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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古代詩歌賞析的文章1500字左右

《歸園田居》五首·陶淵明(賞析)

《歸園田居》五首是壹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其所以是如此,不僅在於五首詩分別從辭官場,聚親朋,樂農事,訪故舊,歡夜飲幾個側面描繪了詩人豐富充實的隱居生活,更重要的是,就其所抒發的感情而言,是以質性自然,樂在其中的情趣來貫穿這壹組詩篇的.詩中雖有感情的動蕩,轉折,但那種歡愉,達觀的明朗色彩是輝映全篇的.

有的論者很樂於稱道淵明胸中的"無壹點黏著",其實,"黏著"還是有的.即以淵明辭官之際寫下的《歸去來兮辭》而論,不也還有"奚惆悵而獨悲"之句嗎 就是說,他心中總還難免有壹絲惆悵之感的.真正純凈的靈魂不會是與生俱來的(盡管詩人壹再宣稱他"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而是在不斷地濾除思想雜質的過程中逐漸變得澄澈的.

正如壹個人不願觸及心中的隱痛那樣,詩人在《歸園田居》中也很不願意提及剛剛從其中拔脫的汙穢官場."誤落塵網中",就很有點引咎自責的遺憾意味.而"壹去三十年",是指自己從29歲"投耒去學仕",到41歲"我豈能為五十鬥米向鄉裏小幾折腰"而辭去彭澤縣令這宦海沈浮的十三年.然而,今天畢竟如願以償了,此刻的心情也就豁然,釋然了.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其中洋溢著壹種故園依舊,"吾愛吾廬"的壹往深情."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檐後榆柳樹影婆娑,濃陰匝地,習習清風平息了詩人心中的焦慮.眼前桃李花榮實繁,弄姿堂前,喚起詩人心中多少歡欣.詩人在同無知的草木交流著感情.極目遠眺,炊煙融入暮靄,側耳諦聽,依稀聽得犬吠雞鳴.眼前堆案盈幾的文牘案卷不見了,代之以心愛的"清琴""異書".嵇康把"人間多事,堆案盈幾","賓客盈坐,鳴聲聒耳,囂塵臭處,千變百伎"(《與山巨源絕交書》)視為不堪為官的理由.詩人在這裏,也似在有意無意之間地用了"塵雜"這個字眼.他告訴我們,從前苦於應對"塵網"的壹切,都沒有,也不會再有了.從這個意義上說,確有點兒"虛室"之感;但虛中有實,他重新開始了完全由自己來安排,支配的生活.

"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久"與"三十年"相映,"樊籠"與"塵網"相映,"自然"與"性"相映,而以壹"返"字點明了"魂兮歸來"的樂趣.是的,官場消蝕了自己的半生,玷汙了自己的"清節",而今天,苦盡甘來,詩人終於得到了欣慰的補償.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我看這兩句都應該倒過來理解:"為了罕見人事,我才來到野外,為著免於酬酢,我才住進了僻巷".須知,這不是客觀的敘述,而是主觀的選擇啊.詩人從官場退居到"野外",從"野外"退處到"窮巷","白日掩荊扉",又冥坐室中,"對酒絕塵想".層層防範,躲避塵世唯恐不遠,屏絕交遊唯恐不及,屏棄俗慮唯恐不盡.詩人是不是太孤寂了,以至有些不近人情呢 不,詩人仿佛要有意消除人們這種錯覺,而為我們展開了自己的生活和精神世界:

"時復墟曲人,披草***來往."他雖無"三徑"之設,卻自有同道頻繁來往."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他們***有壹個心愛的話題.

鄉間的生活是簡樸甚至貧困的,清靜甚至寂寞的.但是,也正是這樣的環境,使人們獲得了***同的語言,培育起壹種樸質真摯的感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移居》)詩人不惜壹身清苦,兒輩"幼而饑寒"(《與子儼等疏》),而孜孜以求的,正是這種天地間的真情.

新的生活要從以躬耕洗雪身陷宦海的恥辱開始.也許是官身束縛,體質有所下降的緣故,也許是久別田園,農藝有些荒疏了吧,"草盛豆苗稀",耕耘欠佳.這裏流露出來的是壹種自慚,自勉之情."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僅從時間上看,也可見詩人決心之大,用力之勤.他清除"荒穢",也是清除心中的雜念.除去了雜草,心中也就寬慰了壹些,見出我還是那個"性本愛丘山"的我,還是那個樂於為農,也能夠為農的我.荷鋤夜歸,心情傲然,舉頭仰望,皓月當空,詩人很像壹個凱旋的士兵.辛苦是有的,但正是這辛苦的勞作使他獲得了心靈的極大滿足.

