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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武陵春·春晚》原文及翻譯賞析

武陵春·春晚原文: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武陵春·春晚翻譯二

李瀟彤

風停了,塵土裏帶有花的香氣,花兒已雕落殆盡。日頭已經升的老高,我卻懶得來梳妝。景物依舊,人事已變,壹切事情都已經完結。想要傾訴自己的感慨,還未開口,眼淚先流下來。聽說雙溪春景尚好,我也打算泛舟前去。只恐怕雙溪蚱蜢般的小船,載不動我許多的憂愁。

武陵春·春晚翻譯及註釋

翻譯 惱人的風雨停歇了,枝頭的花朵落盡了,只有沾花的塵土猶自散發出微微的香氣。擡頭看看,日已高,卻仍無心梳洗打扮。春去夏來,花開花謝,亙古如斯,唯有傷心的人、痛心的事,令我愁腸百結,壹想到這些,還沒有開口我就淚如雨下。聽人說雙溪的春色還不錯,那我就去那裏劃劃船,姑且散散心吧。唉,我真擔心啊,雙溪那葉單薄的小船,怕是載不動我內心沈重的憂愁啊!

註釋 1此詞在《詩詞雜俎本·漱玉詞》、《類編草堂詩余》、《匯選歷代名賢詞府全集》、《文體明辨》、《古今名媛匯詩》、《詞的》、《嘯余集》、《古今女史》、《古今詞統》、《古今詩余醉》、《歷城縣誌》、《花鏡雋聲》、《見山亭古今詞選》、《詩余神髓》、《古今圖書集成》、《同情詞集選》題作「春晚」,《彤管遺編》、《彤管摘奇》、《名媛璣雋》題作「暮春」,《詞學筌蹄》題作「春暮」,《詞匯》題作「春曉」,《詞鵠》調作「武陵春第二體」。趙萬裏輯《漱玉詞》雲:「至正本《草堂詩余》前集上如夢令後接引此闋,不註撰人。玩意境頗似李作,姑存之。」(案明成化本、荊聚本、陳鐘秀本、楊金本《草堂詩余》前集卷上,此首俱無撰人,與至正本同),《古今斷腸詞選》卷二又誤以此首為馬洪所作。2「塵香」,落花觸地,塵土也沾染上落花的香氣。「花已盡」,《詞譜》、清萬樹《詞律》作「春已盡」。3「日晚」,《花草粹編》作「日落」,《詞譜》、《詞匯》、清萬樹《詞律》作「日曉」。4「物是人非」,事物依舊在,人不似往昔了。三國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宋賀鑄《雨中花》:「人非物是,半晌鸞腸易斷,寶勒空回。」5「淚先」,《彤管遺編》、《彤管摘奇》作「淚珠」,沈際飛《本草堂詩余》註:「壹作珠,誤」。《崇禎歷城縣誌》作「欲淚先流」,誤刪「語」字。6「聞說」,清葉申薌輯《天籟軒詞選》作「聞道」。「春尚好」,明程明善輯《嘯余譜》作「春向好」。「雙溪」,水名,在浙江金華,是唐宋時有名的風光佳麗的遊覽勝地。有東港、南港兩水匯於金華城南,故曰「雙溪」。《浙江通誌》卷十七《山川九》引《名勝誌》:「雙溪,在(金華)城南,壹曰東港,壹曰南港。東港源出東陽縣大盆山,經義烏西行入縣境,又匯慈溪、白溪、玉泉溪、坦溪、赤松溪,經石埼巖下,與南港會。南港源出縉雲黃碧山,經永康、義烏入縣境,又合松溪、梅溪水,繞屏山西北行,與東港會與城下,故名。」7「擬」,準備、打算。「也擬」,也想、也打算。宋姜夔《點絳唇》:「第四橋邊,擬***天隨住。」辛棄疾《摸魚兒》:「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輕舟」,《匯選歷代名賢詞府》、清陸昶《歷朝名媛詩詞》作「扁舟」。8「舴艋」,小舟也,見《玉篇》及《廣韻》。「舴艋舟」,小船,兩頭尖如蚱蜢。《藝文類聚》卷七壹·南朝宋《元嘉起居註》:「余姚令何玢之造作平床,乘船舴艋壹艘,精麗過常。」唐張誌和《漁夫》詞:「釣臺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又「霅溪灣裏釣魚翁,舴艋為家西復東。」宋《金奩集·黃鐘宮·漁夫詞(十五首)》:「舴艋為家無姓名,胡蘆中有甕頭青。」元吳鎮《漁夫》詞:「舴艋為舟力幾多。江頭雲雨半相和。」9「載」,清萬樹《詞律》:「《詞統》、《詞匯》俱註『載』字是襯,誤也。詞之前後結,多寡壹字者頗多,何以見其為襯乎?查坦庵作,尾句亦雲『流不盡許多愁』可證。沈選有首句三句,後第三句平仄全反者,尾雲『忽然又起新愁』者,「愁從酒畔生」者,奇絕!案:『流不盡』句,見趙師俠《武陵春·信豐揖翠閣》詞。趙師俠,又名師使,有《坦庵長短句》。」「載不動」句,宋鄭文寶《楊柳詞》:「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

