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給母親的信
妳平安吧,我的老母親?
我也挺好。我祝妳安康!
願妳小屋的上空常常漾起,那無法描繪的薄暮的光亮。
來信常說妳痛苦不安,深深地為著我憂傷,
妳穿著破舊的短襖,常到大路上翹首遠望。
每當那蒼茫的黃昏來臨,妳眼前總浮現壹種景象:
仿佛有人在酒館鬥毆中把芬蘭刀捅進我的心房。
不會的,我的親娘!放心吧!這只是揪心的幻夢壹場。
我還不是那樣的醉鬼:不見妳壹面就喪命身亡。
我依舊是那樣的溫柔,心裏只懷著壹個願望:
盡快地甩開那惱人的惆悵,回到我們那低矮的小房。
我會回來的,當春回大地,我們白色的花園枝葉綻放,
只是妳不要像八年前那樣,在黎明時分就喚醒我起床。
不要喚醒我舊日的美夢,不要為我未遂的宏願沮喪,
因為我平生已經領略過,那過早的疲憊和創傷。
不用教我祈禱。不必了!重溫舊夢已沒有希望。
惟有妳是我的救星和慰藉,惟有妳是我無法描繪的光亮。
妳就忘掉痛苦不安吧,不要為我深深地憂傷,
切莫穿著破舊的短襖,常到大路上翹首遠望。
(顧蘊璞譯)
2、失去的東西永不復歸
我無法召回那涼爽之夜,
我無法重見女友的倩影,
我無法聽到那只夜鶯
在花園裏唱出快樂的歌聲。
那迷人的春夜飛逝而去
妳無法叫它再度降臨。
蕭瑟的秋天已經來到,
愁雨綿綿,無止無境。
墳墓中的女友正在酣睡,
把愛情的火焰埋葬在內心,
秋天的暴雨驚不醒她的夢幻,
也無法使她的血液重新沸騰。
那支夜鶯的歌兒已經沈寂,
因為夜鶯已經飛向海外,
響徹在清涼夜空的動聽的歌聲,
也已永遠地平靜了下來。
昔日在生活中體驗的歡欣,
早就已經不冀而飛,
心中只剩下冷卻的感情,
失去的東西.永不復歸。
(吳迪譯)
3、拉起紅色的手風琴
拉起來,拉起紅色的手風琴。
美麗的姑娘到牧場上會情人。
燃燒在心中的蘋果,閃出矢車菊的光色
我拉起手風琴,歌唱那雙藍色的眼睛。
閃動在湖中的縷縷波紋不是霞光,
那是山坡後面妳那繡花的圍巾。
拉起來,拉起紅色的手風琴。
讓美麗的姑娘能聽出情人的喉音。
(藍曼譯)
4、可愛的家鄉啊
可愛的家鄉啊!心兒夢見了,江河搖曳看草垛似的眾陽。
我真想藏身在綠蔭深處,藏到妳百鳥爭鳴的地方。
三葉草身上披著金袍,和木樨草壹道在田邊生長。
柳樹像壹群溫和的修女——念珠發出清脆的音響。
沼澤的煙鬥冒著煙雲,黑色的友燼飄在蒼穹。
我悄悄地把壹個人兒懷念,將隱秘的思緒藏在我心中。
我歡迎壹切.忍受壹切,歷盡折磨也滿杯歡悅。
我匆勿來到這片大地啊——就為了更快地與它離別。
(顧蘊璞譯)
5、我辭別了我出生的屋子
我辭別了我出生的屋子,離開了天藍的俄羅斯。
白樺林像三顆星臨照水池,溫暖著老母親的愁思。
月亮像壹只金色的蛙,扁扁地趴在安靜的水面。
恰似那流雲般的蘋果花——老父的胡須已花白壹片。
我的歸來呀,遙遙無期,風雪將久久地歌唱不止,
唯有老楓樹單腳獨立,守護著天藍色的俄羅斯。
凡是愛吻落葉之雨的人,見到那棵樹肯定喜歡,
就因為那棵老楓樹啊——它的容顏像我的容顏。
(顧蘊璞譯)
6、我不嘆惋、呼喚和哭泣
我不嘆惋、呼喚和哭泣,壹切合消逝,如白蘋果樹的煙花,
金秋的衰色在籠蓋著我,我再也不會有芳春的年華。
我的被壹股寒氣襲過的心,妳如今不會再激越地跳蕩,
白樺圖案花布壹般的國家,妳不復吸引我赤著腳遊逛。
流浪漢的心魂,妳越來越少,點然起我口中語言的烈焰。
啊,我的失卻了的朝氣、狂暴的眼神、潮樣的情感!
生活,如今我已倦於希冀了?莫非妳只是我的壹場春夢?
仿佛在那空音猶響的春晨,我騎著玫魂色的駿馬馳騁。
在世上我們都難免枯朽,黃銅色敗葉悄然落下楓樹……
生生不息的天下萬物啊,但願妳永遠地美好幸福。
(顧蘊璞譯)
7、再見吧,我的朋友,再見
再見吧,我的朋友,再見,親愛的,妳永在我心間。
命中註定的互相離別,許諾我們在前方相見。
再見.朋友.不必握手訣別,不必悲傷,不必愁容滿面,——
人世間,死不算什麽新鮮事,可活著,也並不更為新鮮。
(飛白譯)
8、白樺
在我的窗前,有壹棵白樺,
仿佛塗上銀霜,披了壹身雪花。
毛茸茸的枝頭,雪繡的花邊瀟灑,
串串花穗齊綻,潔白的流蘇如畫。
在朦朧的寂靜中,玉立著這棵白樺,
在燦燦的金輝裏,閃著晶亮的雪花。
白樺四周徜徉著,姍姍來遲的朝霞,
它向白雪皚皚的樹枝,又抹上層銀色的光華。
9、狗之歌
早晨,在存放黑麥的小屋。
靠著壹排金黃的蒲包,母狗生下了七頭小狗——
個個長著棕色的茸毛。
母狗整天撫愛著它們,用舌頭舔遍它們的全身。
壹股股乳汁像溶化的雪水,流在它腹下——帶著體溫。
到了傍晚,當雞群進窩,主人板著臉走出門外,
把這七只小東西抓來,全都塞進了壹條口袋。
母狗從壹個個雪堆邊跑過,緊緊地跟著自己的主人……
而在那還沒有結冰的水面,久久地、久久地抖著波紋。
當它舔著兩肋的熱汗,有氣無力地又往回走,
它覺得房頂上面的月牙兒,正像是它的壹條小狗。
它擡頭望著藍色的高空,發出響亮的、怨恨的悲鳴,
細細均月牙兒溜過天頂,偷偷躲進田野和丘陵。
人們嘲弄地向它扔石頭,它卻漠然面對這“恩賞“,
只有壹顆顆金色的星星,滾動在眼中,滴落在雪上。
1915年丁魯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