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萬裏客,
亂定幾年回?
腸斷江城雁,
高高向北飛。
註解:
1.亂:指安史之亂。
2.腸斷:特別悲傷。
解釋:春天來了,我這個遠離家鄉的人,什麽時候才能在這安史之亂中回到家鄉呢?最令我悲傷的是,連那江城的大雁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向北飛去,而我卻挪不動步。
歸雁(錢起)
瀟湘何事等閑回?
水碧沙明兩岸苔。
二十五弦彈夜月,
不勝清怨卻飛來。
註解:
1.瀟湘:二水名,在今湖南境內。
2.等閑:輕易、隨便。
3水碧沙明:《太平禦覽》卷六五引《湘中記》:“湘水至清,……白沙如雪。”
4苔:是鳥類的食物,雁尤喜食。
5.二十五弦:指瑟《楚辭·遠遊》:“使湘靈鼓瑟兮。”
6.勝(音升):承受。
賞析:
詩詠“歸雁”,雁是候鳥,深秋飛到南方過冬,春暖又飛回北方。古人認為鴻雁南飛不過衡陽,衡陽以北,正是瀟湘壹帶。詩人抓住這壹點,卻有撇開春暖北歸的候鳥習性,仿佛要探究深層原因,壹開頭便突發奇問:瀟湘下遊,水碧沙明,風景秀麗,食物豐美,妳為什麽隨便離開這麽好的地方,回到北方來呢?詩人問得奇,鴻雁答得更奇:瀟湘壹帶風景秀麗,食物豐美,本來是可以常住下去的。可是,湘靈在月夜鼓瑟,從那二十五弦上彈出的音調,實在太淒清、太哀怨了!我的感情,簡直承受不住,只好飛回北方。
錢起考進士,詩題是《湘靈鼓瑟》,他作的壹首直流傳到現在,算是應試詩中的佳作。中間寫湘靈(傳說是帝舜的妃子)因思念帝舜而鼓瑟,苦調清音,如怨如慕,結尾“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尤有余韻。這首七絕,則把“湘靈鼓瑟”說成鴻雁北歸的原因。構思新奇,想象豐富,筆法靈動,抒情婉轉,以雁擬人,相與問答,言外有意,耐人尋味,為詠物詩開無限法門。
錢起是吳興(今屬浙江)人,入任後,壹直在長安和京畿作官。他看到秋雁南飛,曾作《送征雁》詩:“秋空萬裏靜,嘹唳獨南征……悵望遙天外,鄉情滿目生。”這首《歸雁》,同樣寫於北方,所詠卻是從南方歸來的春雁。
古人認為,秋雁南飛,不越過湖南衡山的回雁峰,它們飛到峰北就棲息在湘江下遊,過了冬天再飛回北方。作者依照這樣的認識,從歸雁想到了它們歸來前的棲息地——湘江,又從湘江想到了湘江女神善於鼓瑟的神話,再根據瑟曲有《歸雁操》進而把鼓瑟同大雁的歸來相聯系,這樣就形成了詩中的奇思妙想。
根據這樣的藝術構思,作者壹反歷代詩人把春雁北歸視為理所當然的慣例,而故意對大雁的歸來表示不解,壹下筆就連用兩個句子劈空設問:“瀟湘何事等閑回?水碧沙明兩岸苔”,詢問歸雁為什麽舍得離開那環境優美、水草豐盛的湘江而回來呢?這突兀的詢問,壹下子就把讀者的思路引上了詩人所安排的軌道——不理會大雁的習性,而另外探尋大雁歸來的原因。
作者在第三、四句代雁作了回答:“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湘江女神在月夜下鼓瑟(二十五弦),那瑟聲淒涼哀怨,大雁不忍再聽下去,才飛回北方的。
詩人就是這樣借助豐富的想象和優美的神話,為讀者展現了湘神鼓瑟的淒清境界,著意塑造了多情善感而又通曉音樂的大雁形象。然而,詩人筆下的湘神鼓瑟為什麽那樣淒涼?大雁又是為什麽那樣“不勝清怨”呢?為了弄清詩人所表達的思想感情,無妨看看他考進士的成名之作《湘靈鼓瑟》。在那首詩中,作者用“蒼梧來怨慕”的詩句指出,湘水江神鼓瑟之所以哀怨,是由於她在樂聲中寄托了對死於蒼梧的丈夫——舜的思念。同時,詩中還有“楚客不堪聽”的詩句,表現了貶遷於湘江的“楚客”對瑟聲哀怨之情的不堪忍受。
拿《湘靈鼓瑟》同《歸雁》相對照,使我們領會到:《歸雁》中的“不勝清怨卻飛來”壹句,原來是從“楚客不堪聽”敷演而來,作者是按照貶遷異地的“楚客”來塑造客居湘江的旅雁的形象的。故而,他使旅雁聽到湘靈的充滿思親之悲的瑟聲,便鄉愁郁懷,羈思難耐,而毅然離開優美富足的湘江,向北方飛回。“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建安文學家王粲《登樓賦》中的這兩句揭示羈客情懷的名言,正可借來說明《歸雁》詩中旅雁聽瑟飛回時的“心情”,而詩人正是借寫充滿客愁的旅雁,婉轉地表露了宦遊他鄉的羈旅之思。這首詩構思新穎,想象豐富,筆法空靈,抒情婉轉,意趣含蘊。它以獨特的藝術特色,而成為引人註目的詠雁名篇之壹。