武陵春·春晚賞析

 這首《武陵春》是作者中年孀居後所作,非壹般的閨情閨怨詞所能比。這首詞借暮春之景,寫出了詞人內心深處的苦悶和憂愁。全詞壹長三嘆,語言優美,意境,有言盡而意不盡之美。

 這首詞繼承了傳統的詞的作法,采用了類似後來戲曲中的代言體,以第壹人稱的口吻,用深沈憂郁的旋律,塑造了壹個孤苦淒涼環中流蕩無依的才女形象。 

 這首詞簡煉含蓄,足見李清照煉字造句之功力。其中「風住塵香花已盡」壹句已達至境:既點出此前風吹雨打、落紅成陣的情景,又繪出現今雨過天晴,落花已化為塵土的韻味;既寫出了作者雨天不得出外的苦悶,又寫出了她惜春自傷的感慨,真可謂意味無窮盡。

 這首詞由表及裏,從外到內,步步深入,層層開掘,上闋側重於外形,下闋多偏重於內心。「日晚倦梳頭」、「欲語淚先流」是描摹人物的外部動作和神態。這裏所寫的「日晚倦梳頭」,是另外壹種心境。這時她因金人南下,幾經喪亂,誌同道合的丈夫趙明誠早已逝世,自己只身流落金華,眼前所見的是壹年壹度的春景,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無窮索寞。因此她日高方起,懶於梳理。「欲語淚先流」,寫得鮮明而又深刻。這裏李清照寫淚,先以「欲語」作為鋪墊,然後讓淚奪眶而出,簡單五個字,下語看似平易,用意卻無比精深,把那種難以控制的滿腹憂愁壹下子傾瀉出來,感人肺腑、動人心弦。 

 詞的下闋著重挖掘內心感情。她首先連用了「聞說」、「也擬」、「只恐」三組虛字,作為起伏轉折的契機,壹波三折,感人至深。第壹句「聞說雙溪春正好」陡然壹揚,詞人剛剛還流淚,可是壹聽說金華郊外的雙溪春光明媚、遊人如織,她這個平日喜愛遊覽的人遂起出遊之興,「也擬泛輕舟」了。「春尚好」、「泛輕舟」措詞輕松,節奏明快,恰好處她表現了詞人壹剎那間的喜悅心情。而「泛輕舟」之前著「也擬」二字,更顯得婉曲低回,說明詞人出遊之興是壹時所起,並不十分強烈。「輕舟」壹詞為下文的愁重作了很好的鋪墊和烘托,至「只恐」以下二句,則是鋪足之後來壹個猛烈的跌宕,使感情顯得無比深沈。這裏,上闋所說的「日晚倦梳頭」、「欲語淚先流」的原因,也得到了深刻的揭示。 

