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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詩和其內容,嗯,還有各個詩表達的感情

江畔獨步尋花

杜甫

黃四娘家花滿蹊,

千朵萬朵壓枝低。

留連戲蝶時時舞,

自在嬌鶯恰恰啼。

[簡析]

首句“黃四娘家花滿蹊”,點明尋花的地點。“蹊”是小路。“花滿蹊”是說繁花將小路都蓋住了,連成片了。次句“千朵萬朵壓枝低”。“千朵萬朵”形容數量之多。“壓枝低”中的“壓”和“低”兩個字用得十分貼切、生動,形象地描繪了春花密密層層,又大又多,沈甸甸地把枝條都壓彎了。這句是上句“滿”字的具體化。第三句“留連戲蝶時時舞”。“留連”是形容蝴蝶飛來飛去舍不得離開的樣子。這句從側面寫出春花的鮮艷芬芳。其實詩人也被萬紫千紅的春花所吸引而留連忘返。第四句“自在嬌鶯恰恰啼”。“嬌”是形容鶯歌柔美圓潤。“恰恰啼”是說正當詩人前來賞花時,黃鶯也在鳴叫。只因為詩人內心歡愉,所以想當然地認為黃鶯特意為自己歌唱。這與上句說彩蝶留連春花壹樣,都是移情於物的手法。由於詩人成功地運用了這壹手法,使物我交融,情景相生,這首小詩讀起來就更親切有味。

《秋興》

玉露雕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湧,塞上風雲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壹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這是杜甫的組詩《秋興》中的第壹首。“秋興”就是秋天的感興;秋風蕭瑟、草木雕零,常勾起人們的傷感。這組《秋興》是杜甫晚年困居三峽入口處的夔州時所作,這時他思念故鄉故國的心情是沈重的,眼中的三峽秋色也自然是沈郁的——

霜露染紅了楓樹葉,巫山巫峽之間籠罩著壹片蕭森之氣。舉目長江、波浪翻滾,放眼遠山、陰雲密布,這時不禁想到自己獨在異鄉為異客,眼前的菊花已經開過兩回,遠處的孤舟仿佛正維系著壹顆思鄉之心。蕭瑟秋風令人寒意頓生,暮色降臨,白帝城上傳來陣陣搗衣聲……

說到這裏,我們眼前似乎展開了壹幅濃墨重彩的三峽秋色圖。大家知道,秋天的景物帶給人們的感受是復雜的;秋高氣爽,令人心曠神怡。秋意蕭條,勾人陣陣惆悵。同樣的景物,因為心情的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審美感受。杜牧看到秋天的紅葉,寫下了“霜葉紅於二月花”的名句,他眼中的紅葉顯然是明快的。而杜甫眼中的紅葉就不是這樣的了——

“玉露雕傷楓樹林”。這壹片楓樹紅葉是雕零的、受傷的,而且是被晶瑩泠冽的霜露雕傷的,這裏呈現的是濃重而又有些暗淡的色彩,這裏散發著憂郁而又有些衰殘的美感。錘煉出如此美麗的詩句開篇可謂先聲奪人,壹開始就營造出全詩的氛圍。接下來便是峽間風雲、江上波浪、叢菊、孤舟、寒衣……,蕭瑟的意象不斷疊加,最後引出全詩的結句:“白帝城高急暮砧”。昏暗的暮色之中,白帝城中又隱約傳來令人心碎的陣陣搗衣聲,這又是壹句精心錘煉的詩句,如此悲涼之聲與開頭那壹片憂郁的紅葉首尾呼應。

登 高

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首詩被胡應麟在《詩藪》中稱為“古今七律第壹”。①詩是大歷二年(767)杜甫在四川夔州時所作。雖然在詩句中點到“哀”,但不是直接訴說自己感到的悲哀,而是“風急天高猿嘯哀”——猿猴的鳴叫聲悲哀,這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的自由,並不明說,是猿叫得悲哀,還是自己心裏感到悲哀。點明了“哀”還不夠,下面又點到“悲”,“萬裏悲秋常作客”,這回點明是詩人自己悲秋了。壹提到秋天,就強調悲哀,不是落人窠臼了嗎?不然。

