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二十多年之前,學者李幹就在《元代社會經濟史》中指出,元朝取代宋朝,不是什麽歷史的倒退,元代整個社會生產力不是停滯不前,而是向前發展的。
然而這樣的真知灼見,長期以來卻被人們忽視。許許多多認為元朝落後宋朝先進的不負責任言論仍在漫天飛舞,這是壹種很可悲的現象,側面反映了落後的夷夏思想仍在擾亂正常的歷史研究。
下面,我們就本著對歷史的負責態度來分析壹下,看看元朝時代與宋朝時代相比進步程度究竟有多麽巨大!
首先我們從普通百姓生活變遷角度來感受這壹時代進步。
在元朝之前,中國人上廁所大便後用的是廁籌,也叫廁,也就是木片或竹片,這種大便後的非壹次性用品,可供家居長期使用,但須時時勤加洗滌。如宋人蘇東坡在《追和戊寅歲上元》壹詩中就曾寫道:石建方欣洗⒉蕖V鋇皆初時代,中國廣大人民仍然還用這種廁籌,如元初時代的劉因曾在《郭翁詩》裏寫道:家無十歲僮,百役壹身寄。效兒浣廁,代婦理中饋。詩裏顯然是說這個郭老翁沒仆人,沖洗廁籌的事情要自己動手。
中國歷史中最早的手紙記錄是《元史》裏關於元世祖忽必烈兒媳婦伯藍也怯赤(又名闊闊真)的。《元史》說她性孝謹,善事中宮,世祖每稱之為賢德媳婦。侍昭睿順聖皇後,不離左右,至混廁所用紙,亦以面擦,令柔軟以進。
在元朝時代,手紙首先由蒙古皇室貴族成員開始使用,然後官員階層紛紛效法,隨後推廣開來,普及到廣大城鎮居民。然而,廁籌這種東西在某些地方仍然還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如元末人陶宗儀在《南村輟耕錄》裏有記載:今寺觀削木為籌,置混圊中,名曰廁籌。從陶宗儀所指出的元末寺廟和道觀裏仍還保留著用廁籌的習慣來看,元朝手紙普及率是可以想象的。
在元朝以前,中國民居多為茅屋。唐人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就曾寫道: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連杜甫都住茅屋,唐人民居情形可想而知。《中國民俗》壹書則在《宋代物質生活民俗》壹節裏告訴我們:宋代屋頂覆蓋茅草是較為普遍的現象。
該書引用北宋歐陽修《夷陵縣至喜堂記》介紹說:夷陵為下縣……而民之列處,竈廩b井無異位,壹室之間,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歲常火災。又引南宋陸遊《入蜀記》介紹石首縣民居說:道旁民屋,苫茅皆厚尺余,整潔而無壹枝亂。介紹巴東縣民居則說自令廨而下,皆茅茨,了無片瓦。
由此可見,宋代民居在唐代民居多為茅屋的基礎上並沒多大改變。事實上,宋人梅堯臣的《陶者》壹詩就真實反映了宋代貧民民居的現象: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粼粼居大廈。
而經過元朝時代的經濟大發展之後,大部分人民則住上了瓦房。
周霆震(他的詩曾被譽為元末詩史,堪與杜甫相比)曾在《大風發屋雨雹交集》壹詩中寫道:大風西北來,屋瓦去如走。雖然大風吹走屋頂幾片瓦,然而他不必擔憂茅屋為秋風所破了。
陳基在《新城行》壹詩裏寫道:新城城中齊覆瓦,萬瓦鱗鱗次第成。由此可見當時民居比起宋代的皆用茅竹,故歲常火災是多麽巨大的進步。
戴良在《次韻春雪禁體》壹詩裏描寫元末山村春雪景象:千逵曉滑乍羞明,萬瓦夜寒仍待伴。村村掩土蟄迷戶,處處壓林巢覆卵。
李孝光《清明郊行》壹詩也寫道:清明處處麥風斜,詩老得閑長在家。遠樹小村千瓦雪,不知落日上梨花。
由此可見,經過元朝時代的經濟大發展,社會大進步,廣大鄉村已經遍地瓦房,那個連縣衙門都了無片瓦的時代壹去不復返了。
最令後人吃驚的是,在宋代,中國人多有穿紙衣的可悲現象,而在元朝時代,廣大中國人民才開始普遍享受棉衣的溫暖。
穿造紙衣在宋人筆下是壹種比較常見的記載,如宋人蘇易簡在《文房四譜》卷四中有記載:亦嘗聞造紙衣之法,每百幅用胡桃、乳香各壹兩煮之,不爾,蒸之亦妙,如蒸之即恒。灑乳香等水,令熱熟陰幹,用箭幹橫卷向而蹙。
又如《澠水燕談錄》卷十記載北宋熙寧八年,淮西大饑時,提刑司督諸郡多造紙襖為衣。
又如《宋史》卷壹九四《兵八》記載,當士兵中有衣紙而擐甲者時,王安石嘆為極窘之象,還指出此最為大憂。
再如《宋史》卷四八三《李觀象傳》也記載李觀象擔任冷酷殘忍的周行逢的書記時,懼及禍,清苦自勵,以求知遇,帳幃、寢衣悉以紙為之。
還有,南宋劉應時在《劍南集》卷四八《雨寒戲作》壹詩裏也說:幸有藜烹粥,何慚紙為襦。襦就是短衣。劉應時雖自嘲說何慚紙為襦,然而他事實上心裏還是很慚愧的。
由此可見,造紙衣穿紙衣在宋朝已經是壹種普遍現象。而現今某些學者和網絡寫手往往無限美化粉飾宋朝,胡亂引用不知從哪裏冒出的雞的屁數字,卻對這種現象選擇性失明,實在令人不齒。而元朝時代大力發展棉紡織業推動社會大進步卻被此類人汙蔑為文明倒退,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著名宋史學者王曾瑜在《中國古代的絲麻棉》壹文中曾引用宋陸遊《天氣作雪戲作》詩句奇溫吉貝裘以此來說明陸遊的詩還是印證了壹句老話,物以稀為貴,並指出宋時棉花和棉織品尚為稀世之珍。
為什麽宋代的棉織品如王曾瑜所說尚為稀世之珍呢?