 這首詞藝術表現上的突出特點是巧妙運用多種修辭手法,特別是比喻。詩歌中用比喻,是常見的現象;然而要用得新穎,卻非常不易。好的比喻往往將精神化為物質,將抽像的感情化為具體的形象,饒有新意,各具特色。這首詞裏,李清照說:「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同樣是用誇張的比喻形容「愁」,但她自鑄新辭,而且用得非常自然妥帖,不著痕跡。讀者說它自然妥帖,是因為它承上句「輕舟」而來,而「輕舟」又是承「雙溪」而來,寓情於景,渾然天成,構成了完整的意境。

武陵春·春晚賞析二

江林昌

 歷來寫愁之作頗多:或直抒胸臆,「駕言出遊,以寫我憂」(《詩·邶風·泉水》);或巧用比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或融愁於景,「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晏殊《蝶戀花》);……這些都饒有趣味,各具特色。李清照的《武林春》,同樣寫愁,卻能自鑄新辭,以其委婉纖曲的藝術手法,巧妙地表達了深沈復雜的內心感情,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從而成為後人盛傳的抒愁佳篇。

 此詞作於 南宋 高宗紹興五年(1135)。當時北國淪陷,丈夫亡故,詞人只身流寓浙江金華。這首詞表達的就是這種國破家亡的滿腔憂愁。詞雖僅在末尾出現壹個「愁」字,而「愁」實在是貫穿全篇的主題線索。整首詞寫得極其含蓄委婉,又起伏變化,於「短幅中藏無數曲折」(黃了翁《蓼園詞話》),充分體現了婉約詞派的特色,耐人品味。

 首句「風住塵香花已盡」,意不過風吹落花而已,然仔細想來,「風住」,則在此之前曾是風狂雨驟之時,詞人定被風雨鎖在室內,其憂悶愁苦之情已可想而知(同時為下文「也擬泛輕舟」作伏筆)。「塵香」,則天已轉晴,落花成泥,透露出對美好景物遭受摧殘的惋惜之情。「花已盡」既補說「塵香」的原因,又將「愁」意推向更深壹屋,大有「落花流水春去也」之意。壹句三折,頓挫有致。「日晚倦梳頭」,日高方起,又無心情梳發。這看似違背常理的細節描寫,正好寫出了作者在國痛家恨的環境壓力下那種不待明言,難以排遣的淒慘內心。環顧四周,丈夫遺物猶在,睹物思人,念及北國故鄉;而「物是人非」,景非昔同,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無窮落寞,故用「事事休」三字來概括。這壹切真不知從何說起,正想要說,眼淚早已撲籟而下,「欲語淚先流」壹句,已抑不住悲情噴湧而來,可謂「腸壹日而九回」,淒婉動人。詞至此收縮上片,壹腔愁苦 *** 暫告段落。

 「聞說雙溪春尚好」,語氣陡然而轉,詞人剛剛還在流淚,現在卻「也擬泛輕舟」了,似乎是微露壹霎喜悅,心波疊起。然「聞說」,只從傍人處聽說而已,可見自己整日獨處,無以為歡;照應了上片「風住」「日晚」兩句。「尚」、「也擬」,說明詞人萌動了遊春解愁的念想。但人未成行,心緒又轉:「只恐」雙溪舟小,載不動那麽多愁苦。那麽只有閉門負憂,獨自銷魂了。上文「欲語淚先流」壹句至此便點出緣由。總起來看,整段下片,大意是說小小春遊,不足以慰借詞人天大之愁。然作者卻善於通過「聞說」「也擬」「只恐」三組虛詞,吞吐盤旋,翻騰挪轉,「壹轉壹深,壹深壹妙」(劉熙載《藝概》),把自己在特殊環境下頃刻間的微妙復雜的心理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情意婉絕,回腸蕩氣。