詩的第四首同第五首實際是壹首詩的前後兩個部分.詩人懷著意滿誌得,甚至是帶點炫耀的心情造訪故友.子侄與俱,笑語不斷,披榛尋徑,健步而前.他要同故友***憶時歲月,向他們傾訴心曲,同他們暢飲幾杯……然而,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井竈有遺處,桑竹殘朽株"的殘破景象,聽到的是故友"死沒無復余"的噩耗.壹向通達的詩人也不禁陷入了"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的深沈哀傷之中.

所以,第五首寫歸來,"悵恨獨策還",雖仍有子侄跟隨,詩人卻不願多言,形同孤雁,踽踽"獨"行;"崎嶇歷榛曲",壹任小徑上的灌木叢牽掣他的衣衫.詩人"悵恨"什麽呢 惆悵的是人生必然的幻化,惱恨的是自己的不悟.如果早離官場,多同故友相聚些時日,不就實際上最大限度地推遲了這壹悲劇的降臨

那麽,詩人又是如何從這種悵恨的心情中解脫出來的呢

——"山澗清且淺,遇以濯吾足."

也許是因為訪友不得的余哀,也許是因為旅途的困頓勞乏,詩人在溪澗邊坐下來小憩片刻.這溪水清澈見底,直視無礙;濯足水中,頓時,壹股涼意流遍全身,也使他從紛繁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仿佛又從悲哀的幻夢中回到了現實中來.我不是到底歸來了麽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歸去來兮辭》)人生固然短暫,我不是還有所余無多的寶貴時日 昔人固已雕零,我不是還有許多"披草***來往"的友人

從"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來看,詩人顯然已經抹去了籠罩心頭的不快的陰雲.酒以陳為美,而"新熟酒"壹詞,壹是說明家無余財,二也在點明詩人此刻"喝酒如狂"的迫切心情.這不禁使我想起詩人所著《晉故征西大將軍孟府君傳》壹文中那段有趣的對答:

"(桓)溫嘗問君(孟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 '君笑而答曰:'明公但不得酒中趣爾.'"

如果我們此刻問淵明:"酒有何好,而卿嗜之 "想來他也定會回答我們"但不得酒中趣爾".是啊,這"酒中趣"太豐富,太玄妙了:它消除了詩人壹天的疲勞;它排解了訪友不得的余哀;它使詩人感受到了生活的真趣;使詩人重又樂觀起來,達觀起來;它也加深了詩人同鄰曲的理解和感情.主客俱歡,頻頻舉觴;暮色降臨,詩人胡亂燃起荊柴,學壹個"秉燭夜遊".滿屋煙火之氣不僅不使人感到窮酸,反而平添了熱烈親切的氣氛.什麽人生如寄之悲,什麽故舊雕零之嘆,壹霎時都悄悄地消融在這人生真諦的通達領悟之中了.

"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新的壹天開始了,而剛剛開始的新生活不也正如這旭日壹般燦爛 這兩句是全詩傳神的點睛,是樂章的主旋律,是生活的最強音.

通觀五首,官場汙穢,而終獲補償的欣慰;生活貧困,卻有親朋的摯情;農事辛苦,而得心靈的滿足;人生短暫,乃有人生真諦的徹悟.真個是"何陋之有" 這樣,詩人就把整個隱居生活,不,整個人生的樂趣,包容到他渾涵汪洋的詩情中去了.這是壹種高度的概括,也是壹種深刻的揭示.正是在這種同汙穢現實截然對立的意義上,《歸園田居》達到了完美和諧的藝術意境,開拓出壹片"浩浩落落"的精神世界.

詩人的壹生並非壹帆風順,他的心中也不是消弭了壹切矛盾的靜穆世界.詩人的可貴之處在於,在與世族社會相對立的理想田園世界中,他終於發現了自己人格的尊嚴,朋友的摯情,無地位尊卑,無貧富懸殊差別的人際關系,無爾虞我詐,相互傾軋的人生理想.這是陶詩思想意義的集中反映,也是陶詩平實,質樸,清新,自然風格的源泉.

