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家》)
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山上竹篁在月光下變成了壹片黑色。身邊草叢中蟲聲繁密如落雨。間或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忽然會有壹只草鶯“落落落落噓”囀著它的喉嚨,不久之間,這小鳥兒又好象明白這是半夜,不應當那麽吵鬧,便仍然閉著那小小眼兒安睡了。
(沈從文《邊城》)
他靠紗窗望出去。滿天的星又密又忙,它們聲息全無,而看來只覺得天上熱鬧。壹梳月亮象形容未長成的女孩子,但見人已不羞縮,光明和輪廓都清新刻露,漸漸可烘襯夜景。小園草地裏的小蟲瑣瑣屑屑地在夜談。不知哪裏的蛙群齊心協力地幹號,象聲浪給火煮得發沸。幾星螢火優遊來去,不象飛行,象在厚密的空氣裏漂浮,月光不到的陰黑處,壹點螢火忽明,象夏夜的壹只微綠的小眼睛。
(錢鐘書《圍城》)
中山公園的水池象是壹面鏡子,圓圓的月亮映在池面。池子附近樹旁的幾盞路燈,那圓圓的燈光映在水裏,就象是壹個小月亮似的,圍繞著池中的月亮。壹片壹片臃腫的白雲緩緩地移過池面,仿佛是壹群老婦,彎著背,壹步壹步吃力地從月亮前面走過,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卻透過雲片的空隙傾瀉下皎潔的光芒。壹片白雲和壹片白雲連起,如同壹條寬大的不規則的帶子,給澄澄的天空分成兩半。白雲移過,逐漸消逝在遠方。天空碧澄澄的,月亮顯得分外皎潔。
(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五月末的北方夜晚,是最清新、最美好的時刻。天空象是刷洗過壹般,沒有壹絲雲霧,藍晶晶的,又高又遠。壹輪圓圓的月亮,從東邊的山梁上爬出來,如同壹盞大燈籠,把個奇石密布的山谷照得亮堂堂,把樹枝、幼草的影投射在小路上,花花點點,悠悠蕩蕩。宿鳥在枝頭上叫著,小蟲子在草棵子裏蹦著,梯田裏春苗在拔稈兒生長著;山野中也有萬千生命在歡騰著……
(浩然《艷陽天》)
月光灑滿了這園庭,遠處的樹林,頂上載著銀色的光華,林裏烘出濃厚的黑影,寂靜嚴肅的壓在那裏。噴水池的噴水,池裏的微波,都反射著皎潔的月光,在那裏蕩漾,她腳下的綠茵和近旁的花草也披了月光,柔軟無聲的在受她的踐踏。
(郁達夫《秋河》)
月亮快要出來了。月亮還遠著呢,可是在地平線後邊,人們覺得它從黑暗的深淵上升。壹道微弱的光,給圍繞在高坡上的樹頂鑲了壹條花邊,好象高腳杯的邊緣,這些反映在微光中的樹峰的側影,壹分鐘比壹分鐘顯得更為深黑。
(法 羅曼?羅蘭:《母與子》)
霧靄消散了,銀色的月光好象壹身自得耀眼的寡婦的喪服,覆蓋著廣闊的沙灘。河面沒有壹條船只,甚至看不見壹絲微波,河心河岸,到處是壹片寧靜,這寧靜有如死亡帶給受盡苦難的病患者的壹種無休止的安寧。
(印度 泰戈爾:《沈船》)
過了八公裏的瞿塘峽,烏沈沈的雲霧,突然隱去,峽頂上壹道藍天,浮著幾小片金色浮雲,壹註陽光像閃電樣落在左邊峭壁上。右面峰頂上壹片白雲像白銀片樣發亮了,但陽光還沒有降臨。這時,遠遠前方,無數層巒疊嶂之上,迷蒙雲霧之中,忽然出現壹團紅霧。妳看,絳紫色的山峰,襯托著這壹團霧,真美極了。就像那深谷之中向上反射出紅色寶石的閃光,令人仿佛進入了神話境界。這時,妳朝江流上望去,也是色彩繽紛:兩面巨巖,倒影如墨;中間曲曲折折,卻像有壹條閃光的道路,上面蕩著細碎的波光;近處山巒,則碧綠如翡翠。時間壹分鐘壹分鐘過去,前面那團紅霧更紅更亮了。船越駛越近,漸漸看清有壹高峰亭亭筆立於紅霧之中,漸漸看清那紅霧原來是千萬道強烈的陽光。八點二十分,我們來到這壹片晴朗的金黃色朝陽之中。
