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當 範仲淹 著名的 《嶽陽樓記》 詩句被今人吟誦時,仿佛有壹位仙人乘著飛鶴駕臨人間,在人間的廟堂上用如椽大筆寫下兩個字:“江湖”。
“江湖”於是就帶著那麽壹點仙氣,但聽起來多少帶點懷舊的味道。 江湖是什麽?是仙劍奇俠?是打打殺殺?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壹場決鬥?還是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壹場戰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賈樟柯導演的 《江湖兒女》 正在國內各大影院熱映,票房過了5000萬元(這是賈樟柯導演至今為止最賣座的壹部電影),賈導演掩飾不住興奮,在《今日頭條》開通的公號上每天發布“江湖”票房的戰況,積極與影迷互動。
賈樟柯自爆消息,上映那天,他壹個人坐在日本國壹個普通的街角,穿著標誌的黑衣服黑褲子,手上抱著手機在玩,似乎沒有自信面對國內世界的“江湖”。
賈樟柯導演什麽時候開始熱衷於國內票房?(賈的電影基本都是墻內開花墻外香,發行和票房基本靠國外渠道)國內壹家權威的媒體獨家采訪賈導時,他說出了自己對江湖的理解。
“江湖就是我兒時在家鄉汾陽小縣城發生的故事,我曾經就是在烏煙瘴氣的錄像廳看著港片長大的,我也好出風頭,好當老大……我曾經還是霹靂舞王者,跳起舞來我很有模有樣的。”
《江湖兒女》講述中國從1981年到2018年跨度17年的小城江湖故事。賈樟柯以他慣用的長焦與特寫鏡頭聚焦了歷史中的小人物與大事件的風雲變幻。
比如,影片中可以看到長江三峽即將被淹時移民們的群像,還有影片中小縣城千禧年舞臺上那個甩著染色長發的小夥子,模仿港星做著浮誇的表演,唱著《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的歌曲,據說就是當年偶然拍下,而被巧妙地用在影片中。
影片的地域從山西到新疆,從大同到重慶,橫跨中國東西,是壹個大跨越、大緯度反映中國江湖兒女的電影。 《江湖兒女》營造的江湖氣息比港臺片要來得真實而富有張力。?
2
有江湖就應該有老大,沒有老大還能算江湖嗎?香港著名導演 王家衛 早期拍攝的武俠片 《東邪西毒》 ,畫面唯美,寓意深刻。
電影裏面張國榮飾演歐陽鋒這位逍遙劍客,與張曼玉飾演的昔日戀人(那時候畫面中的張曼玉簡直美呆了)產生了感情糾葛。戀人最終賭氣嫁給了劍客的兄長。是歐陽鋒這個傻小子,硬是將他心愛的女人親手推向了兄弟這邊。現在80後、90後的人估計是看不懂的。
作為劍客、刀客,俠義之士,手起刀落,拔劍封喉,那是要死人的。江湖中的兒女情長與江湖中的刀光劍影哪個更重要?是女人的情重還是男人的刀快?江湖中並不是因為妳是老大,別的人就會讓著妳。
老大是妳死我活的較量。老大的地位是在江湖的打打殺殺中建立起來的,絕不是鬧著玩的。《東邪西毒》表達的江湖兒女既要敢打敢殺,更要敢愛敢恨,不要裝所謂的深沈,沒有誰欠誰的。
當妳錯過壹顆草的時候,就可能失去整片大草原。刀劍是不認人的,江湖卻認人,認刀,認劍。劍客的劍再鋒利,刀客的刀再厲害,終究抵擋不住從內心丟失的情感與真義。當老大有時候憑的並不是壹把劍和壹把刀,而是壹個女人、壹段感情。
3
再說說去年上映的熱門香港電影 《追龍》 。甄子丹飾演的這位老大(名叫“跛豪”,人物原型吳錫豪)為兄弟們打打殺殺壹輩子,對劉德華這位警長可謂倍感尊敬。但是為了殺掉那位英國警察頭子(將自己兒子搞成植物人),不顧劉德華的百般勸阻,非要殺了那警察不可。
結果甄子丹這位老大在劉德華面前親手槍斃了外國警長,給兒子報了仇,扔掉手槍被警察束手就擒。劉德華這位警長被逼逃往國外。當坐了30年牢終於熬到出獄那壹天,這位老大已是癌癥晚期(被提前釋放)。
影片的最後壹個鏡頭,這位老大站在壹艘移動在香江的船上,與警長在手機上通電話,說了臨死前最後壹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香港壹代梟雄從此落幕。
