為什麽正好是他的哥哥?壹切似乎都純屬偶然。但壹切又不能不使人聯想到是某種神秘力量在編排著人的命運。
至於馬三大嬸是如何進入軍事重地、又是如何知道蕭與杏的隱秘戀情的?這謎團始終沒有解開。作家留下的“空白”又足以引發讀者的想象:當故事的結局把蕭的迷舟引入深淵時,再回首這個細節,便不由使人對馬三大嬸、甚至杏的真實身份產生不難理解的懷疑——蕭的艷遇是否是壹個預先精心設置的圈套?還有壹個“空白”:蕭追隨杏去了榆關,那壹夜除了愛的撫慰,還發生了別的什麽事情沒有?蕭對自己部隊的忠誠是無可懷疑的,但這並不能保證他無意中泄露軍機、鑄成大錯呀……這樣的“空白”設置是新潮小說家們的拿手好戲。顯然,生活中永遠充滿著許多是難解之謎、許多無法填充、至多只能猜測的“空白”。新潮小說家有意放棄“全知”的敘述角度,而通過設置“空白”還原生活的神秘面目,同時也為激發讀者的想象力、思考力提供了廣闊的天地。
《迷舟》是壹部情節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這又是它異於馬原等人的“現代派”小說的特色所在。格非本人也寫過標準的、寓意晦澀、敘述風格撲朔迷離的“現代派”作品(如有名的《褐色鳥群》便是典型的博爾赫斯式的“智慧小說”),但他更擅長寫的,還是《迷舟》這樣的作品——在寫實的風格中通過設置“空白”、通過寫人的預感與悲劇的巧合、寫偶然中突發的壹系列誤會改變人的命運、寫人心的變幻莫測揭示命運的神秘,進而表達作者對神秘人生的感悟,《大年》、《風琴》、《青黃》、《敵人》等篇都是從這個路子走過來的。這樣,格非便似乎具有了雙重的身分:既是個寫買功力深厚的小說家(他在塑造人物、經營氛圍、描摹景物方面毫不遜色於壹些優秀的寫實小說家)、善於吸引讀者的講故事者,又是個善於超越寫實層面、故事層面而升華到對人的命運進行深沈思考的“現代派”。他善於運用隱喻、暗示傳神描繪人物感覺的筆法和不動聲色、濾去主觀情感的敘述風格,也顯然得益於“現代派”。這樣,評論家們在議論格非時,常常既把他歸入“現代派”又把他列入“新寫實”的陣營,也就是都說得過去的了。
空缺結構是指在“類後現代敘事”文本中事件的發展史往往由於人為作用造成某個鏈條的缺失,從而使整個事件的統壹性被瓦解,歷史就這樣變得不可靠起來。格非的許多作品都為我們展示了這樣壹種特殊的空缺結構。以《迷舟》為例,在這部精心打造的短篇裏,格非是以戰爭與愛情的雙線來營造其小說結構的,但無論我們從哪能壹個角度去看,這個故事的結構總是不完整的。而究其原因就在於小說總是在最關鍵的地方給讀者留下了空缺。“蕭旅長去榆關”無論從戰爭線索還是愛情線索上都對整個故事的展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它被省略了。蕭去榆關是去看望“杏”還是去傳遞情報,警衛員並沒有考慮是哪種可能就武斷地以六發子彈打死了蕭作為對空缺的填充,正是他的這種行為使這個空缺永遠被懸置起來而無法彌合。在這裏,對空缺的填充與解釋是無效的,無論是蕭的愛情填充方式,還是警衛員六發子彈的槍殺填充方式,都造成了整個故事的不完整。然而,結構上的空缺對讀者的誘惑又是巨大的,我們完全在閱讀時對此空缺進行再度隨意的填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