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文學是典型的亂世文學。作家們既要適應戰亂,又要適應改朝換 代,壹人前後屬於兩個朝代甚至三個朝代的情況很多見。敏感的作家們在戰亂中 最容易感受人生的短促,生命的脆弱,命運的難蔔,禍福的無常,以及個人的無 能為力,從而形成文學的悲劇性基調,以及作為悲劇性基調之補償的放達,後者 往往表現為及時行樂或沈迷聲色。
這種悲劇性的基調又因文人的政治處境而帶上了政治的色彩。許多文人莫名 其妙地卷入政治鬥爭而遭到殺戮,如孔融、楊修、禰衡、丁儀、丁廙、嵇康、陸 機、陸雲、張華、潘嶽、石崇、歐陽建、孫拯、嵇紹、牽秀、郭璞、謝混、謝靈 運、範曄、袁淑、鮑照、吳邁遠、袁粲、王融、謝朓等。還有壹些死於西晉末年 的戰亂之中,如杜育、摯虞、棗嵩、王浚、劉琨、盧諶等。
在這種情況下,文學創作很自然地形成壹些***同的主題,這就是生死主題、 遊仙主題、隱逸主題。這些主題往往以藥和酒為酵母引發開來,藥和酒遂與這個 時期的文學結下了不解之緣。
生死主題主要是感慨人生的短促,死亡的不可避免,關於如何對待生、如何 迎接死的思考。在漢樂府和《古詩十九首》中已有不少感嘆生死的詩歌,《薤露》、 《蒿裏》之作,以及“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等詩句,可以說是這類主題的 直接源頭。魏晉以後生死主題越發普遍了,曹丕的《又與吳質書》很真切地表現 了當時帶有普遍性的想法:“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壹時 俱逝,痛何可言!……少壯真當努力,年壹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遊, 良有以也。”他因疾疫造成眾多親故死亡而深感悲痛,由此想到少壯當努力成就 壹番事業,又想秉燭夜遊及時行樂。生與死是壹個帶有哲理意味的主題,如果結 合人生的真實體驗可以寫得有血有肉,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 日苦多。”(曹操《短歌行》)“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死去何所道, 托體同山阿。”(陶淵明《擬挽歌辭》)“春草暮兮秋風驚,秋風罷兮春草生。 綺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壟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江淹 《恨賦》)如果陷入純哲學的議論又會很枯燥,如東晉的玄言詩。對待人生的態 度無非四種:壹是提高生命的質量,及時勉勵建功立業;二是增加生命的長度, 服食求仙,這要借助藥;三是增加生命的密度,及時行樂,這須借助酒。第四種 態度,就是陶淵明所采取的不以生死為念的順應自然的態度。從陶詩看來,他不 再是壹個自嘆生命短促的渺小的生靈,他具有與“大化”合壹的身份和超越生死 的眼光,因此他的這類詩歌便有了新的面貌。
遊仙主題與生死主題關系很密切,主要是想象神仙的世界,表現對那個世界 的向往以及企求長生的願望。《楚辭》中的《離騷》、《遠遊》已開了遊仙主題 的先河,不過那主要是壹種政治的寄托。魏晉以後,遊仙主題作為生死主題的補 充,企求長生的意思變得濃厚了。如曹操的《氣出唱》、《精列》,曹植的《遊 仙》、《升天行》、《仙人篇》,張華的《遊仙詩》,何劭的《遊仙詩》,已經 構成壹個遊仙的系列。特別是郭璞的多首《遊仙詩》,使遊仙主題成為魏晉南北 朝文學中不可忽視的壹個主題了。
隱逸主題包括向往和歌詠隱逸生活的作品,也包括招隱詩、反招隱詩,形成 這個時期的壹種特殊的文學景觀。隱逸思想早在《莊子》書中就體現得很強烈了, 隱逸主題可以追溯到《楚辭》中淮南小山的《招隱士》。漢代張衡的《歸田賦》, 可以視為表現這類主題的早期作品。到了魏晉以後,沿襲《招隱士》的作品有左 思和陸機的《招隱詩》、王康琚的《反招隱詩》。沿襲《歸田賦》的作品有潘嶽 的《閑居賦》。而陶淵明的大量描寫隱逸生活和表現隱逸思想的作品,則使這類 主題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所以鍾嶸《詩品》說他是“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至 於其他許多人的作品中,表達隱逸思想的地方就不勝枚舉了。隱逸主題的興起與 魏晉以後士人中希企隱逸之風的興盛有直接關系,而這種風氣又與戰亂的社會背 景和玄學的影響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