[編輯本段]作者簡介
杜甫(公元712--770),漢族,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杜少陵,杜工部等。生於河南鞏縣(今河南省鞏縣),是名詩人杜審言的孫子。我國唐代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與李白並稱“大李杜”,人稱“詩聖”。壹生寫詩壹千四百多首。原籍湖北襄陽,生於河南鞏縣(現鞏義市)。遠祖為晉代功名顯赫的杜預,乃祖為初唐詩人杜審言,乃父杜閑。唐肅宗時,官左拾遺。後入蜀,友人嚴武推薦他做劍南節度府參謀,加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後世又稱他杜拾遺、杜工部。
杜甫(七壹二-七七零),三十五歲以前讀書與遊歷。天寶年間到長安,仕進無門,困頓了十年,才獲得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小職。安史之亂開始,他流亡顛沛,竟為叛軍所俘;脫險後,授官左拾遺。乾元二年(七五九),他棄官西行,最後到四川,定居成都壹度在劍南節度使嚴武幕中任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又有杜工部之稱。晚年舉家東遷,途中留滯夔州二年,出峽。漂泊鄂、湘壹帶,貧病而卒。
子美生活在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時期,其詩多涉筆社會動蕩、政治黑暗、人民疾苦,被譽為「詩史」。其人憂國憂民,人格高尚,詩藝精湛,又“詩聖”的美稱。
杜甫善於運用古典詩歌的許多體制,並加以創造性地發展。他是新樂府詩體的開路人。他的樂府詩,促成了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的發展。他的五七古長篇,亦詩亦史,展開鋪敘,而又著力於全篇的回旋往復,標誌著我國詩歌藝術的高度成就。杜甫在五七律上也表現出顯著的創造性,積累了關於聲律、對仗、煉字煉句等完整的藝術經驗,使這壹體裁達到完全成熟的階段。有《杜工部集》傳世。
杜甫的思想核心是儒家的仁政思想。他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偉抱負。他熱愛生活,熱愛人民,熱愛祖國的大好河山。他嫉惡如仇,對朝廷的腐敗、社會生活中的黑暗現象都給予批評和揭露。他同情人民,甚至幻想著為解救人民的苦難甘願做自我犧牲。所以他的詩歌創作,始終貫穿著憂國憂民這條主線,由此可見杜甫的偉大。他的詩具有豐富的社會內容、強烈的時代色彩和鮮明的政治傾向,真實深刻地反映了安史之亂前後壹個歷史時代政治時事和廣闊的社會生活畫面,因而被稱為壹代“詩史”。杜詩風格,基本上是“沈郁頓挫”,語言和篇章結構又富於變化,講求煉字煉句。同時,其詩兼備眾體,除五古、七古、五律、七律外,還寫了不少排律,拗體。藝術手法也多種多樣,是唐詩思想藝術的集大成者。杜甫還繼承了漢魏樂府“感於哀樂,緣事而發”的精神,擺脫樂府古題的束縛,創作了不少“即事名篇,無復依傍”的新題樂府,如著名的“三吏”、“三別”等。死後受到樊晃、韓愈、元稹、白居易等人的大力揄揚。杜詩對元白的“新樂府運動”的文藝思想及李商隱的近體諷喻時事詩影響甚深。但杜詩受到廣泛重視,是在宋以後。王禹、王安石、蘇軾、黃庭堅、陸遊等人對杜甫推崇備至,文天祥則更以杜詩為堅守民族氣節的精神力量。杜詩的影響,從古到今,早已超出文藝的範圍。生平詳見《舊唐書》卷壹九○。有《杜工部集》。
“三吏”、“三別”是杜甫現實主義詩歌的傑作。它真實地描寫了特定環境下的縣吏、關吏、老婦、老翁、新娘、征夫等人的思想、感情、行動、語言,生動地反映了那個時期的社會現實和廣大勞動人民深重的災難和痛苦,展示給人們壹幕幕淒慘的人生悲劇。在這些人生苦難的描述中,壹方面,詩人對飽受苦難的人民寄予深深的同情,對官吏給於人民的奴役和迫害深惡痛絕;另壹方面,他又擁護王朝的平亂戰爭,希望人民忍受苦難,與王朝合作平定叛亂。這種復雜、矛盾的思想是符合詩人憂國憂民的思想面貌的。