劉白羽《長江三日》
隔斷了眾人與我的是漫天的霧。任是高屋崇樓,如水的車輛,擁擠的行人;壹切都不復存在,連自己行走時搖蕩出去的手臂也消失在迷茫之中了。
靳以《霧》
屋子外面,原是濃厚得對面不見人影的晨霧,這時已經消退,變淡了。慢慢得勢的陽光裏,白蒙蒙的霧點子,壹陣壹陣地翻騰,飄散,好像沙沙有聲。籬笆,土堆,墻頭,都在霧氣裏顯出模糊的形象。
王西彥《春回地暖》
霧靄
像輕紗,像煙嵐,像雲彩;掛在樹上,繞在屋脊,漫在山路上,藏在草叢中。壹會兒像奔湧的海潮,壹會兒像白鷗在翻飛。霞煙陣陣,浮去飄來,壹切的壹切,變得朦朦朧朧的了。頃刻間,這乳白色的輕靄,化成小小的水滴。灑在路面上,灑在樹叢中,灑在人頭臉上。輕輕的,膩膩的,有點潮濕。人們吸進這帶有野菊花藥香味兒的氣息,覺得有點微醺。
仇智傑《霧紗賦》
晨霧
夜霧慢慢淡了,顏色變白,像是流動著的透明體,東方發白了。浮動著的輕紗壹般的迷霧籠罩著曹陽新村,新村的建築和樹木若有若無。說它有吧,看不到那些建築和樹木的整體;說它沒有吧,迷霧開豁的地方,又隱隱露出建築和樹木部分的輪廓,隨著迷霧的濃淡,變幻多姿,仿佛是海市蜃樓。
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黎明時分,濃霧像棉團似的從上遊滾滾而來;爬上河岸,越上樹叢,向兩側泛濫開去……濃霧塞滿了小棚,沾在臉上濕漉漉的、滑膩膩的;我們誰也看不清誰的臉。
葉蔚林《在沒有航標的河流上》
有壹個濃霧的早晨,我來到堤邊。四處迷迷茫茫,山和湖都不見了,面前只有看不透的乳白色的混沌。唉乃之聲由遠而近,和悅耳的鳥聲相應和。白色的空洞裏隱隱約約有壹個點子,而後,壹只船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這是這壹天最早的壹只遊艇。
於敏《西湖即景》
清晨,濃霧彌漫。依照醫生的囑咐,我在湖濱悠閑地散步。耳邊只聞鳥鳴,百囀千聲,都看不見它們玲瓏身影。壹團團微帶寒意的濃霧不時撲在臉上,掠過身旁。平日那裝著耀眼的高壓水銀燈泡的路燈,今天顯得那麽暗淡無力,在翻騰繚繞的霧氣中閃爍迷離。我仿佛正走進壹個童話世界。
張平《鏡湖晨霧》
夜霧
有壹回從滑雪會走回松雪樓,忽然察覺路上有壹層霧,壹下子濃了過來,壹下子又散了開去,那真是壹種奇妙的經驗,仿佛走進壹個霧帳,霧自發邊流過,自耳際流過,自指間流過,都感覺得到;又仿佛行舟在壹條霧河,兩旁的松濤聲鳴不住,輕舟壹轉,已過了萬重山,回首再望,已看不見有霧來過,看不見霧曾在此駐留了。
林清玄《合歡山印象》
春霧
正當四月初旬,櫻草開花,壹陣煦風吹過新掘的花畦,花園如同婦女,著意修飾,迎接夏季的節日。人從花棚的空當望出,就見河水曲曲折折,漫不經心,流過草原。黃昏的霧氣,在枯落的白楊中間浮過,仿佛細紗掛在樹枝,卻比細紗還要發白,還要透明,蒙蒙壹片,把白楊的輪廓勾成了堇色。
(法)福樓拜《包法利夫人》
夏霧
夏季的夜晚是短的,黎明早早地來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以前,森林、壹環壹環的山巒、以及群山環繞著的壹片片小小的平川,全都隱沒在濃滯的霧色裏。只有森林的頂端浮現在濃霧的上面。隨著太陽的升起,越來越淡的霧色遊移著、流動著,消失得無影無蹤。沈思著的森林,平川上帶似的小溪全都顯現出來;遠遠近近,全是令人肅穆的、層次分明的、濃濃淡淡的、深深淺淺的綠色,綠色,還是綠色。
張潔《從森林裏來的孩子》
秋霧
才是昨兒,本是萬裏無雲的晴天,可是那天,那山,那海,處處都像漫著層熱霧,粘粘漬漬的,不大幹凈。四野的蟬也作怪,越是熱,越愛噪鬧,噪得人又熱又煩。秋風壹起,瞧啊:天上有雲,雲是透明的;山上海上明明罩著層霧,那霧也顯得幹燥而清爽。
