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高壹升高二的那個夏天,熱的和往年都有些不同。因為涼城偏北,在張瑾瑜的記憶裏,從未經歷過如此炎熱的夏天。
校園的林蔭路也因為午後溫暖的陽光而變得黃燦燦的,就像沖洗之後延放了很久的老照片壹樣,陽光透過樹葉壹片壹片地灑在地上,隨著樹葉的晃動壹閃壹閃的,好像壹個等待了好久的夢境壹樣。
張瑾瑜壹步壹步走在路上,懷中抱著上課要用的書,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身旁的樹,淺淺的笑著,高二的課業變得更加緊張,但是未來的事情沒人能夠說得準,何必為他去操心呢,最後,除了壹個錄取通知書,妳還是妳。
被風吹落的葉子劃過張瑾瑜的目光,空中的葉子緩慢地飄落到地上,不遠的前方卻有壹個如夢似幻的身影。白色的球鞋,手中正拎著壹個和校服壹樣顏色的背包,,兩條橘黃色的帶子扣在書包正面,千篇壹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卻格外的勻稱,灰色的長褲襯托出男孩兒稍瘦的身材,深藍色的校服外套平整的像剛剛穿上壹樣。
他側身站著,臉朝這邊看來,陽光打在他的後背上,在他的前方拉出壹條不長不短的影子,光線穿過他的側臉,異常的閃亮,好像站在壹片光芒中的天使壹樣,遙遠又溫暖。
他微微笑著,好像下壹秒就可以飛躍離開這紛擾的塵世壹般,那笑容印在張瑾瑜的眼裏有些灼熱,她的眼睛好像陷落在這片光華之中,無法自拔。
有個男同學從後面趕來,超過張瑾瑜,走向那個男生,男同學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相攜著離去了。
就算是很多年以後的夏天,張瑾瑜走在街上,看到微笑著的眾人,她的眼前仍舊會浮現出很多年以前的那個身影,好像那個人仍然在不遠處的前方,微微笑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少年,這個夏天格外的炎熱。
張瑾瑜走進班級,上課之前的班級吵吵鬧鬧的,像是春天剛來的時候群鳥飛進教室壹樣,聒噪而又青春。她習慣壓著時間走進班級,下課的時候她也從來不留在班級內。她走向自己在第壹排的座位,放下書,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沒有人關註坐在角落裏的張瑾瑜,她放松下來,看向窗外,時候正好,操場上有不少等著上體育課的同學,零零星星的散落在不同的場地,笑聲,鬧聲透過窗戶遞進張瑾瑜的耳朵,她不由得開心起來。
眸光漸漸渙散,她仿佛又想起了站在林蔭路上的少年,筆挺的長褲,齊整的校服,還有暖暖的笑容……
不知不覺,上課鈴已經響起,張瑾瑜卻渾然不知,依舊沈浸在那個無法自拔的夢中。
老師走向講臺,優雅的站在黑板前,撫了撫眼鏡,“今天,班級裏面來了壹個新同學……”
白色的球鞋邁進教室,深藍色的書包被拎在手裏,腳步慢慢的,站定,親切的跟同學打著招呼,“妳們好,我叫南亦白。”
2007年的那個夏天,數不清的白鴿劃過校園的上空,穿過湛藍湛藍的天,張瑾瑜終於還是遇見了南亦白。
二
南亦白最近剛剛從美國回來,坐在送他去上學的車上,眼前的景物不斷向後退去,壹直到那壹片綠蔭出現在他眼前,他終於笑了出來,兜兜轉轉,他終於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涼城。
車子停後,他不顧司機在後面的吵吵嚷嚷,拎著書包飛奔了出去,回到了熟悉的城市,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呼吸著熟悉的空氣,他感覺自己仿佛又活過來了壹樣。
