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讓人想到的是閨閣幽怨,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讓人想到卻是英雄豪情。可是,文學的世界何其復雜多變,怎是兩個簡單的“詞語”就能概括得了的?“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在有些詞人筆下,剛硬和柔美彼此融合,煥發出了別樣魅力。
正如 範仲淹的這首千古絕唱《蘇幕遮.懷舊》,從頭美到尾,開篇驚艷絕倫,結尾催人淚下。這首詞是範仲淹最唯美的壹首詞,剛柔並濟,字字句句都美得心醉,堪為絕唱! 全詞如下:
作為晏殊的摯友,範仲淹的壹生既不“太平”,也不“富貴”,反而坎坷不平,屢遭貶黜。 其原因就在於他的性格:剛正耿直,無私無畏。然而,他也因此成為北宋歷史上有名的“直臣”。其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更是讓他名垂青史。
對後人而言,範仲淹首先是壹位名臣,其次才是壹位詞人。與同時代的晏殊、歐陽修相比,範仲淹的人生經歷要豐富的許多。 他既可居廟堂之高,安定朝堂,又可處江湖之遠,揚威邊塞。 這首詞就是宋仁宗康定元年至慶歷三年,範仲淹在西北軍中任陜西四路宣撫使,主持防禦西夏的軍事時創作的。
這是壹首抒發羈旅鄉思之情的詞作,從內容上來說,並沒有什麽獨特之處。然而,在抒寫宛轉低回的愁思時,它筆力沈郁雄健,聲情並茂,意境深遠,與壹般婉約詞的風格明顯不同。詞作起首兩句驚艷絕倫,被元代著名戲劇家王實甫寫入《西廂記》的《長亭送別》壹折中,作成曲子,傳唱千古。
詞作上片寫景。首句“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意境遼遠,從大處著眼描繪了壹幅絢爛秋景圖。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茫茫的大地上鋪滿片片黃葉。“藍、白、黃”的三色搭配,鮮艷奪目,讓人眼前壹亮,只用6個字就描繪出了壹幅清爽明朗的秋景圖。
而後,詞作由靜到動,寫秋色綿延伸展,融進川流不息的江水;江面波光粼粼,籠罩著縹緲迷離的煙霧,壹片空濛,滿眼青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詞人視線由近到遠。他極目遠眺,看到落日的余暉正掩映著山峰,水天相連處,似乎成了壹線。芳草連天,綿延不斷,壹直生長到落日都照耀不到的遠方。
上片猶如壹幅巨畫,境界宏大,空靈遼遠,不同凡響。詞人由眼前的秋景觸發了心中憂思,而心中的憂思又融進眼前的秋景,內外相融,物我合壹。在詞人筆下,秋景淒清衰颯,寥廓蒼茫,綿延不絕,與詞人心中的惆悵悲慨、寥落傷感和愁緒綿綿深深融合。
詞作下片抒情。過片“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醉 ”緊承上片芳草天涯,暗合“懷舊”主題。這壹句是說:自己十分思念故鄉,內心黯然淒愴,而羈旅的愁緒也油然而生。而“夜夜除非,好夢留人醉”壹句,則暗示了主人公羈旅異鄉時間之長以及鄉思離愁之深。
下片最後“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承前“留人醉”壹詞,是說:夜很深了,詞人因思念家鄉,愁緒滿懷而不能入睡。此時,月光皎潔,如果登上高樓壹定會看到很美的夜景。可是,他不能去觀賞。因為夜深人靜,如果他獨自壹人倚欄眺望,只會徒增更多悵惘。
寫到這裏,詞作從開頭就不斷淤積的鄉思旅愁終於達到高潮。至此,詞作戛然而止,留給讀者無窮回味。 作為詞人,範仲淹畢竟也有壹般文人的多愁善感。可是,與其他詞人不同,範仲淹胸襟廣闊,磊落無私,憂懷天下。因此,他筆下的愁緒柔美而有風骨,深摯而不頹靡,充滿獨特的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