影片“追龍”之意,張揚著男人的江湖血性。當大哥的要想成就不可動搖的江湖地位,絕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做到的。做老大的在強(惡)勢力面前絕不能夠服軟服輸,更不能夠屈膝低頭,否則顏面掃地,從此江湖不在,兄弟難存。
只是影片中壹再提醒觀眾,當老大的做事情許多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是被逼上梁山的。 老大也是普通人,也想過清凈的日子,也想享受天倫之樂,但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難道老大真喜歡幹殺人放火的事嗎?難道老大就那麽喜歡江湖?難道不知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嘛”?身在江湖中的人可不管這些。江湖就是要真刀真槍真人幹的,幹得夠恨,幹得比誰都漂亮,誰就是大哥。
4
“江湖”在電影屏幕上呈現出來的樣子總離不開打打殺殺。 江湖是人性的集聚地,是掙紮著的人生為之瘋狂的愛的流放地。
賈樟柯在《江湖兒女》裏探討的是壹個人的江湖,是他自己的壹個人江湖,與別人的江湖似乎沒有多少關系。壹個人構建的江湖能夠從多大程度上得到觀眾的認可,就像壹個當老大的能夠得到多少兄弟追隨是壹樣的。
江湖中需要有基本的價值取向,需要有豐滿的人物感情碰撞,需要有無論時代多少變遷也從不隨波逐流、從未消失的真實可信的東西的呈現。
“我可不是江湖中的人。”當廖凡飾演的這位大哥面對為他坐了5年牢的女朋友(趙濤飾演)含著眼淚的當面質問時,他只是慫慫地憋出這樣壹句話。
女友於是接著問:“那麽我呢?我還是不是妳的女朋友?”大哥回答:“妳說呢?”當大哥終於動情地伸手去握女友的右手時,女友說:“我開槍的不是右手,是左手,妳忘了。”
影片的結局是這位大哥因為喝酒腦溢血中風導致雙腳癱瘓,坐著輪椅,壹副十分落魄的樣子,找到前女友。面對這樣壹位看起來無情無義的大哥,趙濤這位昔日女友拋棄前嫌接納了他。
坐著輪椅的大哥終於問道:“妳為什麽不問問我那位女友呢?”女友推著輪椅回答大哥:“與我無關!”大哥接著問:“那妳恨不恨我?”女友說:“對妳無情了,也就不恨了。”“江湖上不都講壹個義字嗎?”這就是賈樟柯導演眼中的江湖兒女。
賈導說當初的片名不叫《江湖兒女》,而叫《金錢與愛情》。在金錢和愛情面前,在所謂的江湖面前,妳是愛金錢還是更看重愛情。
賈樟柯導演心中的江湖,在電影屏幕上呈現的江湖至少還帶著人性最純樸的愛的善良的光芒。 而真實的現實中的江湖,錯綜復雜的情感交織與人物命運遠遠比電影屏幕上呈現的要復雜和撲朔迷離許多。
5
每個人心中都有壹個江湖,這個江湖應該是自己歷經人生風雨後領略與知會的江湖。有的人身在江湖卻不知什麽是江湖。有的人身不在江湖卻處處顯得很江湖。江湖成了壹個大籮筐,好像什麽東西都可以往裏面裝。
江湖就是居廟堂之高,妳還能看清人間的疾苦,還能嫉惡如仇,還能為了人的善良、道義、尊嚴而挺身而出、奮不顧身。
江湖還是壹個處江湖之遠的地方,妳在那裏還能憂國憂民,像君王壹樣思考和解決問題,雖然常常無能為力,但是嘴巴上至少要說出來,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
江湖是當壹切都風平浪靜後,壹切情感都如秋天的落葉壹樣紛紛掉落,妳還都能夠看清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能夠壹葉知秋,能夠感謝自然、天地、母親。
只是壹定要知道江湖中有情有義,才是兒女英雄本色。“做人如果無情無義,那還能稱得上是人嗎?”“做人如果連壹個義字都不講,那還能算是男人嗎?”忠肝義膽博雲天,情比金堅賽春秋。
情義自古以來就是男人的兩把殺豬刀。 處在江湖中,不要以為男人只會打打殺殺,男人打打殺殺壹半為了地位與金錢,壹半為了女人和尊嚴。無論活著還是死去,情義無價,在江湖中尤其如此。
昨天驚聞歌手 臧天朔 54歲患癌去世,媒體為此評論: “中國樂壇最具江湖氣息的人物去世了。” 臧天朔因為聚眾鬥毆被法院判了5年,臧天朔因為 《朋友》 這首歌而被中國大眾記得。?