跑到以前的地方,他站在那裏,等待著好兄弟顏淵的到來,遠處的身影越來越近,顏淵跑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摟住很久未見的朋友,向學校裏面走去。
剛剛走進班級的時候,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麽,就看見壹個挨著窗戶坐的小女孩,眼睛並沒有看他,只是看著窗外,面帶笑意,梨渦深深,讓他莫名覺得這個女孩很眼熟……
他有幸被分到了小女孩兒身邊的座位,放輕腳步,像是害怕打擾到正沈浸在美夢中的公主壹樣,他走到了張瑾瑜身前,但是不得不敲了敲書桌,喚醒了夢中的人。
女孩兒回過頭,眼眸中閃過壹絲詫異,他只當是張瑾瑜被打擾到有些驚異,沖她微微壹笑,未放在心上便坐了下來。
南亦白仍舊記得,他跟張瑾瑜說的第壹句話,竟不是詢問她的名字,而是,“同學,我沒有課本……”
之後,他便靜坐著看著小姑娘手忙腳亂的從厚厚的壹摞書中翻課本,壹本又壹本,纖長的手指劃過每壹本書,神色專註而認真。
壹本物理書被她抽出,放在南亦白的眼前,她又彎下身從桌洞裏面找筆袋,南亦白輕輕翻開眼前的書,第壹頁上有三個娟秀的字體,張瑾瑜。
他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好像南方綿軟的糖糕壹樣,又軟又輕,張瑾瑜。
瑾瑜,瑾瑜。
女孩兒的書上密密麻麻的記著許多的知識點,雖然是沒有重點的瞎寫壹氣,但娟秀的字體看起來很舒服,就像她給他的感覺壹樣,溫婉安靜。
張瑾瑜的位置在左邊,在書上記筆記會隨時擋住南亦白的視線,所以南亦白拿著筆,小心翼翼的在張瑾瑜的書上記著每壹個知識點,遒勁有力的字跡在張瑾瑜的書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那節課,他聽得格外認真,不是因為老師的聲音有多好聽,也不是因為那堂課多麽生動有趣,而是因為,他想要認認真真地把每壹個字跡鐫刻在身旁女孩兒的書上,伴隨著身邊那道追逐的目光。
沙沙的聲音不斷重復著,南亦白的字跡在張瑾瑜的書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那悅耳動聽的聲音,最終成了陽光下跳躍的音符,壹點壹滴的映進了南亦白和張瑾瑜的眼中。
三
命運是壹件很奇妙的事情,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總是會送來驚喜,雖然有的時候這個驚喜並不像是想象中的那麽熱烈,但是在接收到的那壹刻,總感覺是命運的恩賜。
秋雨就這樣悄然而至了,記憶中相逢的那個夏天已經遠去,但是留給張瑾瑜的記憶仍然是那般的美好溫馨,她是舍不得夏天就這樣離開的,相遇是美好的,就像她無法阻止故事的發展壹樣,她也留不住美好的相遇。
淅淅瀝瀝的雨滴砸在窗戶上面,叮叮咚咚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好聽,雨滴劃過玻璃窗,流經自己的河域向下劃去,最終掉落。沒有風的席卷也依然有落葉不斷地飄下來,雨滴打在樹葉上,零落雕敝,順著葉子的脈絡流走,剩下尖銳的軌跡。
張瑾瑜依舊坐在窗邊的位置,而她的身邊依然有壹位南同學的陪伴……
還記得第壹次相遇的那堂課,課間南亦白突然跟她說,有壹些英語題不會,請她幫忙,她壹時慌了心神,之後每節課過後,他的同桌總是“碰巧”有幾道不會的題請她幫忙解答,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壹直盯著張瑾瑜,讓她不忍拒絕。