 最後兩句是廣為傳誦的名句。「愁」本是心中之事,抽像之物,只可意會,難以捉摸。如今作者卻意想天開地將它裝上小船,給人壹種具體可觸的立體感;而且還怕愁太重,小船載不動,則愁又顯得有重量了;再聯系前句的「輕」字,似乎還可看到這小船在重愁堆擠下被慢慢壓向水面之狀,從而獲得了壹種動態感。其化虛為實,語意新奇,想像驚人,實在是描摹愁思的絕妙好辭。李清照是極擅長寫愁的。除本詞將愁寫成有形體、重量、動態外,她還在其它詞裏將愁寫得有長度:「如今更添壹段新愁」(《鳳凰臺上憶吹簫》);有濃度:「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滿庭芳》)等等。這些都形象傳神,韻味幽深。

 《武陵春》壹詞,從壹個側面反映了兵荒馬亂中人們***有的離恨別緒。李清照將時代的悲哀用巧妙的手法融進了自己有限的藝術境界裏,從而使本詞具有了典型性。因此這首詞不僅獲得了藝術審美價值,而且也贏得了社會審美意義。(江林昌)

武陵春·春晚創作背景

 這首詞是公元1135年(宋高宗紹興五年)李清照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黃盛璋《李清照事跡考辨》:「詞意寫的是暮春三月景象,當做於紹興五年三月。」又《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年譜》:「紹興五年乙卯,金人犯滁州,圍亳州。壬午,偽齊犯安豐,韓世忠遊擊金人於大儀鎮,敗之。乙醜,金人困承州,又圍濠州,高宗如平江。」李清照《打馬圖》序雲:「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浙江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謀入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繹,莫不失所。易安居士自臨安溯江,涉嚴灘之險,抵金華,蔔居陳氏邸。」其時金兵進犯,丈夫既已病故,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盡,作者孑然壹身,在連天烽火中飄泊流寓,歷盡世路崎嶇和人生坎坷,處境淒慘,內心極其悲痛。

武陵春·春晚鑒賞

沈祖棻

 這首詞是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作者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當年她是五十三歲。那時,她已處於國破家亡之中,親愛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自己也流離異鄉,無依無靠,所以詞情極其悲苦。

 首句寫當前所見,本是風狂花盡,壹片淒清,但卻避免了從正面描寫風之狂暴、花之狼藉,而只用「風住塵香」四字來表明這壹場小小災難的後果,則狂風摧花,落紅滿地,均在其中,出筆極為蘊藉。而且在風沒有停息之時,花片紛飛,落紅如雨,雖極不堪,尚有殘花可見;風住之後,花已沾泥,人踐馬踏,化為塵土,所余痕跡,但有塵香,則春光竟壹掃而空,更無所有,就更為不堪了。所以,「風住塵香」四字,不但含蓄,而且由於含蓄,反而擴大了容量,使人從中體會到更為豐富的感情。次句寫由於所見如彼,故所為如此。日色已高,頭猶未梳,雖與《鳳凰臺上憶吹簫》中「起來慵自梳頭」語意全同,但那是生離之愁,這是死別之恨,深淺自別。

 三、四兩句,由含蓄而轉為縱筆直寫,點明壹切悲苦,由來都是「物是人非」。而這種「物是人非」,又決不是偶然的、個別的、輕微的變化,而是壹種極為廣泛的、劇烈的、帶有根本性的、重大的變化,無窮的事情、無盡的痛苦,都在其中,故以「事事休」概括。這,真是「壹部十七史,從何說起」?所以正要想說,眼淚已經直流了。