臧天朔的歌寫得有情有義,唱得有情有義,做人想必也是有情有義的。離開人世時,臧天朔的昔日女友斯琴格日樂為他寫下飽含深情的祭文,“如來生相遇,願看妳健康笑傲的模樣。”
做人有情有義,重情重義,才有人情味,這樣的味道可以抵禦壹切的寒冷,能夠溶解壹切的冰凍。
情和義是無論男人和女人,在江湖這個局中不能放棄的根本,否則江湖中只有死人壹片,江湖像壹個墳場,只有厲鬼在陰森的大地上遊蕩吃人,聽到人被吃掉時發出恐怖而淒慘的聲音在黑暗的天空回蕩。
6
將江湖的視角拉回到現實中來,這幾天, 張雨綺 手撕老公的消息被傳得滿天飛,江湖於是再壹次沸騰瘋狂起來。各種消息看上去大部分都是支持張雨綺的。
“我嫁的老公是渣,壹個個都是渣男,但我依然活得很好。”張雨綺敢愛敢恨的當代女子形象悅然紙上,這樣的豪放似乎為自己也為壹眾的同病相憐的女明星們出了壹口惡氣,吃瓜群眾為此壹片歡呼。
問題隨之而來,面對張雨綺這樣壹位有著暴脾氣的女子,今後還會有男人喜歡她嗎?毋庸置疑,壹定會有的。當壹個男人離開的時候,總會有另壹個男人毫不猶豫地貼身上去。
只是張雨綺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今後那個可以愛他疼她呵護她壹輩子的男人到底在哪裏?還能不能受得了她的“暴脾氣”。
但是反過來想壹想,張雨綺真的喜歡暴脾氣?傷人又傷己的事情啊,千萬不要再做了。有人好心相勸,這不是在江湖,是在過現實的生活。
現實生活是什麽?現實的生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都有,各種情況都可能發生,這才是生活的底色。
如果生活就像電影屏幕上呈現那般轟轟烈烈,是江湖中的打打殺殺,為兄弟姐妹兩肋插刀,為出人頭地不惜生死由命,人生到頭來能否落得壹個好下場?
中國人相信因果輪回,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妳種下善因,就會得到善果,妳種下惡果,就會嘗盡厄運。
現實是不是這樣的呢? 江湖是壹個傳說,更是壹個現實。江湖可以想象,但不能只有想象。 現實中上演的劇目壹再警示世人,現實中的江湖遠遠比想象中的江湖要殘酷,要無情,要讓人無法直視。
7
最後,可以大膽地想象壹下了,有壹位居廟堂之高的僧人,從佛堂的高處,飄逸著珈藍的緞帶緩緩走向人間,走進受苦受難的人群,施以解除痛苦和悲傷的經卷,孜孜不倦地、無限溫暖地告訴人們痛苦的根源在哪裏?怎樣解除痛苦獲得快樂?
當人們頂禮膜拜地摸著僧人的雙腳表示真心接受時,眾人淚如雨下,這樣的雨淹沒了人間所有的罪惡。僧人端坐於菩提樹下微笑地靜坐著,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壹尊佛。在佛的面前,人間歡喜。哪怕只是那麽壹刻,那也是幸福。
而江湖總被雨打風吹去。菩薩心腸拯救苦難靈魂與水深火熱之中,但不能挽救江湖終將沒落的命運。 江湖也只有銷聲匿跡,將往事沈沒與湖底,才可以永遠不再被人提起。
倒不如各自安好,散了就散了吧,彼此相忘於江湖。江湖可以是書本上的歷史,可以是銀幕上的故事,可以是現實中壹而再再而三發生的兒女情長。
但請放下刀光劍影,放下所謂的仇恨與別離,放下男人和女人最後的壹點尊嚴和勇氣。江湖是不相信眼淚的。江湖也不相信打打殺殺。江湖不相信死去了的愛情還能復燃。
江湖是連佛祖都無法喚醒的人間道場,只有不知江湖遠的人,才走上江湖漸行漸遠的道路。江湖註定是壹條不歸路。
在江湖的道路盡頭,或許只能留下壹個背影,無論妳肩上挎著碧月屠龍刀,還是腰間配著屠龍碧血劍,無論妳眼神犀利長發飄逸,還是走步隨風如影,壹切終將灰飛湮滅,“好壹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凈”。
這是人間的命運,更是江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