南亦白的成績不錯,但是總能找到刁鉆古怪的題來為難張瑾瑜,張瑾瑜也樂得和他壹起進步,從夏天到秋天,兩人之間靠著答題解題,漸漸變得熟絡起來。
“吃糖嗎?”張瑾瑜從課桌裏面的糖罐子裏拿出壹顆奶糖,遞給南亦白。
像其他的小女孩壹樣,張瑾瑜喜歡壹切甜的東西,尤其是奶糖,做題的時候總喜歡含在嘴裏,自從南亦白來了之後,她開心的時候也會分給他吃。
南亦白從善如流的接過奶糖,塞進嘴裏,繼續做題。
張瑾瑜已經習慣和南亦白的相處方式了,他很禮貌,但是從來不跟她說謝謝,而她有的時候想要答謝他,也總是在感謝的話沒說出口之前就被制止,這樣的相處方式讓張瑾瑜有壹種他們很親近的錯覺。
再次把手伸進課桌的糖罐子裏面,剝了壹顆糖塞進嘴裏,味道怪怪的。
張瑾瑜楞了楞,把糖罐子掏出來,看見裏面不僅有平常吃的奶糖,還有許多果糖,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買過果糖。
盯著糖紙楞了壹會兒,她忽然想起,自己吃糖的頻率很高的,壹般壹罐子糖吃個壹兩周就沒有了,而這次的糖罐子好像已經三個多月沒有換過了……
“咳咳!”旁邊做作的咳聲傳來,張瑾瑜下意識地回過頭,發現壹本數學書堪堪立了起來擋住她同桌的臉,露在外面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紅,聲音卻是盡力裝作平靜,“今天超市沒貨,先吃果糖吧!”
“……哦。”
果糖的味道是和奶糖很不同的,但是那天張瑾瑜確確實實感覺得到,果糖要比奶糖好吃很多,壹顆果糖的味道沒有辦法永遠留在味蕾之上,但是壹顆果糖卻有如此魔力,在下壹次看見果糖的時候,舌尖會微微泛酸,心尖會微微刺痛,想起當時吃過的那壹顆果糖,和留下果糖的那個人……
四
高中的時光就這樣壹天壹天的過,高二的壹整年裏,每天南亦白都陪在張瑾瑜的右手邊,面對著不知道是數學還是化學的課本,時不時晚走壹會兒跑到學校的超市裏面,給張瑾瑜裝滿她的糖罐子。
“終於考完試了,明天妳有什麽打算?”南亦白整理著自己的書桌,有條不紊的為書本分著類,明年都會用到的。
張瑾瑜收拾書包的手頓了下來,想了壹會兒,“先放松壹下吧,不想學習了,想去遊樂場玩玩。”話畢低頭看著自己書包的拉鏈發愁,這個拉鏈拉急了總會卡住。
南亦白點點頭,“確實學不進去了,放松放松還是挺好的選擇,妳打算去哪個遊樂場啊?”
張瑾瑜又停下來思索,她總是認真對待每壹個問題,尤其是他拋過來的問題。
南亦白放下手中的書,從張瑾瑜手中接過書包,輕輕地晃動了兩下拉鏈,拉上了她的書包。
張瑾瑜接過書包抱在懷裏,沒有任何的推脫不適,“我要去涼城最大的遊樂場,我好想玩過山車,但是沒玩過。”
沒有道謝,因為好意都放在了心裏,相處久了,不再介意對方的好意,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的人壹樣,對於他的善意接受就好,不必道謝,這樣的狀態讓南亦白覺得,不多不少,剛剛好。
第二天壹早,微風,南亦白手中抱著兩杯奶茶,正好是張瑾瑜喜歡的味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細心地關註起了她的喜好。
早上門口沒有很多人,多半都是大人領著孩子逛壹逛,南亦白坐在遊樂場入口的長椅上,安靜地等待著。清風劃過來舒舒服服的,不驕不躁,腳步聲踏在地上發出規則的聲響,時間壹點壹滴的流逝著,手中奶茶的溫度也隨著時間流逝。
“妳怎麽在這裏啊?”
熟悉的聲音響起,壹雙白色的帆布鞋出現在南亦白的眼前,他擡起頭,正好看見那個人,背著光看不清臉,但無疑是笑著的,因為那聲音無比輕快。
“啊,我剛好路過,正好買了杯奶茶,妳要不要喝?”南亦白把手裏的奶茶遞了過去“好像稍微有些涼。”
張瑾瑜坐在南亦白身旁,接過奶茶,“謝謝,妳壹個人為什麽要買兩杯啊?”