這是因為,杜甫的悲哀有他的特殊性。他的悲哀雖然是個人的命運,但卻是相當深厚而且博大的。這種博大,首先表現在空間視野上。

詩題是“登高”,開頭兩句充分顯示出登高望遠的境界,由於高而遠,所以有空闊之感。猿嘯之聲,風急天高,空間壯闊,渚清沙白,本已有俯視之感,再加上“鳥飛回”,更覺人與鳥之間,如果不是俯視,至少也是平視了。這正是身在高處的效果。到了“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這種俯視的空間感,就不但廣闊,而且有了時間的深度。和前兩句比,這兩句境界大開,有壹種豁然提升的感覺,明顯有更強的想象性、虛擬性。落木居然到了無邊的程度,滿眼都是,充滿上下天地之間。這不可能是寫實。顯然,只有在想象中,才有合理性。長江滾滾而來,從引用《論語》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典故開始,在中國古典詩歌的傳統意象中,江河不斷,便不僅是空間的深度透視,而且是時間的無限長度。這種在空間和時間交織中的境界,當然不是局限於空間的平面畫面可比的。再加上意象如此密集,前兩句每句三個意象(風、天、猿嘯,渚、沙、鳥),後兩句每句雖然只各有壹個意象,但其屬性卻有“無邊”和“蕭蕭”、“不盡”和“滾滾”,有形有色,有聲有狀,有對仗構成的時空轉換,有疊詞造成的滔滔滾滾的聲勢。從空間的廣闊,到時間的深邃,不僅僅是視野的開闊,而且有詩的精神氣度。悲秋而不孱弱,有渾厚之感。

如果就這樣深沈渾厚地寫下去,未嘗不可,但是,壹味渾厚深沈下去的話,很難避免單調。在這首詩中尤其是這樣,因為,這首詩八句全部是對句。而在律詩中,壹般只要求中間兩聯對仗。為什麽要避免全篇都對?就是怕單調。杜甫八句全對,好在讓讀者看不出壹對到底。這除了語言形式上的工夫以外,恐怕就是得力於情緒上的起伏變化了。這首詩,第壹、第二聯,氣魄宏大,到了第三、第四聯,就不再壹味宏大下去,而是出現了些許變化。境界不像前面的詩句那樣開闊,壹下子回到自己個人的命運上來,而且把個人的“潦倒”都直截了當地寫了出來。渾厚深沈的宏大境界,壹下子縮小了,格調也不單純是深沈渾厚,而是有壹點低沈了,給人壹種頓挫之感。境界由大到小,由開到合,情緒也從高亢到悲抑,有微妙的跌宕。杜甫追求情感節奏的曲折變化,這種變化有時是默默的,有時卻有突然的轉折。古代詩話說杜甫的詩“沈郁頓挫”,沈郁是許多人都做得到的,而頓挫則殊為難能。

