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春天的詩句 - 賞析駱賓王詩<在獄詠蟬>

賞析駱賓王詩<在獄詠蟬>

賞析

駱賓王(約626—684):婺州義烏(今屬浙江)人,曾任臨海丞,後隨徐敬業起兵反對武則天,作《討武瞾檄》,兵敗後下落不明。有《駱賓王文集》。

《在獄詠蟬》是駱賓王陷身囹圄之作。唐高宗儀鳳三年(678)。屈居下僚十八年,剛升為侍禦史的駱賓王被捕入獄。其罪因,壹說是上疏論事觸忤了武則天,壹說是“坐贓”。這兩種說法,後者無甚根據。前者也覺偏頗。從詩的尾聯“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來看,顯然是受了他人誣陷。聞壹多先生說,駱賓王“天生壹副俠骨,專喜歡管閑事,打抱不平、殺人報仇、革命、幫癡心女子打負心漢”(《宮體詩的自贖》)。這幾句話,道出了駱賓王下獄的根本原因。他敢抗上司、敢動刀筆,被抨擊者當然要以“貪贓”、“觸忤武後”將他收系了。也正因為如此,駱賓王才在獄中寫下這首詩。

詩題又作《詠蟬》。同前人詠蟬之作,如陸雲的《寒蟬賦》、曹植的《蟬賦》、曹大家的《蟬賦》、虞世南的《詠蟬》詩仿佛,駱賓王的這首五律旨在以蟬之餐風飲露表示自身的高潔,求得世人的同情。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首聯承題而來,正切主旨。“西陸”,秋天。《隋書·天文誌》釋“日循黃道東行,壹日壹夜行壹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東陸謂之春,行南陸謂之夏。行西陸謂之秋,行北陸謂之冬。行以成陰陽寒暑之節。”“南冠”,又稱獬豸冠.本指楚冠,此處作囚犯解,用楚國鐘儀被囚的典故。《左傳·成公九年》記,晉景公到軍府檢查,看見有壹個官員模樣的人被囚系著。成公便問:“那個被捆著的戴著楚冠的人是誰?”有司回答說:“是鄭國獻來的楚國囚犯鐘儀。後世遂稱縶囚為“南冠”。此處的南冠是作者自指。“南冠”後的“客”字不作通常的“客人”或“旅居外地”解,而指“坐牢”,稱坐牢為“客”,可見冤憤殊深。首聯兩句十字用工整的對仗描繪了這樣壹副圖景:深秋裏,寒蟬發出了陣陣淒楚的叫聲,這聲音打動了囚縶在牢的駱賓王的心弦,引起了他深深的思慮。此聯中,應特別註意“思深”二字,它是作者的苦心所在,是全詩之“源”。詩的名句諸事如“玄鬢”、“白頭”、“露重”、“風多”及種種聯想,皆由此遣發派生。

由於作者在首聯中即以南冠自切痛處,又以“思深”二字為詩旨的表達作了鋪墊,故頷聯即被順勢推出:“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玄鬢”,黑色鬢發,這裏指蟬的雙翼。“白頭吟”,漢魏樂府名篇,寫壹女子被負心漢始愛終棄的悲郁心情,表達了她對專壹愛情的追求。據說此詩為西漢卓文君作。卓文君慕司馬相如之才,私奔並與司馬相如結成伉儷。但司馬相如愛情不專,入京後,要娶茂陵壹女為妾。文君聞知,作《白頭吟》以自傷。相如見詩悔悟,不再納妾。賓王此句的寫作,其意有表裏二層。表層的意思是說,蟬掮動著烏黑的雙翼來對著滿頭白發的作者悲吟,使他無法忍受。裏層的含意則更為深刻,作者意在通過香草美人的傳統文學手法,抒發自己失去朝廷寵信,受貶遭困的怨憤。作者“蟬”人對舉,“玄”“白”並用,睹蟬翼而起悲,聞蟬鳴而不堪,是因為他也有過鬢發玄黑的豆蔻年華。早在公元669年,他就躋入仕途,以圖報效:“投筆懷班業,臨戎想顧勛”。還應雪漢恥,持此報明君(《宿溫城望軍營》)。為逞壯誌,他文官任過府屬、奉禮郎、東臺詳正學士,武官任過四川,燕北掌書記,然奔波三十載,卻始終沈淪下僚,剛升為侍禦史,便被捕入獄。報國之想,終成泡影,何堪忍受。

若說首聯見景生情,托物起興,頷聯蟬人並舉,敘中生議,那麽頸聯的重心則轉在感慨議論的抒發上。“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沈”,是說蟬因露重而難以前飛,因風大而鳴聲不能遠傳。這既是描寫深秋寒蟬的艱難處境,也是對自身遭遇的慨嘆。作者在詩前的序中寫道:“仆失路艱虞,遭時徽墨。不哀傷而自怨,未搖落而先衰”,意即是時代的“徽墨”(繩索之意)將其捆綁,使他不能馳騁壯誌。序文還說他“見螳螂之抱影,怯危機之未安”,看到螳螂抱緊螳斧,欲撲捉被食之蟲,立即想到自己仍處在深深的危機中。朝廷內外奸邪勢力的濃露重霜不但凍僵了他的翅膀,鎖住了他的聲音,而且會將他的生命推向“末日”。序文的這些話說明了頸聯雖宇宇寫蟬,然意不在蟬。這兩句詩,寫得蟬人相融,抒情忘蟬,達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好詩,不但要有詩眼,以放“靈光”,而且有時須作“龍吟”,以發“仙聲”。試讀盧照鄰的《古從軍行》,杜甫《蜀相》諸詩,兩詩若無“寧為百夫長,勝作壹書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樣的“龍吟”句殿後,直抒胸臆,剖獻“詩心”。則全篇就木然無光了。此詩亦然,尾聯詩人憤情沖天,勃發“龍吟”,噴出蘊蓄許久的真情:“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遂脫去了前三聯罩裹詩句的“蟬身”,使人看到了作者潔純無瑕的報國誠心,這顆誠心恰如其《序》所說,乃“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不以世俗更易秉性,寧飲墜露也要保持“韻姿”。正是這裂帛壹問,才使《在獄詠蟬》成為唐詩的卓犖名篇,超然於初唐諸官體艷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