錢起(722-780?),字仲文,吳興(今浙江湖州市)人,天寶十年賜進士第壹人,曾任考功郎中,故世稱錢考功,翰林學士,與韓雄(左)羽、李端、盧綸等號稱大歷十才子。又與郎士元齊名,人為之語曰:“前有沈宋,後有錢郎。”題材多偏重於描寫景物和投贈應酬。音律和諧,時有佳句。
錢起當時詩名很盛,其詩多為贈別應酬,流連光景、粉飾太平之作,與社會現實相距較遠。然其詩具有較高的藝術水平,風格清空閑雅、流麗纖秀,尤長於寫景,為大歷詩風的傑出代表。
杜甫《月夜》賞析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賞析
鄜(fu孚)州:地名,今陜西富縣。
望月懷遠。這在古典詩歌中是壹個爛熟的題目。在杜甫生活的盛唐時期,古典詩歌固然正處於大開拓、大發展的階段,但如像對景傷懷、思親懷友這類的題材,卻已早經無數作者吟詠,要出新意頗不容易。這壹首五律,卻在內容表達與章法技巧上脫落故常,出奇制勝,成為同類題材作品中千古獨步的名篇。
應該承認,這首詩之所以感人至深,首先在於它所抒發的是詩人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中觸發的郁勃真切的離情別緒。回溯詩人的生平我們可以知道,天寶十五年(756)五月,杜甫從奉先移家至潼關以北的白水。六月,安史叛軍破潼關,玄宗奔蜀,杜甫只得攜眷北行,至鄜州暫住。七月,肅宗李亨即位靈武,杜甫只身前去投奔,途中被叛軍擄至長安。這首詩就是身陷賊營的杜甫八月在長安所作。沒有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禍,便沒有詩人的這番家人離散,身陷絕境的悲慘經歷。而如果沒有這番特殊的經歷,要產生詩中的哀惋淒切、深摯纏綿的離情也是不可想象的。此詩的重要價值,確乎在於它所反映的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情感這壹點上。
不過使得這首詩在眾多的抒寫亂世之離情的作品中高標獨秀的,卻無疑是作者匠心獨運的新奇角度與抒寫章法。在這裏,老杜並不壹般地就景敷情、緣情述事,而是別出心裁從思念對象壹邊落筆,從頭至尾細致熨帖地描摹自己想象中的對方的景況。無限的深情、癡情都從這壹系列想象描寫中流瀉而出,達到了抒情的極致。首聯二句,絕不說自己望月而憶妻,偏說妻子見月而思己,比起壹般的直訴自己的情感的憶內之作,壹開篇意思就深了壹層。前人寫過“隔千裏兮***明月”(謝莊《月賦》)和“天涯***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壹類的名句,那都是兼及“憶”與“被憶”雙方的,這裏卻偏偏只提被憶的壹方,抒寫角度的轉換,使得辭旨婉切,更顯出詩人對妻子的壹往情深。妻子身邊,是時時尾隨著可愛的小兒女的。詩人月夜思妻,必然密不可分地念及孩子。可是頷聯二句不正面說自己望月憶兒女,偏說兒女隨母望月,又想象兒女幼小,尚不解望月而思念身陷長安的慈父。真是此情此景,將何以堪!詩人刻骨銘心的憶內之情,又在這痛苦的想象中更深入壹層。第三聯,想象愈加具體化,虛擬妻子在這個夜晚望月懷夫、久久不眠的情景,是整首詩中意境最優美,辭采最清麗的抒情句子。鬟濕而臂寒,狀看月之久與懷人之癡。月色愈好而痛苦愈增,夜深天寒都渾然不覺。這位閨中娘子是如此多情而執著,難道還不值得我們的詩人深切思念嗎?王嗣奭《杜臆》認為此聯“語麗情悲”。實為中肯。詩的末聯,方才將抒情主人公自己的形象擺進去,仍以想象之筆結情。這是盼望相思之願能償,有朝壹日伉儷重逢,雙雙對此明月舒愁,抹掉戰亂帶來的傷痛痕跡。這裏對前文的承接照應十分細密周到,表現出詩人情感之深婉沈綿,如“雙”承“獨”,“照”承“月”,“淚痕幹”反襯雙方各自“獨看”時的淚流不止,這些都真切地傳達出詩人憎恨亂離,盼望團圓的迫切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