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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冒出的網絡詞語委實不少,仿佛持續幹旱的荒原,壹場淅淅瀝瀝而又持續多日的春雨之後小草們的競相滋生,無邊的綠野不僅使苦澀的眼眸得到了撫慰,連心思也陡然明凈了起來。
眼下有個詞兒“青山綠水”的出鏡率很高,也是壹幅最美好的畫圖和生存環境,這其中草的貢獻便非常大。
由此來打量“草根”這壹網絡詞語的話,便不是完全的自嘲和貶義了,甚至是濃縮了白居易那首《賦得古原草送別》裏的菁華(離離原上草,壹歲壹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草們匍匐在地面,甚至是人們的腳底,但同時也是壹種天底下最頑強,最值得尊敬的存在。
除了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外,草最讓妳我動心的大概就是近代李叔同的的《送別》了吧:“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壹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這“知交”這知交可能是朋友鄉誼,也可能是戀人情侶。送別之時,芳草侵古道,極目綠縈繞,風景裏便多了壹種絲絲依依惜別的情愫,直教人不忍分手。
宋代梅堯臣的《蘇幕遮·草》:“露堤平,煙墅杳。亂碧萋萋,雨後江天曉。獨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大意為:堤壩上的綠草含水帶露,遠處的房屋在如煙春色的掩映下若隱若現。雨後天色變晴,江水開闊,到處都是萋萋的芳草。離鄉宦遊的才子年少成名,他穿上及地的青色章服,衣服顏色與嫩綠的草色互相映襯,十分相宜。 芳草把路邊壹個又壹個的長亭連接起來,使得遠道淒迷。那萋萋的芳草,仿佛是在埋怨宦遊的王孫公子已經忘記了歸期。眼看梨花落盡,春天馬上又要過去了。日光漸暗,暮靄沈沈,那翠綠的春草也似乎變得蒼老了。
詞中的“庾郎”本指南朝的庾信,他才情橫溢,少年得誌,“年十五,侍梁東宮講讀”,引申義指通過科舉而為官的少年得誌者,詞中正是此意。“窣地”,拂地,曳地。春袍,指初入仕途的低級官員穿的青色章服,即青袍。古人素有青袍似春草的詩句——除了顏色近似外,還取連綿不息,年年重生之意——如(南北朝)《古詩》:“青袍似春草,長條隨風舒。”南朝梁 何遜《與蘇九德別》:“春草似青袍,秋月如團扇。”杜甫《渡江》:“渚花張素錦,汀草亂青袍。”宋林逋《寄祝長官坦》:“深心賴黃卷,垂老愧青袍。”這層意思在宋代詞人張先的《清平樂·青袍如草》裏體現得更為直接:“青袍如草。得意還年少。馬躍綠螭金絡腦。寒食乍臨新曉。 曲池斜度鸞橋。西園壹片笙簫。自欲勝留春住,風花無奈飄飄。”妳如果將它讀為壹首中第詞也沒什麽不可。
古人筆下幾乎所有涉及青草的詩詞——即便沒有提及“青袍”——也暗含此意,如宋代曾鞏的《城南》:“雨過橫塘水滿堤,亂山高下路東西。壹番桃李花開盡,惟有青青草色齊。”唐代唐彥謙的《春草》:“天北天南繞路邊,托根無處不延綿。萋萋總是無情物,吹綠東風又壹年。”宋代劉敞《春草》:“春草綿綿不可名,水邊原上亂抽榮。似嫌車馬繁華地,才入城門便不生。”等等。
由“春袍”而“青袍”,免不了使人想起另壹個詞語“青衫”。的確,它們基本就是壹回事。袍者,夾層也,而衫呢,單層,夏季衫而春秋季袍。漢代以後賤者青色衣服成了賤者之服。杜甫《徒步歸行》:“青袍朝士最困者,白頭拾遺徒步歸。”李商隱《淚》詩:“朝來灞水橋邊問,未抵青袍送玉珂。”劉學鍇等集解引陳帆曰:“然自我言之,豈灞水橋邊以青袍寒士而送玉珂貴客,窮途飲恨,尤極可悲而可涕乎?”唐高適《留別鄭三韋九兼洛下諸公》詩:“此時亦得辭漁樵,青袍裹身荷聖朝。”唐貞觀三年,規定八品、九品官服青色,顯慶元年,規定深青為八品之服,淺青為九品之服。不過看得出來,“青袍”“青衫”們雖系低級官吏,但還是在官員系列裏,“江州司馬青衫濕”,白居易雖被貶,但還是身為司馬的地方官員呢,比身處草根級別的士農工商高了壹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