“啊?”南亦白楞住。
半晌。
“打折,買壹贈壹。”
“……”
南亦白只顧著懊惱自己不會說話,卻沒看見身旁那人微微勾起的唇角,妳不知道的是,買壹贈壹的奶茶能夠分給她,她已經很開心了,雖然這個謊話編的很沒誠意。
在不知不覺中,有壹個人已經悄然走進了妳的心中,妳會願意為她買糖,會願意為她買奶茶,願意等待她的到來,會關心她的喜怒哀樂,會小心翼翼的做事怕惹她生氣,願意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願意陪她看她想看的風景,經歷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最終妳會發現,其實只要她站在妳身邊,妳便擁有這個世界。
愛情終究是命運的恩賜,在南亦白十九歲的時候,他愛上了壹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明媚如驕陽,幹凈如山泉,像是上天的禮物壹般,出現在他生命中最好的年華……
五
要是問起張瑾瑜高中最快樂的日子是什麽時候,她大概會想起今天,若有什麽特別的,應該就是大著膽子拉著壹個男孩兒的手把壹整個遊樂場逛遍了。
傻孩子,這有什麽可高興的?
我的男孩兒,那壹天,我牽到了他的手,那手掌的溫度至今還深刻的感染著她的少女心,那是她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做的最大膽,最不後悔的壹件事了。
那壹天,他們像情侶壹樣,捧著奶茶,逛遍了遊樂場的每壹個角落,過山車,海盜船,鬼屋,壹起尖叫,壹起刺激,壹起激動,壹起快樂。
中午時候,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張瑾瑜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第壹次覺得原來人多的地方也不是那麽的可怕,她更想人再多壹些,再多壹些,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看見她牽起了她的男孩兒的手,仿佛很多人見證了他們的幸福壹樣,但其實那僅僅是她的幸福而已。
“我們去抓娃娃吧!”張瑾瑜看著抓娃娃機裏的玩偶,羨慕極了,她小的時候父母沒時間帶她來遊樂場,更沒時間陪她玩遊戲,她只能羨慕的看著別的孩子在父母的指導下抓起壹個小熊娃娃,兔子娃娃,烏龜娃娃,年紀小的時候仿佛這些娃娃就是全世界壹樣。
“好啊!”南亦白帶著張瑾瑜來到抓娃娃機前面,“妳喜歡哪壹個?”
“這個!”張瑾瑜順著裏面的娃娃看了半天,找到了壹個粉紅色的豬。
醜的很奇怪,這真是個品味怪異的孩子。
張瑾瑜扔進機器中四個幣子,壹點壹點挪著方向,在時間就快到了的時候按下了按鈕。
“哇!”出師大捷。
這是張瑾瑜第壹次玩抓娃娃機,第壹次就抓到了心愛的娃娃,她把娃娃放在懷裏,感嘆著自己簡直是抓娃娃屆的天才。
“妳有喜歡的嗎?我幫妳抓壹個!”
沒玩夠就說沒玩夠好了,南亦白笑著隨便指了壹個,試了好多回,無果。
看來第壹次僅僅是因為命好吧。
搖了搖頭,張瑾瑜也不惱,只是遺憾的打算離開這裏,衣服摩擦的聲音劃過耳朵,再回神的時候手已經被溫暖的掌心握住,低沈的聲音響起,溫熱的氣息撞進耳蝸裏,讓張瑾瑜的心撲通撲通地亂撞壹氣,“別亂跑,走丟了怎麽辦?”
手上的溫度不斷傳進心房,看著前方人留下的背影,張瑾瑜莫名的覺得心安,如果走丟了,我就站在原地等著,妳總會找回來的……
景色不斷下降,空氣越來越清新,天色越來越亮,平穩的摩天輪壹點壹點的上升著,畫出幸福的弧度,窗外的色彩忽明忽暗,雲彩近的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來壹片壹樣。
“妳假期有什麽打算啊?”南亦白看著張瑾瑜。
“反正也沒什麽事情啊,應該就是去圖書館裏學習吧!”張瑾瑜想了想,又擡起眼皮小心翼翼的問道,“妳要壹起嗎?”