這是杜甫所擅長的,他善於在登高的場景中,把自己的痛苦放在盡可能宏大的空間中,使他的悲涼顯得並不渺小。但是,他又不完全停留在高亢的音調上,常常是由高而低,由歷史到個人,由空闊到逼仄,形成壹種起伏跌宕的氣息。宋人羅大經在《鶴林玉露》中這樣評價這首詩:“杜陵詩雲‘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萬裏,地之遠也;悲秋,時之淒慘也;作客,羈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齒也;多病,衰疾也;臺,高迥也;獨登臺,無親朋也。十四字中有八意,而對偶又極精確。”這樣的評價很到位,十四字八層意思層層加重了悲秋。我們來看他寫於差不多同壹時期的《登嶽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壹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明明是個人的痛苦,有關親朋離異的,有關自己健康惡化的,這可能是小痛苦,但杜甫把它放在宇宙(“乾坤”)和時間的運動(“日夜浮”動)之中,氣魄就宏大了。當然,這並不完全是技巧問題,因為詩人總是把自己個人的命運、親朋離散、老病異鄉和遠在視線之外的戰亂(“戎馬關山”)、國家的命運聯系在壹起。這種境界是夠宏偉的了,但是,他隨即又轉向個人命運,而且為親朋信息杳然和自己的老病而涕泗橫流起來。這不但不顯得小家子氣,而且以深沈的情緒起伏來調節他的情感節奏,就難怪詩話的作者們反復稱道他的感情“沈郁頓挫”。在《登樓》中: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他個人的“傷客心”總和“萬方多難”的戰亂結合在壹起,就使得他的悲痛有了社會的廣度。為了強化這社會性的悲痛,他又以“天地”的宏大空間和“古今”的悠遠時間兩個方面充實其深度。杜甫的氣魄,杜甫的深度,就是由這種社會歷史感、宏大空間感和悠遠的時間感三位壹體構成的。哪怕他並不是寫登高,也不由自主地以宏大的空間來展開他的感情,例如《秋興八首》之壹:

玉露雕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湧,塞上風雲接地陰。

借助“兼天”、“接地”的境界,杜甫表現了他個性宏大深沈的藝術格調。換壹個人,即使有了登高的機遇,也不壹定能表現出宏大深沈的精神力量來。當然,杜甫的風格是多樣的,有時,他的風格並不以渾厚深沈見長,而是以明快細膩動人。

我們之所以要介紹杜甫的這首詩,是為了從反面說明,什麽不是渾厚深沈。只有懂得了什麽不是渾厚深沈,才能真正體悟什麽是渾厚深沈。理解詩歌,最忌空泛。我國古典詩話,往往有些精致的感覺性斷語,如說杜甫的詩“沈郁頓挫”、“渾厚深沈”等等,對於理解杜詩應該說是幫助的,但這樣的話語,也有壹個缺點,就是比較模糊,不確定。我們的任務,不是停留在古人的水平上,而是在古人的水平上提高壹步,對這些話語進行分析,結合杜甫的作品加以具體化。深入地具體分析,已經不易,同時還要防止孤立地封閉地分析,分析要開放。最好把作品放在系統中,在多方面的聯系和對比中進行分析,才有可能深入。

春夜喜雨

杜甫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開頭兩句可以說是起得平平。勉強要說,只有第壹句中的“知”字,把雨當作有生命、有意誌的對象來表現,用得輕松,不著痕跡。但詩人卻不在這壹點上下工夫展開想象。如果真的要往下發展,把雨寫得有生命,有意誌,就不是這首詩沈潛、凝重的風格了,而是強烈的情感流瀉的風格了,與全詩表現壹種默默的、無聲的、自我體驗的溫情不相統壹了。

題目叫做“春夜喜雨”。春雨,是表現的對象;夜,提供了感覺的特殊條件。喜,才是全部感情的主線。全詩中沒有“喜”字,著力表現的卻是無聲的喜的感覺。因為是無聲的,便更加是內心深處的。

喜,因春雨而起,但這雨在夜裏。夜裏的雨和白天的雨不壹樣,它是看不見的。所以第二聯就寫這個看不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雨隨著風,壹般應該是有聲勢的,但這裏卻是“潛入”的小雨,偷偷的,無形、無聲、無息的。接著是“潤物細無聲”,不但看不見,而且聽不到。感官無法直接感知,可詩人還是感覺到了,憑著敏銳的想象吧。這裏的關鍵詞是“細”和“潤”。這就讓讀者感受到了這春雨的特點:細、小、微,細微到視覺和聽覺都不能直接感知,但詩人還是感覺到了。這表現的是什麽感覺?過細的感覺,“潤”的感覺,不用看,也不用聽,外在感官不可感,卻流露了內心感受的喜悅。所“潤”之物,當然是植物——農作物。說的是物之被潤,表現的卻是心的滋潤。無聲的微妙勝過有聲。只有心靈過細的人,才能感覺到這本來不可感覺的感覺;只有具有精致的內在感受力的詩人,才能為生命看不出來的潛在生長而體驗到默默的欣慰;只有關切國計民生的人,才能為壹場無聲的細雨感到由衷的欣慰。