他描繪的是常景.茅舍草屋,榆柳桃李,南山原野,犬吠雞鳴,這些在高貴的世族文人看來,也許是難登大雅的,詩人卻發現了蘊含其中的樸質,和諧,充滿自然本色情趣的真美.

他抒發的是真情.他不是以鑒賞者那種搜奇獵異,見異思遷,短暫浮泛的感情去玩賞,而是以壹種鄉土之思去體察,去頌贊.所以,他的感情執著,渾厚,廣闊,專註.周圍的壹切都是他生活中無言的伴侶,啟動他心靈深處的***鳴.

他闡釋的是至理.他理解到的,就是他付諸實施的.他耿直,不孤介;他隨和,不趨俗.他從不炫耀,也無須掩飾.辭官場不慕清高,本"性"難易也;樂躬耕為的使心"願無違";避交遊只圖棄"絕塵想";悲人生,因為他留戀這短暫,充實的生活."著文章自娛,頗示己誌."(《五柳先生傳》)我寫我心,僅此足矣.

他揀選的是"易"字.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枯燥的數字壹經他化入詩中,就被賦予無限活潑的生命力.壹般地說,計數不確是鄉裏人的壹種習慣;特殊地說,它不也正表現出詩人辭官以後那心境的散適淡泊

"遠人村,依依墟裏煙."遠村隱約迷茫,而詩人久久地佇立凝望,不正見出那心理上的切近 炊煙裊裊,天宇蒼茫,這同詩人大解脫之後那種寬敞的心境是多麽和諧.王維也很企慕這種意境,《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詩雲:"渡頭余落日,墟裏上孤煙."惜乎刻意的觀察終不及淵明無意中的感受,斟酌的字眼兒也有遜於淵明用字的渾樸天然.

"山澗清且淺,遇以濯吾足."詞因景設,意隨詞轉,暗暗傳出心境的微妙變化,大匠運斤,不見斧鑿之痕,足當"行雲流水"之譽.

"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這壹"招"多麽傳神!足不出戶,隔墻壹呼,而知鄰曲必不見怪,招之即來.相形之下,反覺"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孟浩然《過故人莊》)之為繁縟了.

他如: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之喻,何等靈動貼切.

至若"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諸句,風韻天然,如謠似諺,幾與口語無異.

劉勰《文心雕龍·練字》雲:"自晉來用字,率從簡易,時並習易,人誰取難."但真正練易字而臻於化境者,其唯淵明乎!

常景,真情,至理,易字,這就是淵明的藝術情趣,這就是淵明壹生的藝術寫照.

杜甫——《江南逢李龜年》

這是杜甫絕句中最有情韻、最富含蘊的壹篇.只二十八字,卻包含著豐富的時代生活內容.如果詩人當年圍繞安史之亂的前前後後寫壹部回憶錄,是不妨用它來題卷的.

李龜年是開元時期“特承顧遇”的著名歌唱家.杜甫初逢李龜年,是在“開口詠鳳凰”的少年時期,正值所謂“開元全盛日”.當時王公貴族普遍愛好文藝,杜甫即因才華早著而受到岐王李範和秘書監崔滌的延接,得以在他們的府邸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而壹位傑出的藝術家,既是特定時代的產物,也往往是特定時代的標誌和象征.在杜甫心目中,李龜年正是和鼎盛的開元時代、也和自己充滿浪漫情調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緊緊聯結在壹起的.幾十年之後,他們又在江南重逢.這時,遭受了八年動亂的唐王朝業已從繁榮昌盛的頂峰跌落下來,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輾轉漂泊到潭州,“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晚境極為淒涼;李龜年也流落江南,“每逢良辰勝景,為人歌數闋,座中聞之,莫不掩泣罷酒”(《明皇雜錄》).這種會見,自然很容易觸發杜甫胸中本就郁積著的無限滄桑之感.“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詩人雖然是在追憶往昔與李龜年的接觸,流露的卻是對“開元全盛日”的深情懷念.這兩句下語似乎很輕,含蘊的感情卻深沈而凝重.“岐王宅裏”、“崔九堂前”,仿佛信口道出,但在當事者心目中,這兩個文藝名流經常雅集之處,無疑是鼎盛的開元時期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淵藪,它們的名字就足以勾起對“全盛日”的美好回憶.當年出入其間,接觸李龜年這樣的藝術明星,是“尋常”而不難“幾度”的,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企及的夢境了.這裏所蘊含的天上人間之隔的感慨,是要結合下兩句才能品味出來的.兩句詩在叠唱和詠嘆中,流露了對開元全盛日的無限眷戀,好像是要拉長回味的時間似的.