“啊……”南亦白眼神飄忽,“我這個假期要去姑姑那裏,可能要開學才能回來……”
“這樣啊……”張瑾瑜這樣說著,難掩失落。
“下次吧。”南亦白的聲音低了下去,瞬間聲調又回來了,“下學期周末壹起去吧,寒假也有時間的。”那聲音中帶著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哄騙的意味。
“那……好吧!”
“太好了!”南亦白笑。
這笑起來的樣子真傻,實在是太傻了,張瑾瑜想著,但是,挺好看的。
六
二十天的假期,不長也不短,但是張瑾瑜卻是掰著手指頭走過來的,明天就可以上學了,這對她來說是個久違了的喜訊。
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張瑾瑜拿起手機,裏面的聲音說道,“我回來了,在妳家樓下……”
張瑾瑜微微喘息著,掃向四周,尋找那壹抹蹤跡,不遠處的身影就這樣撞進了她眼裏,陽光下的南亦白有著這個年紀最突出的特點,溫暖而有活力。
張瑾瑜跑到南亦白跟前,定定地看著他,“妳回來了!”
“瑾瑜……我想妳了……”
天藍藍的,微風淡淡的吹拂著張瑾瑜的發絲,搔過耳廓,癢癢的,她忘不了那天的南亦白,風塵仆仆,帶著笑容和真摯,從遠方趕來只為了告訴她壹句,“我想妳了……”
南亦白的生命中再也沒有第二個這樣的女孩兒,眼睛亮亮的閃爍著誰也看不懂的光芒,但是卻帶著熱忱和溫柔,最難忘的是在聽到他的“想妳”之後,張開雙翼撲進了他的懷裏……
2007年的夏天,張瑾瑜和南亦白在經歷過壹年的相知相識後,終於住進了彼此的心裏,沒有大起大落,只有平淡如水的相守和陪伴,不熱烈卻溫暖的陪伴,唯壹炙熱的應該是上個夏天的壹見鐘情,張瑾瑜無意中遇見壹個掉落凡間的天使,南亦白無意間看見壹個溫柔純凈的公主……
張瑾瑜的生活沒什麽大的變化,還是照常上課照常下課,而南亦白照常有無數稀奇古怪的問題為難張瑾瑜。但是每天放學的路上多了壹個人的陪伴,買奶糖的時候總會有人討論壹番下個禮拜到底吃什麽糖會好過壹些,周末的時候,張瑾瑜也不再待在家裏,而是跑去圖書館,那裏有個人在拿著壹堆難題在等著她,淘氣的時候會威脅她,“親我壹下,我就告訴妳這題怎麽做……”
但南亦白通常不會如願,多半是他纏著張瑾瑜耍無賴而已,題還是照解,壞心思還是要靠其他手段爭取……
每天忙碌的時候,日子不知怎麽的過的飛快,張瑾瑜和南亦白之間很少爭吵,多半是南亦白耍賴撒嬌,撒潑打滾,張瑾瑜胳膊杵在書桌上看戲,她脾氣好,而且,她跟南亦白不熟。倒是南亦白整天抱怨著自己都要被張瑾瑜慣得無法無天了。
轉眼之間,高考近在眼前,小兩口也開始為未來打算。
“我不擔心啊,妳考哪裏我考哪裏,反正成績也差不多。”南亦白抓著張瑾瑜的胳膊撒嬌。
“說的也是,看來我們可以繼續留在壹個城市。妳有想考的專業嗎?”張瑾瑜拿起奶糖,餵著孩子。
“我只能考金融,以後要繼承家業的啊!”南亦白委屈,拽著張瑾瑜繼續撒嬌。
“我想考新聞與傳播,以後當記者,媽媽也是做這個的,以後妳也可以經常在電視上見到我。”張瑾瑜揪了揪孩子臉,挺嫩的。
“挺好,這樣我就天天在家看新聞,了解時勢政治,做個愛祖國愛人民的好孩子。”
這孩子,壹聽就知道根正苗紅,將來準是愛國的五好青年。
南亦白嘴裏嘟囔著什麽,玩起了手指頭。
“怎麽了?”多大人了,還玩手指頭?
