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裏,毛澤東成功地表達了他的思想,他把昆侖裁為三截後,“壹截遺歐,壹截贈美”,好使“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讀者立即知道這是“大同”理想;聯系到他的事業,這大同理想還不是《禮記》裏幻想的那種,而是馬克思設計的那種。當然,馬克思得以在中國傳播、托根,很可能與《禮記》那個古老理想深入民族心靈有關,康有為曾依傍那個理想,直到近來講“小康”,名字還從《禮記》那段裏摘出來的。叫人驚異這個以流變不居著名的世界上,會有那樣頑固的繼承性;我也隱隱由此想到,壹個學說在民眾間的傳播,往往不在於它論證得使人信服,而別有更深微幽隱的因素,任何時代,群眾都沒有從學理上了解過自己所信奉的理論。當然,詞不是政治學說的論文,它也不可能向我們介紹大同理想的細節,所以,通過昆侖這個意象傳達的大同理想,其實還是個兩面派、具有兼容性,既適合《禮記》那個本土的型號,也適合馬克思那個舶來的型號。我們得參照作者的平生、思想,才能給這個理想貼上特別的標簽——這是文藝寫作天生具有含糊性、作者的限制不可能天網恢恢的壹個例子,同時也是讀者具有理解主動性的壹個例子。
上半闋寫昆侖山之壯麗從冬天壹直寫到夏日,冬天的酷寒、夏天的水禍,功過是非,誰曾評說。詩人在此以昆侖象征祖國,並站在壹個高度評說祖國歷史的功過是非。氣勢流暢,有壹泄千裏之感,從大象入物,又有細節描繪,“飛起玉龍三百萬”化用前人“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二句, 正如作者所說借此壹句來形容雪山。此句用得靈妙自然、恰切精當。再有“人或為魚鱉”壹句,意象突兀,如超現實主義詩歌中的奇異比喻,指夏日從此昆侖橫流下來的江河湖水已泛濫成災,加害於人,同時又暗指中國舊社會的黑暗之雲。然後破空鬥膽壹句提問:“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下半闋,詩人挺身而出,直面昆侖道,今天我要來談壹談妳了,這高度,這大雪都不需太多。“這高”、“這多雪”中的“這”字用得簡省好看,顯得詩人內心篤定大氣,僅兩個“不要”就解決了。接著是“安得倚天抽寶劍”壹句,令人聯想到稼軒的《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中二句“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以及李白《臨江王節士歌》中二句:“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甚至還令筆者想到金庸壹部武俠小說的名字《倚天屠龍記》。而詩人毛澤東不正是在 1935年10月倚天拔劍斬玉龍嗎?
最後二行帶有預言性質,在未來的和平世界裏,全人類將***享壹個冷暖適應的氣候,這是字面之意,但它的潛在之意是詩人堅信他所捍衛及奉行的理想屬大道中正,必將普行於全人類。這理想是世界革命進行到最後勝利,徹底埋葬帝國主義。
最後壹行的“涼熱”二字極富詩意,前者清涼後者熱烈,放在壹塊加以辯證綜合就調出壹個恰切的溫度,另外,這二字的象征意義也極為精蘊,含而不露,輾轉達意,卻又壹語中的,最後應了作者自己所層層推出的主題:反對帝國主義而不是別的。 侯外廬說:《念奴嬌·昆侖》詞語雄渾,氣勢磅礴。運用描寫、抒情、議論相結合的藝術手法而寫成。既有現實巍峨、雄偉昆侖山的真實的描寫,又有浪漫主義的“飛起玉龍三百萬”豐富想象和極度的誇張,並賦予深刻的象征意義。詩人以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博大胸懷,借助昆侖山雄奇高大的形象,表達了改造舊世界,埋葬帝國主義,實現***產主義社會遠大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