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範成大
晝出耘田⑵夜績麻⑶,
村莊兒女各當家⑷。
童孫未解⑸供⑹耕織,
也傍⑺桑陰學種瓜。
註釋
⑴ 雜興:隨興寫來,沒有固定題材的詩篇。
⑵ 耘田:除草。
⑶ 績麻:把麻搓成線。
⑷ 各當家:各人都擔任壹定的工作。
⑸ 未解:不懂。
⑹ 供:從事,參加。
⑺ 傍:靠近。
題解
見《範石湖集》。作者晚年退居家鄉吳縣(今屬江蘇)時,以農村壹年四季的生活和農民的甘苦哀樂為題材,寫了總題為《四時田園雜興》七絕組詩六十首,描寫了田園生活之樂。
譯文
白天出去鋤草夜裏緝麻,農家兒女都能各自持家。
小孫子還不會耕田紡織,也靠近桑樹陰學習種瓜。
賞析
南宋詩人範成大(壹壹二六——壹壹九三)描寫農村景色的組詩《四時田園雜興》是有名的。四時是壹年中的春、夏、秋、冬四季。詩人用清新的筆調,對農村各個時期的自然景色和農民勞動生活,做了比較細膩的描寫,讀來意趣橫生。同時,由於他對農民有壹定的同情,所以對農民遭受官府和鄉村地主的剝削,以及他們生活的困苦,在這些詩中,也有壹定的反映。這是那些組詩中的壹首,描寫農村生活的壹個小場面。它從側面著筆,反映出農村中的緊張勞動氣氛和富有生趣的生活。
場面是這樣展開的,初夏,小農忙的季節。水稻田裏,綠油油的秧苗已經長起來了,稗草也伴隨而生。這時該要耘田,即除草了。“晝出耘田”,白天下田去除草,這在當時是男人們幹的活。
基本上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的封建社會,吃的穿的,都靠自己生產。當時,種棉的技術還沒有在中國廣泛傳播,穿衣是靠養蠶和種麻。闊氣人穿絲綢品,窮苦人穿粗麻布。麻布的制作過程,是在把苧麻收割以後,漚在水裏,除去表皮:抽出纖維,曬幹,然後搓撚成線,這叫做“績麻”,再織成布。婦女在白天幹完別的家務勞動,到晚上就“績麻”。耘草和績麻,做為例子,照應到第二句的“村莊兒女各當家”。“兒女”即男女。從詩中人物的口吻來說,自然指年輕人。詩意說:村莊裏,男男女女,都不得閑。“當家”,就是各司其事,各管壹行。這裏的意義,不同於我們現在常說的“當家做主”。除了正在勞動忙碌中的成年人以外,還有另壹種人,就是本不忙碌的小孩子們。他們卻以另壹種方式也投入生產的熱潮中了。“童孫”,指更晚壹輩的小孩子們。這些小娃娃們,還沒有勞動的本領,不會耕也不會織。註意“未解”這個詞,是“不會做”。如果會,也就參加“耘田”、“績麻”的勞動去了。雖然不會,他們卻也不閑呆著。那末又幹什麽呢?農村的孩子嘛,耳濡(rú)目染,也熟悉了成年人所於的農業活路,而且從小養成熱愛勞動的習慣,於是三三五五,在桑樹下面,學著大人的樣子在種瓜呢。這是農村中常見的事情,卻具有特色。在這裏,不能參加勞動的小孩子們尚且這樣,那末,正在擔當勞動重擔的成年人又是怎樣忙著生產呢?
童孫種瓜的描寫,雖然是從側面著筆,卻不是陪襯,而是深入。這樣寫,在藝術上散發出濃厚的生活氣息,在人們面前,展開壹幅熱烈的勞動生產的圖景,使詩的語言,留下了強烈的韻趣。
《四季田園雜興》壹詩中“雜興”的讀法產生了不同的意見。
我以為,要想弄清“雜興”的意義,需要將兩個字分開來進行解讀。
“雜”在《現代漢語詞典》裏有三種解釋:①多種多樣的;②正項以外的、正式以外的;③混合在壹起。
“興”是個多音字,讀陰平時(第壹聲)有七個解釋①興盛;流行②使盛行 ③開始;發動;創立④起;起來⑤準許(方言,多用於否定式)⑥(方言)或許 ⑦姓;讀去聲時,只有壹種解釋為:興致;興趣。
通過以上的羅列我們會漸漸地從推理中發現“雜”字就取第二講,引申為非正式的。(雜記、雜說、雜文多靠近此義)
而分析“興”字的解釋似乎找不到壹個合適的解釋與“雜”相對應了。
如果我們聯想壹下古典文學常識,我們會壹下子意識到“興”字讀去聲時,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少了壹個解釋。
“詩歌即景生情的表現手法。詩周南關睢序:‘故詩有六義焉。壹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集傳:‘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辭源》
再翻開唐宋等歷代詩作,諸如此類的題目也是多見。
《雜興》皎然(唐)“人生分已定,富貴豈妄來。不見海底泥,飛上成塵埃。”
《春日雜興》陸遊(南宋)“夜夜燃薪暖絮衾,禺中壹飯直千金。身為野老已無責,路有流民終動心。”
《雜興》李頎(唐)“沈沈牛渚磯,舊說多靈怪。行人夜秉生犀燭,洞照洪深辟滂湃。乘車駕馬往復旋,赤紱朱冠何偉然。波驚海若潛幽石,龍抱胡髯臥黑泉。水濱丈人曾有語,物或惡之當害汝。武昌妖夢果為災,百代英威埋鬼府。青青蘭艾本殊香,察見泉魚固不祥。濟水自清河自濁,周公大聖接輿狂。千年魑魅逢華表,九日茱萸作佩囊。善惡死生齊壹貫,只應鬥酒任蒼蒼。”
《春日雜興》壬禹偁(宋)‘兩株桃杏映籬斜,裝點商州副使家。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
《雜興》安夏(清)“有竹深藏屋,無花強倚闌。”
就以《四時田園雜興》為例,詩人範成大58歲時辭官,歸隱石湖,寫下了六十首《田園雜興》詩,詩名雖為“雜興”,卻全面反映了江南農村的現實生活。尤其可貴的是,詩人把揭露封建剝削,表現農民勤勞,淳樸的美德與描寫農村風俗、景物結合起來,熔為壹體,從而使田園詩除了寫景狀物外,還包涵了深刻的社會內容,這是範成大對田園詩發展的壹大貢獻。
“賦、比、興”雖然是後人對先秦詩歌表現手法的概括,但它在整個中國古典詩歌創作中有著深遠的影響。賦是借敘事以抒情,比是借寫景以抒情,興是觸物起情,作為詩歌,用情將三者有機聯系起來,從而詩歌抒情的特征便彰顯無疑了。
由上述內容,結合“雜”“興”兩字的意思,我們完全可以推理出“雜興”即隨意寫來,沒有固定題材的詩篇,但手法上以即景生情為主,正所謂“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者也”。因此,“雜興”讀作什麽也便不言自明了。 桑陰學種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