“我要算壹算還有多久可以娶妳。”
“……”
現在才多大啊,張瑾瑜打開孩子手,“太早了吧!”
“那什麽時候才正好呢?”孩子撅嘴,壹臉受氣的樣子,忽閃著大眼睛盯著張瑾瑜,張瑾瑜瞬間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
“二十六七吧!”隨便說出壹個數來糊弄糊弄孩子。
孩子難過了,“那不是要等很久……”
張瑾瑜笑,那個晚上南亦白的眼眸異常的閃亮,很多年後張瑾瑜看見漫天的星星,仍舊會記起那個晚上,還有那個眼裏閃爍著光芒的男孩兒。
七
張瑾瑜從沒想過有壹天南亦白會從她的生命中抽離,而且消失得那樣無聲無息,就好像曾經的壹切都只是壹場美夢,從未真實的存在過,那個夏天,那個男孩兒。
高考的前幾天,南亦白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原因。張瑾瑜跑到南亦白家的別墅前等了整整壹個晚上,卻沒想到第壹次來他家竟是這樣的場景,漆黑壹片,只有莊嚴肅穆的壹座房子站在那裏,昭示著結束的壹切。
她開始瘋狂地給他打電話,但那邊傳來的始終是冰冷的女聲和無情的忙音……
高考就這樣過去了,張瑾瑜回校取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遇見了壹個叫顏淵的同學。
原來南亦白母親出了車禍,家裏公司也剛好出現了危機,他父親壹時接受不了,整個人都垮了,當晚便接了南亦白回美國,並且為了讓他安心處理事務,家裏切斷了他和國內壹切的聯系。
“他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據說這次公司好像很危險,他爸爸想給他介紹了壹個大股東的女兒,如果能順利解決的話,應該就會壹家人定居在美國,不回來了吧……”
“壹家人……”
“不回來了……”
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張瑾瑜拿著錄取通知書,不知道該去哪裏。
她在公園的躺椅上面坐了很久,久得風吹得她背脊發涼,壹陣晚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站起來,看了看遠方的天邊,淡淡的紫色已經映出天際,天色昏暗,又壹個夏天快要過去了。
她安安靜靜回到家,收好錄取通知書,乖乖吃飯,洗漱,睡覺。父母覺得她有些不對,但什麽也沒問……
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等天亮。
閃電劃過夜空,轟隆隆的雷聲傳來,張瑾瑜轉過頭看向窗外,她註定等不到明天的陽光,那壹刻她忽然明白了,她沒有優渥的身世,也沒有股東爸爸,做不了他的壹家人,她也註定等不到他回來。
張瑾瑜想,他們是沒有緣分的,緣分這東西不是努力能得來的,要看天意。
多麽不甘心的答案,早該告訴自己不要沖動,早該溫言勸誡自己,這個男孩兒很好,好的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跟他有壹點相似的人,好到讀到他的名字語氣會不自覺的溫柔起來,好到天下所有人都嫉妒妳可以得到他的關懷,但是女孩兒,妳千萬不要輕易喜歡上他,千萬不要貪戀他的溫暖,那些像毒藥壹樣吞噬著妳的,最終會消失的悄無聲息……
從此之後陪伴左右的不過是壹縷陽光,三兩微風,在每個夜晚想起他時,只能看著星空回想那雙閃亮的眼眸。
不是他們不夠相愛,而是命運沒有給他們機會相守,這不是南亦白的錯,也不是張瑾瑜的錯,這只是命運恩賜的壹場盛大而無果的繁華,盛開過後終歸沈寂。
拿起桌上的通知書,張瑾瑜覺得胸中的空氣全被抽出,終於流下了眼淚,上面是他們曾經約定好的大學,曾經,那裏是他們的未來,是他們開始新生活的地方,可他們的精彩剛剛開始便要落幕。
看著那所大學的名字,張瑾瑜的耳中總是能聽到那軟軟的聲音,帶著撒嬌的語氣,搖著她的胳膊問她,“到底什麽時候才可以娶妳回家啊?”“二十六七吧!”
