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紹翁:遊園不值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壹枝紅杏出墻來。
因遊賞受阻而掃興又得興,這應該看作是壹種精神奇遇。此詩就
是記錄這種精神奇遇的,它是壹首無法成遊、卻勝於成遊的別具壹格
的記遊詩。首句又作“應嫌屐齒印蒼苔”,我卻嫌這“嫌”字不好,
它似乎在表現園主人閉門謝客、遠離塵囂的清高,但清高得有點做作。
倒是“憐”字有情致,高齒的木板鞋(屐,音jī擊)不避苔滑路僻,
去探訪春天消息,其鍥而不舍的精神是值得憐惜、同情,盡管它吃了
“閉門羹”,輕拍木編門扇(柴扉,音fēi非)而久久不見打開。
“嫌”是從推測園主人感情的角度落筆,“憐”則是從探訪春色者的
遊興的角度落筆,後者更貼合“遊園不值”、無緣進門的詩題。無緣
進得園門,遊賞的願望受阻,未免有點掃興。但掃興之余驚喜地發現
奇遇、奇興,由壹枝紅杏出墻,想象著墻內滿園春色燦爛奪目,這就
把“屐齒遊園”轉化為“精神遊園”了。失望後的意外精神補償,彌
足珍貴。春色在這麽壹“關”壹“出”之間,沖破圍墻,溢出園外,
顯示出壹種蓬蓬勃勃、關鎖不住的生命力度。到底自然界比園主人更
能體貼遊人的情趣,這就不僅是遊人憐屐,而且春色派遣紅杏使者也
來憐屐了。從某些語句上看,此詩點化了陸遊的《馬上作》壹詩:
“平橋小陌雨初收,淡日穿雲翠靄浮。楊柳不遮春色斷,壹枝紅杏出
墻頭。”不過陸遊此作未免平展,有點馬上觀花,不及葉紹翁之作那
麽精神專註,在深摯的精神體驗和心理波折中,迸發出春光難鎖、喜
從天降的生命力度,以及情趣盎然的精神哲學的啟悟了。可見名家之
詩不壹定都能省心地成為名作,非名家壹旦對生命與詩進行精誠開發,
也可能出現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