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詩歌有《蝴蝶》《 湖上》《 夢與詩》《 老鴉》《 三溪路上大雪裏壹個紅葉》《 四月二十五夜》《壹顆遭劫的星》 《壹念》《 十壹月二十四夜》《 希望》《 秘魔崖》《月夜》《 也是微雲 》等。
蝴蝶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
不知為什麽,壹個忽飛還。
剩下那壹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湖上
水上壹個螢火,
水裏壹個螢火,
平排著,
輕輕地,
打我們的船邊飛過。
他們倆兒越飛越近,
漸漸地並作了壹個。
夢與詩
都是平常經驗,
都是平常影象,
偶然湧到夢中來,
變幻出多少新奇花樣!
都是平常情感,
都是平常言語,
偶然碰著個詩人,
變幻出多少新奇詩句!
醉過才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
妳不能做我的詩,
正如我不能做妳的夢。
老鴉
壹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
人家討嫌我,說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討人家的歡喜!
二
天寒風緊,無枝可棲。
我整日裏飛去飛回,整日裏又寒又饑。──
我不能帶著鞘兒,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飛;
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頭,賺壹把小米!
三溪路上大雪裏壹個紅葉
雪色滿空山,擡頭忽見妳!
我不知何故,心裏很歡喜;
踏雪摘下來,夾在小書裏;
還想做首詩,寫我歡喜的道理。
不料此理狠難寫,抽出筆來還擱起。
1917
四月二十五夜
吹了燈兒,卷開窗幕,放進月光滿地。
對著這般月色,教我要睡也如何睡!
我待要起來遮著窗兒,推出月光,又覺得有點對他月亮兒不起。
我終日裏講王充,仲長統,阿裏士多德,愛比苦拉斯,……幾乎全忘了我自己!
多謝妳殷勤好月,提起我過來哀怨,過來情思。
我就千思萬想,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願意!
怕明朝,雲密遮天,風狂打屋,何處能尋妳!
1917
壹顆遭劫的星
北京《國民公報》響應新思潮最早,遭忌也最深。今年十壹月被封,主筆孫幾伊君被捕。十二月四日判決,孫君定監禁十四個月的罪。我為這事做這詩。
熱極了!
更沒有壹點風!
那又輕又細的馬纓花須
動也不動壹動!
好容易壹顆大星出來;
我們知道夜涼將到了:——
仍舊是熱,仍舊沒有風,
只是我們心裏不煩躁了。
忽然壹大塊黑雲
把那顆清涼光明的星圍住;
那塊雲越積越大,
那顆星再也沖不出去!
烏雲越積越大,
遮盡了壹天的明霞;
壹陣風來,
拳頭大的雨點淋漓打下!
大雨過後,
滿天的星都放光了。
那顆大星歡迎著他們,
大家齊說“世界更清涼了!”
壹九壹九年十二月十七日
(選自《嘗試集》)
壹念
我笑妳繞太陽的地球,壹日夜只打得壹個回旋;
我笑妳繞地球的月亮,總不會永遠團圓;
我笑妳千千萬萬大大小小的星球,總跳不出自己的軌
道線;
我笑妳壹秒鐘行五十萬裏的無線電,總比不上我區區
的心頭壹念!
我這心頭壹念
才從竹竿巷,忽到竹竿尖;
忽在赫貞江上,忽在凱約湖邊;
我若真個害刻骨的相思,便壹分鐘繞遍地球三千萬
轉!
(選自《新文學大系·詩集》)
十壹月二十四夜
老槐樹的影子
在月光的地上微晃;
棗樹上還有幾個幹葉,
時時做出壹種沒氣力的聲響。
西山的秋色幾回招我,
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
現在他們說我快要好了,
那幽艷的秋天早已過去了。
1920
希望
我從山中來,
帶著蘭花草,
種在小園中,
希望開花好。
壹日望三回,
望到花時過;
急壞看花人,
苞也無壹個。
眼見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風回,
祝汝滿盆花!
1921
秘魔崖月夜
依舊是月圓時,
依舊是空山,靜夜;
我獨自月下歸來,──
這淒涼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壹陣松濤
驚破了空山的寂靜。
山風吹亂的窗紙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
1923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過後月光明。
只不見去年得遊伴,
也沒有當日的心情。
不願勾起相思,
不敢出門看月。
偏偏月進窗來,
害我相思壹夜。
1925
十月九夜在西山
許久沒有看見星兒這麽大,
也沒有覺得他們離我這麽近。
秋風吹過山坡上七八棵白楊,
在滿天星光裏做出雨聲壹陣。
1931
從紐約省會(Albany)回紐約市
四百裏的赫貞江,
從容的流下紐約灣,
恰像我的少年歲月,
壹去了永不回還。
這江上曾有我的詩,
我的夢,我的工作,我的愛。
毀滅了的似綠水長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還在。
1938
寄給在北平的壹個朋友
藏暉先生昨夜作壹夢,
夢見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鐘出門去,
飄蕭醫仗天南行。
天南萬裏豈不大辛苦?
只為智者識得重與輕。──
醒來我自披衣開窗坐,
誰人知我此時壹點相思情!
1938
無題
電報尾上他加了壹個字,
我看了百分高興。
樹枝都像在跟著我發瘋。
凍風吹來,我也不覺冷。
風呵,妳盡管吹!
枯葉呵,妳飛壹個痛快!
我要細細的想想他,
因為他那個字是「愛」!
1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