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米詩歌的細膩值得關註。詩人與常人的區別之壹,就在於詩人是細膩的群體。細膩不可訓練,也不可復制。所以這首詩對我的打動就是作者的細膩將我帶到壹個更深遠的地方。
從表面上看,它不指向道德,也不指向遠大誌向,它就是壹種詩意的呈現、壹種作家的奇思妙想的呈現,它具有所有傑出藝術高妙迷人的特征——神秘。
這首詩的確神秘。它有讀者可見的“田野”,也有讀者只可感受的“靈魂”。靈魂本身就是神秘。魯米將並不屬於某個個人的“靈魂”寫入詩中,就在於他發現和體會了這種只可意會的神秘。我們可以說,“神秘”是美的壹部分。對美的看法不可能空洞,所以在魯米這裏,他筆下的“靈魂”之美在異常的平靜、安祥、空靈的表面之下,蘊藏著不可估量的深層意義和哲理。
從閱讀效果來看,這首詩讀起來就是美的享受,美在壹行行詩句中流暢和密集,也正因為作者想表達的是“靈魂”之美,所以作者壹開始就超越了某壹確切的地點,直接告訴我們,作者在尋找和發現中身在壹個“是非對錯的界域之外”。它為全詩確立了神秘的基調,但也是讀者願意接受和伴隨閱讀已經接受的基調。在作者那裏,也只有置身這壹“界域”,才能真正地發現地發現神秘的核心。
我承認,全詩第三行“我在那裏等妳”出現時,我忽略了“是非對錯的界域”,將這首詩直接當成了壹首愛情詩。即便詩歌的神秘本質始終存在,我仍把它當成對羅曼蒂克的復雜處理。因為哪怕最傳統的發自肺腑的愛,也具有壹種超然物外的力量,可以把相愛的人提升到壹個層面 —— 在那裏,是非變的非物質,世俗的人類考慮失去了意義和相關性,人類的局限性不再存在。它以最純粹的形式獨立於世俗的義務和結果之外。從本質上說,壹個我們可以認為是悲劇的浪漫愛情故事可能已經到達了終極的精神境界,對於那些似乎已經失去這壹切感情和結果的情侶來說,這是壹種真正的救贖,而這壹切只有非凡的愛情才能做到。
但“世界的豐盛“遠遠不是單純的愛情可以容納。它指向更宏大的愛,更有宗教之地的愛。這種愛對我們所有人都有著巨大的現實意義。它在文學中是真實的,在生活中也是真實的,只是更加微妙和不那般戲劇化。不管我們是否意識到,這種愛總是以各種形式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成為壹種強大的精神力量,它能徹底改變我們的生活,引領我們走上情感和精神充實的生活之路。
為了理解愛,為了讓它不受阻礙地流淌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需要考慮具備什麽樣的條件才能滿足精神要求。我們需要讓我們的愛以最純潔、最誠實、最自然、最無私、最神聖的形式茁壯成長,“遠超出能言的範圍”,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最大限度地體驗愛與駕馭“豐盛”的精神力量。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需要放棄外部強加的、人為設計的對於是非對錯的理解,才能體驗到這種存在,宇宙和我們的靈魂作為壹個整體的力量。
這就是愛的力量。
對蘇菲派來說,唯壹重要的是他們所愛的、全能的上帝的愛,那是所有靈魂的源泉。對於壹種至高無上的力量,對於純粹是能量的宇宙,它在絕對超越我們普通人的邏輯、情感或精神層面。在最高的愛面前,人類所有世俗的思想就像這首詩中所說的那樣“都變得毫無疑義可言”。魯米當然不是要壹次否定人類的愛,而是想強調,在人類的愛之上,還有更高的愛。那也許是人類不可想象的愛,它來自真理的源頭,完整、純潔、真實,能夠意識到的人,或者為此展開追求的人,就會心甘情願地“在那裏等妳”。
對所有人來說,這都是壹個艱巨的任務。這是壹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壯舉,超出了大多數人的能力範圍。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探索,在人類的行為中,探索也就是壹切。
從很多方面來說,在人短暫的壹生中,對這壹“是非對錯的界域”的到達是獲得真理的前提。所以,這壹追尋的過程值得我們付出時間的渴望。
也因此,魯米的詩歌最後所說的“毫無意義”不是對人類生活的否定,而是在走向最高的精神渴求面前,人應該最充分地認識人的局限,認識把自己全部付出之後的得到,將是世界以它的豐盛來報償。所以,值得壹過的人生是永不放棄追尋的人生。
(此文為本人去年發表在純文學省刊的壹篇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