 前兩句,含蓄;後兩句,真率。含蓄,是由於此情無處可訴;真率,則由於雖明知無處可訴,而仍然不得不訴。故似若相反,而實則相成。

 上片既極言眼前景色之不堪、心情之淒楚,所以下片便宕開,從遠處談起。這位女詞人是最喜愛遊山玩水的。據周輝《清波雜誌》所載,她在南京的時候,「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冬天都如此,春天就可想而知了。她既然有遊覽的愛好,又有需要借遊覽以排遣的淒楚心情,而雙溪則是金華的風景區,因此自然而然有泛舟雙溪的想法,這也就是《念奴嬌》中所說的「多少遊春意」。但事實上,她的痛苦是太大了,哀愁是太深了,豈是泛舟壹遊所能消釋?所以在未遊之前,就又已經預料到愁重舟輕,不能承載了。設想既極新穎,而又真切。下片***四句,前兩句開,壹轉;後兩句合,又壹轉;而以「聞說」、「也擬」、「只恐」六個虛字轉折傳神。雙溪春好,只不過是「聞說」;泛舟出遊,也只不過是「也擬」,下面又忽出「只恐」,抹殺了上面的「也擬」。聽說了,也動念了,結果呢,還是壹個人坐在家裏發愁罷了。

 王士稹《花草蒙拾》雲:「『載不動許多愁』與『載取暮愁歸去』、『只載壹船離恨向兩州』,正可互觀。『雙槳別離船,駕起壹天煩惱』,不免徑露矣。」這壹評論告訴我們,文思新穎,也要有個限度。正確的東西,跨越壹步,就變成錯誤的了;美的東西,跨越壹步,就變成醜的了。像「雙槳」兩句,又是「別離船」,又是「壹天煩惱」,惟恐說得不清楚,矯揉造作,很不自然,因此反而難於被人接受。所以《文心雕龍?定勢篇》說:「密會者以意新得巧,茍異者以失體成怪。」「巧」之與「怪」,相差也不過是壹步而已。

 李後主《虞美人》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只是以愁之多比水之多而已。秦觀《江城子》雲:「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則愁已經物質化,變為可以放在江中,隨水流盡的東西了。李清照等又進壹步把它搬上了船,於是愁竟有了重量,不但可隨水而流,並且可以用船來載。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中的《仙呂?點絳唇纏令?尾》雲:「休問離愁輕重,向個馬兒上馱也馱不動。」則把愁從船上卸下,馱在馬背上。王實甫《西廂記》雜劇《正宮?端正好?收尾》雲:「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又把愁從馬背上卸下,裝在車子上。從這些小例子也可以看出文藝必須有所繼承,同時必須有所發展的基本道理來。

 這首詞的整個布局也有值得註意之處。歐陽修《采桑子》雲:「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濛濛,垂柳欄幹盡日風。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周邦彥《望江南》雲:「遊妓散,獨自繞回堤。芳草懷煙迷水曲,密雲銜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桃李下,春晚未成蹊。墻外見花尋路轉,柳陰行馬過鶯啼,無處不淒淒。」作法相同,可以類比。譚獻《復堂詞話》批歐詞首句說:「掃處即生。」這就是這三首詞在布局上的***有特點。掃即掃除之掃,生即發生之生。從這三首的第壹句看,都是在說以前壹階段情景的結束,歐、李兩詞是說春光已盡,周詞是說佳人已散。在未盡、未散之時,芳菲滿眼,花艷掠目,當然有許多動人的情景可寫,可是在已盡、已散之後,還有什麽可寫的呢?這樣開頭,豈不是把可以寫的東西都掃除了嗎?及至讀下去,才知道下面又發生了另外壹番情景。歐詞則寫暮春時節的閑淡愁懷,周詞則寫獨步回堤直至歸去的淒涼意緒,李詞則寫由風住塵香而觸發的物是人非的深沈痛苦。而這些,才是作家所要表現的,也是最動人的部分,所以叫做「掃處即生」。這好比我們去看壹個多幕劇,到得晚了壹點,走進劇場時,壹幕很熱鬧的戲剛剛看了壹點,就拉幕了,卻不知道下面壹幕內容如何,等到再看下去,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趕上了全劇中最精采的 *** 部分。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會人生都只能是某些側面。抒情詩因為受著篇幅的限制,尤其如此。這種寫法,能夠把省略了的部分當作背景,以反襯正文,從而出人意外地加強了正文的感染力量,所以是可取的。(沈祖棻)

詩詞作品: 武陵春·春晚 詩詞作者: 宋代 李清照 詩詞歸類: 宋詞三百首、宋詞精選、初中古詩、婉約、女子、閨怨、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