夢壹樣的回憶,畢竟改變不了眼前的現實.“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風景秀麗的江南,在承平時代,原是詩人們所向往的作快意之遊的所在.如今自己真正置身其間,所面對的竟是滿眼雕零的“落花時節”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藝人.“落花時節”,象是即景書事,又象是別有寓托,寄興在有意無意之間.熟悉時代和杜甫身世的讀者會從這四個字上頭聯想起世運的衰頹、社會的動亂和詩人的衰病漂泊,卻又絲毫不覺得詩人在刻意設喻,這種寫法顯得特別渾成無跡.加上兩句當中“正是”和“又”這兩個虛詞壹轉壹跌,更在字裏行間寓藏著無限感慨.江南好風景,恰恰成了亂離時世和沈淪身世的有力反襯.壹位老歌唱家與壹位老詩人在飄流顛沛中重逢了,落花流水的風光,點綴著兩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時代滄桑的壹幅典型畫圖.它無情地證實“開元全盛日”已經成為歷史陳跡,壹場翻天復地的大動亂,使杜甫和李龜年這些經歷過盛世的人,淪落到了不幸的地步.感慨無疑是很深的,但詩人寫到“落花時節又逢君”,卻黯然而收,在無言中包孕著深沈的慨嘆,痛定思痛的悲哀.這樣“剛開頭卻又煞了尾”,連壹句也不願多說,真是顯得蘊藉之極.沈德潛評此詩:“含意未申,有案未斷”.這“未申”之意對於有著類似經歷的當事者李龜年,自不難領會;對於後世善於知人論世的讀者,也不難把握.象《長生殿.彈詞》中李龜年所唱的:“當時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嘆,淒涼滿眼對江山”等等,盡管反復唱嘆,意思並不比杜詩更多,倒很象是劇作家從杜詩中抽繹出來似的.

四句詩,從岐王宅裏、崔九堂前的“聞”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聞”、“逢”之間,聯結著四十年的時代滄桑、人生巨變.盡管詩中沒有壹筆正面涉及時世身世,但透過詩人的追憶感喟,讀者卻不難感受到給唐代社會物質財富和文化繁榮帶來浩劫的那場大動亂的阻影,以及它給人們造成的巨大災難和心靈創傷.確實可以說“世運之治亂,華年之盛衰,彼此之淒涼流落,俱在其中”(孫洙評).正象舊戲舞臺上不用布景,觀眾通過演員的歌唱表演,可以想象出極廣闊的空間背景和事件過程;又象小說裏往往通過壹個人的命運,反映壹個時代壹樣.這首詩的成功創作似乎可以告訴我們:在具有高度藝術概括力和豐富生活體驗的大詩人那裏,絕句這樣短小的體裁究竟可以具有多大的容量,而在表現如此豐富的內容時,又能達到怎樣壹種舉重若輕、渾然無跡的藝術境界.

杜牧——《清明》

這壹天正是清明佳節.詩人小杜,在行路中間,可巧遇上了雨.清明,雖然是柳綠花紅、春光明媚的時節,可也是氣候容易發生變化的期間,甚至時有“疾風甚雨”.但這日的細雨紛紛,是那種“天街小雨潤如酥”樣的雨,—這也正是春雨的特色.這“雨紛紛”,傳達了那種“做冷欺花,將煙困柳”的淒迷而又美麗的境界.

這“紛紛”在此自然毫無疑問是形容那春雨的意境的;可是它又不止是如此而已,它還有壹層特殊的作用,那就是,它實際上還在形容著那位雨中行路者的心情.