楊朔《秋風蕭瑟》
冬霧
倫敦的冬霧,真的提前保衛這古城了嗎?早晨起來,把毛毯壹卷,連同草墊抱到堆房裏。上樓時,覺得很冷。用木棍撥開窗上的黑簾,外面是壹片淒迷的灰霧。不但沒有了後街伊頓路教堂的尖樓,竟連後園的梨樹也依稀只剩條黑影。正在發怔時,壹聲味噢,壹個躦動,我們的貍花貓坐在沙發背上了。它怯生生地了了我壹眼,就縮著四條腿,把身子蜷得像個鼓肚子花瓶,對著灰霧出起神來。濃霧中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時而短促,時而悠揚。……
蕭乾《倫敦三日記》
白霧
晨曦姍姍來遲,星星不肯離去。然而,乳白色的蒸氣已從河面上冉冉升起來。這環繞著葫蘆壩的柳溪河啊,不知那兒來的這麽多縹渺透明的白紗!霎時裏,就組成了壹籠巨大的白帳子,把個方圓十裏的葫蘆壩給嚴嚴實實地罩了起來。這,就是沱江流域的河谷地帶有名的大霧了。
周克芹《許茂和他的女兒們》
藍霧
淡藍色的曉霧,從草叢和茶樹墩下升起來了。枸椽花的清香、梅和枳的清香,混合在晨霧當中,整個山塢都是又溫暖又清涼的香氣;就連藍霧,也像是釀制香精時蒸發出來的霧汽。
艾煊《碧螺春訊》
灰霧
灰白色的霧從亂石縱橫的山谷裏冉冉的向上升騰起來,而壓在山巔上的烏雲,卻越來越低沈了。壹會兒,山峰隱沒了,路也看不清了,四周壹片昏黑。
峻青《山鷹》
寒霧
壹片白茫茫的寒霧,籠罩著兵工廠的高紅磚墻和磚墻外面的大馬路,籠罩著兵工廠對面航空處的廣闊的飛機場;包圍了市街盡頭處古塔的身影。……這濃重的寒霧,從早晨廠子高煙囪旁放送出催促工人上班的汽笛聲,腳踏車流,人流,車流聲和雜沓的腳步聲,湧進兵工廠大門口時,便開始像壹道濃煙似的鋪天蓋地降落下來,現在已經快到小傍晌了,它還沒有壹點消散的意思。太陽從混沌的、冷凍的雲罅裏,剛剛顯露壹下帶著光暈的圓臉,很快便隱沒了。天空飄著碎玉般的晴雪,尖利的寒氣砭人肌膚,裸露在外面的耳朵、面頰、手指頭和穿著破舊棉鞋的腳趾尖,都凍得像貓咬壹樣的疼痛。“好冷的臘七、臘八,凍掉下巴的數九寒天哪!”……
蔡天心《渾河的風暴》
昏霧
各處山谷裏全彌漫著悠悠的昏霧,霧悄然獨步上山,好像壹個惡靈,尋找安息之處而不可得似的。粘濕而冷酷的寒霧緩緩飄來,顯然可見,浪潮起伏,互相追逐,好像險惡的海面上的波濤。霧的密度封閉了車上的燈光,除了幾碼之內的霧自己底搐動而外,什麽也看不見;疲勞的馬們所呼出的濁氣混進霧裏,好像這壹切都是由它們造成的。
(英)狄更斯《雙城記》
濃霧
變成了濃霧的細雨將五十尺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暈的外殼。有幾處聳立雲霄的高樓在霧氣中只顯現了最高的幾層,巨眼似的成排的窗洞內閃閃爍爍射出慘黃的燈光,——遠遠地看去,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的蜃樓,沒有壹點威武的氣概。而這濃霧是無邊無際的,汽車沖破了窒息的潮氣向前,車窗的玻璃變成了毛玻璃,就是近在咫尺的人物也都成了暈狀的怪異的了;壹切都失了鮮明的輪廓,壹切都在模糊變形中了。
茅盾《子夜》
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濃霧白得跟牛奶壹樣,在河面上,在教堂的圍墻裏,在工廠四周的空地上升起來。這時候,黑暗很快的降臨了,坡下面已有燈火在閃亮,看上去那片濃霧好像掩蓋著壹個不見底的深淵似的……
(俄)契訶夫《在峽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