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兩句詩最深的含義莫過於體現“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的俠士精神,劉禹錫和柳宗元的感情正是如此。如果要找出大唐裏能真正代表成熟和飽滿的詩或詩人,非劉禹錫莫屬。劉禹禹能被稱為“詩豪”,不僅指其詩多而盛,更是指寫詩的狀態和成詩的速度,以及詩中所飽含的人間煙火的味道。劉詩中兼含各種感情色彩,有如絢麗的春,盛夏的雨,如雄鷹背上的秋風,臘梅綻放的清香。
最早知曉劉禹錫,是在中學時所學的“沈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總感覺劉禹錫天生就有壹種積極樂觀的心態,後來讀過他的《陋室銘》,更覺得此人非同壹般。當然,其中還有更多的關於愛情的經典詩歌,如《竹枝詞》中的壹首:
楊柳青青江水平,宜郎江上放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如果說柳宗元體現出憂郁與低沈,是黑色的代名詞,那劉禹錫就是樂觀陽光,是生命綻放的代名詞。住著半間茅草屋,壹到下雨屋裏可以劃船,在這樣的日子裏,居然還有心情“調素琴,閱金經”。壹生之中有二十三年被貶,居然看不出他有半點愁悶之態。而只要有壹點遷升的機會,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上篇老夫在寫柳宗元時,就講到因為劉禹錫吟了那首著名的詩: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把皇帝老兒都惹怒了,導致十年的流放又加了十三年。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嘴欠,二十三年回來之後,他又重遊玄都觀,又寫了壹首《重遊玄都觀》:
百畝園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劉郎今又來。
劉禹錫之所以能回來,主要還是因為那個惱怒的唐憲宗早已不在了,他回長安時,皇帝老兒都換了兩任。這或許是他的意誌使然。
劉禹錫從被貶連州到改貶夔州,其詩風由此前的飄逸輕浮逐漸變得厚實沈穩,如他在夔州所作的《浪淘沙令》:
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沈。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想想當年和柳宗元壹起被貶時,劉曾安慰柳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壹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可惜柳宗元作為壹個大男人,居然想不開,在抑郁中早逝,否則,後面就不會只剩了劉夢得和白樂天的神仙日子。這對劉禹錫來說,多少還是有點遺憾。劉活了七十多歲,後面享受著高官厚祿,珠圍翠繞的富貴生活,而柳宗元,已經在地下埋了二十多年。可見,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作為大唐第壹刺頭的劉禹錫,自是有其驕傲的資本,他自稱是中山靖王之後(劉備當年也是這樣說的),對壹般的權貴自然不放在眼裏,在劉禹錫當紅的日子裏,牛僧孺還只是個無名小卒,曾懷揣著詩詞怯怯的請劉禹錫指正,沒想到牛僧孺爬得如此之快,很快成了劉的頂頭上司,乃至壹直將劉禹錫貶到最偏遠之處。這或許是劉禹錫壹生之中最不應該看錯的壹個人吧。在劉禹錫的心裏,權貴或許根本就不值壹提,比如《烏衣巷》這首詩: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東晉時,烏衣巷曾住著王謝家族,顯赫壹時,而今,野草叢生,荒涼殘敗,不禁令人感慨滄海桑田、人生多變。顯赫與衰敗,繁榮與淒涼,形成鮮明的對比,那種人世變幻的滄桑之感,尤為強烈。當年的燕子,不也落在了尋常百姓的家嗎?只有劉禹錫,才能擁有這種豁達而蒼涼的胸襟。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正如劉禹錫在《西塞山懷古》裏所寫的這兩句詩。無論妳怎麽傷心怎麽難過,客觀的世界依然在運行,山河美景依然波瀾壯闊。正是由於劉禹錫看透了生活的本質,明白了事物運行的規律,才能在壹次次的放逐中讓生命變得更加充盈而厚實。
晚年的劉禹錫和白居易這壹對哥們,經常在壹起飲酒賦詩,有壹段時間,白居易感嘆自己老了,流露出消極的情緒,劉針對白所寫的詩,回了壹首
《酬樂天詠老見示》:
人誰不顧老,老去有誰憐。
身瘦帶頻減,發稀冠自偏。
廢書緣惜眼,多灸為隨年。
經事還諳事,閱人如閱川。
細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於今很多學者退休幹部的書房裏會懸掛壹幅字:“桑榆為霞”。這得感謝劉夢得的這兩句詩: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在老夫看來,劉禹錫用不著李白的冷月光,也不要杜二的苦瓜臉,自始至終充滿著陽光,帶給人愉悅和溫暖。
《唐才子傳》如此描述劉禹錫:
?禹錫,字夢得,中山人。貞元九年進士。又中博學宏辭科,工文章。時王叔文得幸,禹錫與之交,嘗稱其有宰相器。朝廷大議,多引禹錫及柳宗元與議禁中。判度支鹽鐵案,憑藉其勢,多中傷人。禦史竇群劾雲:"挾邪亂政。"即日罷。憲宗立,叔文敗,斥朗州司馬。州接夜郎,俗信巫鬼,每祠,歌《竹枝》,鼓吹俄延,其聲傖佇。禹錫謂屈原居沅、湘間,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倚聲作《竹枝辭》十篇,武陵人悉歌之。始,坐叔文貶者,雖赦不原。宰相哀其才且困,將澡用之,乃悉詔補遠州刺史,諫官奏罷之。時久落魄,郁郁不自抑,其吐辭多諷托遠,意感權臣,而憾不釋。久之,召還,欲任南省郎,而作《玄都觀看花君子》詩,語譏忿,當路不喜,又謫守播州。中丞裴度言:"播,猿狖所宅,且其母年八十余,與子死決,恐傷陛下孝治,請稍內遷。"乃易連州,又徙夔州。後由和州刺史入為主客郎中。至京後,遊玄都詠詩,且言:"始謫十年,還輦下,道士種桃,其盛苦霞。又十四年而來,無復壹存,唯兔葵燕麥動搖春風耳。"權近聞者,益薄其行。裴度薦為翰林學士,俄分司東都,遷太子賓客。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公恃才而放,心不能平,行年益晏,偃蹇寡合,乃以文章自適。善詩,精絕,與白居易酬唱頗多,嘗推為"詩豪",曰:"劉君詩在處,有神物護持。"有集四十卷,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