且看下面壹句:“路上行人欲斷魂”.“行人”,是出門在外的行旅之人.那麽什麽是“斷魂”呢?在詩歌裏,“魂”指的多半是精神、情緒方面的事情.“斷魂”,是竭力形容那種十分強烈、可是又並非明白表現在外面的很深隱的感情.在古代風俗中,清明節是個色彩情調都很濃郁的大節日,本該是家人團聚,或遊玩觀賞,或上墳掃墓;而今行人孤身趕路,觸景傷懷,心頭的滋味是復雜的.偏偏又趕上細雨紛紛,春衫盡濕,這又平添了壹層愁緒.因而詩人用了“斷魂”二字;否則,下了壹點小雨,就值得“斷魂”,那不太沒來由了嗎?—這樣,我們就又可回到“紛紛”二字上來了.本來,佳節行路之人,已經有不少心事,再加上身在雨絲風片之中,紛紛灑灑,冒雨趲行,那心境更是加倍的淒迷紛亂了.所以說,紛紛是形容春雨,可也形容情緒,—甚至不妨說,形容春雨,也就是為了形容情緒.這正是我國古典詩歌裏情在景中、景即是情的壹種絕藝,壹種勝境.

前二句交代了情景,接著寫行人這時湧上心頭的壹個想法:往哪裏找個小酒店才好.事情很明白:尋到壹個小酒店,壹來歇歇腳,避避雨,二來小飲三杯,解解料峭中人的春寒,暖暖被雨淋濕的衣服,—最要緊的是,借此也就能散散心頭的愁緒.於是,向人問路了.

是向誰問路的呢?詩人在第三句裏並沒有告訴我們,妙莫妙於第四句:“牧童遙指杏花村”.在語法上講,“牧童”是這壹句的主語,可它實在又是上句“借問”的賓詞—它補足了上賓主問答的雙方.牧童答話了嗎?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以“行動”為答復,比答話還要鮮明有力.我們看《小放牛》這出戲,當有人向牧童哥問路時,他將手壹指,說:“您順著我的手兒瞧!”是連答話帶行動—也就是連“音樂”帶“畫面”,兩者同時都使觀者獲得了美的享受;如今詩人手法卻更簡捷,更高超:他只將“畫面”給予讀者,而省去了“音樂”,—不,不如說是包括了“音樂”.讀者欣賞了那壹指路的優美“畫面”,同時也就隱隱聽到了答話的“音樂”.

“遙”,字面意義是遠.然而這裏不可拘守此義.這壹指,已經使我們如同看到,隱約紅杏梢頭,分明挑出壹個酒簾—“酒望子”來了.若真的距離遙遠,就難以發生藝術聯系,若真的就在眼前,那又失去了含蓄無盡的興味:妙就妙在不遠不近之間.《紅樓夢》裏大觀園中有壹處景子題作“杏簾在望”,那“在望”的神情,正是由這裏體會脫化而來,正好為杜郎此句作註腳.“杏花村”不壹定是真村名,也不壹定即指酒家.這只需要說明指往這個美麗的杏花深處的村莊就夠了,不言而喻,那裏是有壹家小小的酒店在等候接待雨中行路的客人的.

詩只寫到“遙指杏花村”就戛然而止,再不多費壹句話.剩下的,行人怎樣的聞訊而喜,怎樣的加把勁兒趲上前去,怎樣的興奮地找著了酒店,怎樣的欣慰地獲得了避雨、消愁兩方面的滿足和快意……,這些,詩人就能“不管”了.他把這些都付與讀者的想象,為讀者開拓了壹處遠比詩篇語文字句所顯示的更為廣闊得多的想象余地.這就是藝術的“有余不盡”.

這首小詩,壹個難字也沒有,壹個典故也不用,整篇是十分通俗的語言,寫得自如之極,毫無經營造作之痕.音節十分和諧圓滿,景象非常清新、生動,而又境界優美、興味隱躍.詩由篇法講也很自然,是順序的寫法.第壹句交代情景、環境、氣氛,是“起”;第二句是“承”,寫出了人物,顯示了人物的淒迷紛亂的心境;第三句是壹“轉”,然而也就提出了如何擺脫這種心境的辦法;而這就直接逼出了第四句,成為整篇的精彩所在—“合”.在藝術上,這是由低而高、逐步上升、高潮頂點放在最後的手法.所謂高潮頂點,卻又不是壹覽無余,索然興盡,而是余韻邈然,耐人尋味.這些,都是詩人的高明之處,也就是值得我們學習繼承的地方吧!