讀這樣的詩,第壹,要抓住詩人表現的雨的特點,是夜裏的雨,看不見、聽不見的。第二,要抓住夜雨的感覺特點,把不能感覺的感覺,感覺到內心深處去。雖然無聲無息,但卻感到了“潤物”,在那個以農為本的時代,在那個戰亂的日子裏,這便自然有壹種欣慰之感。

詩憑什麽感人?壹般說是以情感人,陸機《文賦》中說“詩緣情”。這大致不錯,但還不完全,還要加以補充。如果把情感直接說出來是不能感人的,詩要通過特殊的感覺來傳達感情。杜甫在整首詩裏,壹個“喜”字也沒有,但卻提供了壹系列很微妙的喜悅的感覺,讓讀者體驗這種別人感覺不到的精致的感覺。這就叫感染。

“潤物”這句詩看來沒有多少驚人的詞語,但在千年傳誦的過程中,衍生出了象征意義(如形容某種思想和人格對他人的熏陶),詩句內涵的召喚性,其潛在量之大,正是詩句成功的標誌之壹。

下面兩聯,轉換到外部感官上來。第三聯:“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因為雨有利於國計民生,所以它是美的。這種美用光和色的反襯來體現:雲,壹片漆黑,提示了地域特色——平原和江河,只有在平原上,視野開闊,雲才會在田野的小路上;大幅度的黑色背景是雨之濃也,用船上唯壹的燈火來反襯,很明顯是為了突出雨夜之黑,和那壹點溫暖的光,在互相反襯中顯得生動。

這種手法是我國古典詩歌常用的,例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前面用“絕”和“滅”來強調千山萬徑壹片空白,後面用“孤”舟和“獨”釣來突出唯壹的人物,打破了空白。又如王安石在《詠石榴花》中寫道:濃綠萬枝紅壹點,動人春色不須多。還有:春色滿園關不住,壹枝紅杏出墻來。

光有這樣壹種大筆濃墨的圖畫,可能還不足以充分顯示春雨的可愛、可喜。於是杜甫最後再來壹個對比:“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詩人用第二天早晨的明亮,反襯昨夜春雨的效果:第壹,這下子不是看不見了,而是看得很清楚,很鮮明,紅紅的。但這還不夠,還要加重感覺的分量——“濕”。這就點出了和壹般日子裏紅花的不同,紅得水靈靈的,這是繪畫上強調的“質感”。第二,更為精彩的是,杜甫強調了雨後紅花的另壹個特點,就是“重”的感覺。這是繪畫藝術上強調的“量感”。花的茂盛,花的潮濕,變成了花的重量感。用重的分量,來表現花的茂盛,這是杜甫的拿手好戲,他在《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其六)》中寫過: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不過這壹次用的字眼是“壓”而不是“重”。反過來,還有另外壹種量感,比如秦觀的《浣溪沙》中用“自在飛花輕似夢”突出花的量感,說它“飛”還不夠,還要把它和縹緲的夢聯系起來,讓讀者去體悟其中意味。

這首詩之所以能讓讀者感受到喜悅之情,是因為所有的喜悅都滲透在關鍵性的感覺之中,在用得特別精彩的語言中,讀者從無聲的“潛入”、悄然的“潤物”,從“雲俱黑”、“火獨明”,從紅濕而下垂的花朵中,感到了杜甫的欣喜。他的喜悅有兩種:壹是默默的、內在的、不形於色的;壹是外在的、視覺的。如果沒有這些細微的感覺,這些恰到好處的語言,杜甫的喜悅就是直說出來,讀者也是沒有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