陳賢春、陳虹合著的《元代棉織業的勃興及其歷史意義》壹文告訴我們:早在兩漢時期,我國東南沿海和西南地區已有棉花種植和棉紡織生產,後歷經魏晉、隋唐、下迄兩宋,它的發展仍然局限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元朝時,我國的棉織業在全國各地得到了迅速的勃興。
中國著名歷史學家白壽彜主編的《中國通史》則指出宋末元初當時南方的制棉工具和方法實際上也還是落後的,並引用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對松江烏泥涇地區在元代初期的踏車樵弓之制落後生產方式的描述加以說明:松江府東去五十裏許烏泥涇,其地土田磽瘠,民食不給,因謀樹藝以資生業,遂覓種於彼(閩廣)。初元踏車樵弓之制,率用手剖去子,線弦竹弧置案間振撣成劑,厥功甚艱。
那麽,這種制棉工具和方法實際上也還是落後的情形是怎樣在元朝得到改變的呢?
這就不能不說到元朝時代的壹位婦女紡織家的偉大貢獻!
她,就是黃道婆!
黃道婆生於南宋末淳佑年間,是松江府烏泥涇(上海舊城西南九裏)人,少年時為生活所迫,淪為童養媳,因為不堪 *** 虐待離家出走,流落崖州(海南島南端的崖縣)。黃道婆從當地黎族人民那裏學會運用制棉工具的技能和棉布織造方法,於元成宗元貞年間遇順道海船返回故鄉,她把崖州進步的制棉生產工具和先進的織花技術也帶到了松江,從此在松江府以東五十裏烏泥涇地方教人制棉,傳授做造捍、彈、紡、織之具,又以崖州織被面法教授當地婦女。元人陶宗儀在《南村輟耕錄》裏是這樣描述她的先進技藝的:至於錯紗配色,綜線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織成被褥帶,其上折枝團鳳棋局字樣,粲然若寫。
《中國通史》對這位曠古絕今的婦女紡織家的偉大貢獻是這樣介紹的:黃道婆在棉織業上的貢獻,是將黎族先進的棉紡織技術和內地原有的紡織工藝結合起來,在制棉工具和織造方法上作出壹系列重要的發明和技術革新。如以前除去棉籽是由手剝,她則創制了軋棉籽用的攪機;以前彈花用的是線弦竹弓,她則代之以強而有力的繩弦大弓;她還設計出性能良好的三錠腳踏紗車,這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紡紗工具;此外,她還改進了織造機具和提花技術,從而使從碾棉籽、彈花、紡紗到織布的整個棉紡織技術和效率得到了全面的提高。
什麽叫先進?這就叫先進!
這位偉大的婦女後於元朝至順元年(1330年)逝世,松江人民感念她的恩德,在元惠宗至元二年(1336),為她立祠,歲時享祀。後因戰亂,祠被毀。至正二十二年(1362) 鄉人張守中又出資重建黃道婆之祠並請當時有名的大詩人王逢(就是那位壹身傲骨正氣義不臣明在詩裏嘲諷朱元璋孺子成名的元遺民Q王逢)作詩紀念,詩雲:前聞黃四娘,後稱宋五嫂,道婆異流輩,不肯崖州老。崖州布被五色繅,組霧r雲燦花草。片帆鯨海得風歸,千軸烏涇奪天造。天孫漫司巧,僅解制牛衣。鄒母真乃賢,訓兒喻斷機。道婆遺愛在桑梓,道婆有誌覆赤子。荒者唐元萬乘君,終靦長衾***昆弟。趙翁立祠兵火毀,張君慨然繼絕祀。我歌落葉秋風裏,薄功厚饗當愧死。
從壹位飽受虐待的童養媳到壹位被時人立祠祭祀、被詩人謳歌傳頌的偉大婦女紡織家,這說明了什麽呢?
壹位傲骨天生不向暴君低頭的詩人卻不遺余力來謳歌壹位勞動婦女,這種社會現象又說明了什麽呢?
偉大的思想家馬克思曾說過這麽壹句話:社會的進步可以用女性的社會地位來精確地衡量。這壹精辟的觀點很合適用來形容元代社會的偉大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