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壹個晴朗的秋天的傍晚,詩人獨自登上了謝公樓.嵐光山影,是如此的明凈!憑高俯瞰,這“江城”簡直是在畫圖中似的.開頭兩句,詩人把他登覽時所見景色概括地寫了出來,總攝全篇,壹下子就把讀者深深吸引住,壹同進入詩的意境中去了.嚴羽《滄浪詩話》雲:“太白發句,謂之開門見山.”指的就是這種表現手法.

中間四句是具體的描寫.這四句詩裏所塑造的藝術形象,都是從上面的壹個“望”字生發出來的.從結構的關系來說,上兩句寫“江城如畫”,下兩句寫“山晚晴空”;四句是壹個完整的統壹體,而又是有層次的.“兩水”指句溪和宛溪.宛溪源出嶧山,在宣城的東北與句溪相會,繞城合流,所以說“夾”.因為是秋天,溪水更加澄清,它平靜地流著,波面上泛出晶瑩的光.用“明鏡”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的.“雙橋”指橫跨溪水的上、下兩橋.上橋叫做鳳凰橋,在城的東南泰和門外;下橋叫做濟川橋,在城東陽德門外,都是隋文帝開皇年間(581-600)的建築.這兩條長長的大橋架在溪上,倒影水中,從高樓上遠遠望去,縹青的溪水,鮮紅的夕陽,在明滅照射之中,橋影幻映出無限奇異的璀燦色彩.這哪裏是橋呢?簡直是天上兩道彩虹,而這“彩虹”的影子落入“明鏡”之中去了.讀了這兩句,我們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詩人另壹名作《望廬山瀑布》中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兩者同樣是用比擬的手法來塑造形象,同樣用壹個“落”字把地下和天上聯系起來;然而同中有異,異曲同工:壹個是以銀河比擬瀑布的飛流,壹個是用彩虹寫夕陽明滅的波光中雙橋的倒影;壹個著重在描繪其奔騰直下的氣勢,壹個著重在顯示其瑰麗變幻的色彩,兩者所給予人們的美感也不壹樣,而詩人想象的豐富奇妙,筆致的活潑空靈,則同樣使人驚嘆.

秋天的傍晚,原野是靜寂的,山岡壹帶的叢林裏冒出人家壹縷縷的炊煙,橘柚的深碧,梧桐的微黃,呈現出壹片蒼寒景色,使人感到是秋光漸老的時候了.

我們不難想象,當時詩人的心情是完全沈浸在他的視野裏,他的觀察是深刻的,細致的;而他的描寫又是毫不粘滯的.他站得高,望得遠,抓住了壹剎那間的感受,用極端凝煉的形象語言,在隨意點染中勾勒出壹個深秋的輪廓,深深地透漏出季節和環境的氣氛.他不僅寫出秋景,而且寫出了秋意.如果我們細心領會壹下,就會發現他在高度概括之中,用筆是絲絲入扣的.

這結尾兩句,從表面看來很簡單,只不過和開頭二句壹呼壹應,點明登覽的地點是在“北樓上”;這北樓是謝朓所建的,從登臨到懷古,似乎是照例的公式,因而李白就不免順便說壹句懷念古人的話罷了.這裏值得註意是“誰念”兩個字.“懷謝公”的“懷”,是李白自指,“誰念”的“念”,是指別人.兩句的意思,是慨嘆自己“臨風懷謝公”的心情沒有誰能夠理解.這就不是壹般的懷古了.

李白在長安為權貴所排擠、棄官而去之後,政治上壹直處於失意之中,過著飄蕩四方的流浪生活.客中的抑郁和感傷,特別當搖落秋風的時節,他那寂寞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宣城是他舊遊之地,現在他又重來這裏.壹到宣城,他就會懷念到謝朓,這不僅因為謝朓在宣城遺留下象疊嶂樓這樣的名勝古跡,更重要的是因為謝朓對宣城有著和自己相同的情感.當李白獨自在謝朓樓上臨風眺望的時候,面對著謝朓所吟賞的山川,緬懷他平素所仰慕的這位前代詩人,雖然古今世隔,然而他們的精神卻是遙遙相接的.這種渺茫的心情,反映了他政治上苦悶仿徨的孤獨之感;正因為政治上受到壓抑,找不到出路,所以只得寄情山水,尚友古人;他當時復雜的情懷,又有誰能夠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