對不起,亦白,我騙了妳。
但是我是真心騙妳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希望可以嫁給妳。
時間是個好東西,再難過的事情都抵不過他,總有壹天那些讓妳痛的,還有讓妳快樂的都會過去,想到這裏就會很欣慰,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會過去,心情很好,心情不好,都會過去……
春去秋來,壹年又壹年,張瑾瑜的日子過的恍恍惚惚,也過得明明白白,不過是在大家過得都恍惚的時候她清楚的不得了,在別人清楚的時候她又糊塗的不行,總是跟不上別人的腳步,但好歹有著自己的腳步。
大學期間並沒有談過戀愛,現在工作了更沒時間談戀愛,卻是個不錯的狀態,沒人打擾,大悲大喜最易傷神。
她從事了自己最喜歡的專業,新聞記者,自己的臉也在新聞報道上出現了壹次又壹次,但是除了第壹次以外卻也沒什麽可激動的,任何事情都是這樣習慣了就好,好的,壞的。
最清閑的時候便是坐在圖書館翻上幾頁書,只是每每擡頭看向窗外,總覺得有個身影,既模糊又清晰,天使壹般的帶著微笑,轉眼又不見了。
再次想起曾經的男孩兒已經是在2016年的夏天了,在看過倉央嘉措的詩句之後,“佛說,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很久以前她覺得南亦白是她命裏的劫數,現在看來又何嘗不是命裏的緣分呢?那個天使壹般的男孩兒,不知道他在遠方,過得好不好?
“候鳥飛多遠,也想念著南方……”這是張瑾瑜的鈴聲,電影裏看來的。
“餵。”
“瑾瑜嗎?我下午有個采訪去不了了,妳幫我跑壹趟吧?”
“好啊,關於什麽的?”張瑾瑜合上書,拿出紙筆記著要點,“美國……年輕……企業家……黃金……單身漢……妳慢壹點……”
“對了,記得幫我去接機,人家不知道我們電臺在哪裏。”
“知道了,妳快去忙吧!”
機場上人來人往,廣播的聲音不斷響起,張瑾瑜的耳邊甚至還能聽見機場外面的汽笛聲和親人重聚離別的笑聲叫聲,這真是壹個見證無數悲歡離合的地方啊。
舉著電臺的牌子,她並不看左右,只顧著看自己小本子上面準備的問題,萬壹這個人很刁鉆的話,問題的排列壹定要壹步壹步深入,不能直接就問很隱私的話題。
摩肩接踵的人流,不小心撞掉了張瑾瑜手中的本子,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準備的問題在別人的腳下滾來滾去,措手不及,只能追著本子跑。
本子終於停下來,壹雙白色的休閑鞋停在本子前面,上面是淡藍色的牛仔褲,壹看就價格不菲,牛仔褲的主人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拿起本子,張瑾瑜看見那手不禁感嘆,壹看就是有錢人。
“小心些……”
“謝謝。”
張瑾瑜擡起頭,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眼前人的身上,光線穿過他的側臉,異常的閃亮,好像站在壹片光芒中的天使壹樣,遙遠又溫暖。淡淡的笑容帶在臉上閃耀著無與倫比的光華,刺痛了張瑾瑜的眼睛。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2016年的夏天,張瑾瑜二十七歲,曾經許過她天長地久的人,越過重重阻礙,漂洋過海重新站在她面前,溫暖的同十年前壹樣,微笑的看著她的眼睛,跟她說,好久不見……
命運的大門,再次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