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障礙=沖突
沖突+行動+結局=故事
小說的核心就在於故事情節的構思,而沒有沖突就沒有故事,沒有故事發展下去的動力運作機制。當壹個人物出現了“渴望”,妳又必須給他設置壹個“障礙”,這個“障礙”的力度必須是越大越好,當然,“渴望”的力度也要相應的呈正比例上升。當妳的渴望與障礙都達到壹定的強烈程度了,那麽妳的故事就具備“戲劇性沖突”這壹要素了。任何故事任何情節都是這樣,如果妳的沖突足夠多,故事也就有足夠的發展空間。切忌,在妳的寫作停滯不前時,回過頭來檢查看看妳的故事是否具備“渴望”和“障礙”?它們夠強烈嗎?還能夠再強烈些嗎?如果妳做到了,寫作根本不會停滯不前。
接著,我們已經知道“渴望+障礙=沖突”這個最為寫作者最基礎的寫作公式,另外“沖突+行動+結局=故事”這個公式即是小說的結構線條,壹個新的公式:
沖突+行動+結局+情感+展示=小說
這裏面出現的新的要素“情感”和“展示”,這二者便是把小說填滿的重要工具了。“情感”是寫小說的難關,要在不停的寫作中慢慢積累經驗,不是我這裏能夠只字片語解釋得清楚的;而“展示”的含義是:把妳已有的具體經驗通過壹系列事件、對話、行為、心理活動等展現出來,讓讀者也獲得同樣經驗的基本寫作技法。記住,哪怕是壹點點“展示”,也比妳長篇大論的“講述”好得多。例如:
亨利餐室的門開了,進來兩個人,他們挨著櫃臺坐下。
“妳們吃什麽?”喬治問他們。
“我不知道。”其中壹個說,“妳想吃什麽,艾爾?”
“我不知道。”艾爾說,“我不知道想吃什麽。”
外邊天黑了下來。窗外的路燈亮了。這兩個人看菜單。尼克·亞當斯在櫃臺的另壹頭看著他們。他們進來的時候,他在跟喬治說話。
——海明威《殺人者》
這就是展示。它能夠把活生生的、生動的具體經驗帶給讀者,讓讀者自發地產生壹種同樣的經驗與感觸。而講述是:
“壹個人問另外壹個人想吃什麽,另外壹個人說他不知道想吃什麽。”
這是講述。
“本以為我會大腦空白從而淡定的等著卷子傳到我手上,但是看到老師抱著卷子走到教室裏來的時候我就有種嗓子裏有異物的焦灼感,看著桌子上的小黑點腦子裏迅速的轉著這兩天臨時抱佛腳的復習內容,只不過大多和這門考試沒什麽關系。老師在點卷子,我下意識的看看周遭的同學,大家表情各異卻都有緊張的神色,我覺得渾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我把鉛筆袋拉開檢查著自己的文具是否齊全,心裏卻想著,位兜裏那本語文書不會讓老師誤認為我作弊吧?考試開始了”
這是展示,而講述是:
“老師進教室的時候我非常害怕(焦急、擔心、憂慮……)。”
妳覺得那個更能打動妳?
所以,妳作為剛入門的新手,壹定要熟練掌握這幾個公式:
渴望+障礙=沖突
沖突+行動+結局=故事
沖突+行動+結局+情感+展示=小說
沖突、行動、障礙是小說的基本構架(線條),情感和展示是作者的基本寫作技法。
另外,有關視角調控、人物設置問題等諸多技法,我在這裏無法壹壹給妳詳盡講述。不過妳有了這幾個公式,就具備足以寫出任何題材小說的基本技能了。
如果妳想學到更高級的技法,我給妳推薦壹本書:傑裏?克利弗(Jerry Cleaver)《小說寫作教程——虛構文學速成全攻略》,這本書非常實用,很適合妳。可以到當當或者亞馬遜看看,原價36.00元,打折後二十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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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補貼新手上路(基本寫作教程):
“ 寫給對小說有興趣的朋友
與朋友聊天,把煙灰彈入酒裏。夕陽在壹塊澄黃色的天幕上熊熊燃燒,明暗不定的光線在屋子裏來回曲折,猶豫不定,忽然轉身投入酒杯裏,綻出小朵的暗色花瓣。我拿起杯子,把酒壹飲而盡。有人從門前走過。腳步聲沙沙地響。細小的石粒在腳底下滾動,發出呻吟,壹些枯萎已死去多時的葉子不停地碎裂。
我與朋友的對話是從“節奏”開始的。
“節奏”,壹種交替出現的有規律的強弱、長短的現象。壹篇小說的節奏是否好,簡單說,看它是否具備音樂感,是否和諧,而這並不壹定意味著小橋流水人家,大漠、黃沙、戈壁、落日等等,無論其輕盈、枯澀、幹燥或豐潤,皆為天籟之聲。節奏好壞,常能意會,難以言傳。對於壹個初習寫作者來說,有壹個較為“愚蠢”的法子,可以壹用。即:將文章隨意挑出幾段,抹去標點符號,分行,變成詩歌的樣子,然後朗讀,用心感受其中旋律。
小說的“節奏”首先來源於語感。
語感是對漢字的壹種直覺,它超乎理性之上,能最大限度地拭去日常世俗生活飄落下的灰塵,恢復漢字的光澤度,並重新挖掘其內涵,拓展其外延,賦予它們壹個芳香撲鼻的新生命。譬如,提起“快樂”,大家想到的或許是詞典上講的“感到幸福或滿意”,但壹個優秀的小說家可能會作出如下闡述——“快”,形容速度很快,如白駒過隙:“樂”,形容高興的樣子,“快”與“樂”加在壹起的“快樂”,是指,高興的樣子像白駒過隙很快就沒有了。又譬如“完美”,通常意義上,它是壹個褒義詞,但在小說家眼裏可能並不太美妙,因為“完”這個字比較危險,水滿則溢,月盈即虧。
語感好壞的壹個顯著特征是通感。星星是流血的彈孔;壹行白鷺從泛黃的書頁上飛起;鳥放了壹個屁;石頭汗如雨下地唱著歌……萬物盎然,流轉不定。花鳥蟲魚、草石樹木皆為生命,它們與人壹起匯成海洋——在小說的世界裏,壹切都有可能,這是壹個臆想的國度,其邏輯並不需要服從現實世界,能自圓其說即可。
語感的好壞還在於如何將這些已有了生命力的漢字搭配使用,構成詞與句。
詞與詞須參差不壹,句與句需凹凸不平。虛與實,動與靜,陰陽能互濟相生,不必拘泥於教科書上的語法,當勇於突破壹些常見的表達方式,以正迎敵,以奇制勝。小說家玩的是創作,不是重復,要敢為風氣先。
語感所制造出來的字、詞、句還僅僅只是建築材料。再好的建築材料也搭建不起壹座摩天大廈,還得有壹份有創意的設計藍圖,而這份創意就是充溢大廈全身的氣血。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藍圖得爛熟於心,方可施工。字、詞、句構建的段落要若率然之蛇,遙遙相應,環環相扣,首尾相連。段落構建成的章節應如姑射仙人,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儀靜體閑。這些結構便是“節奏”有無、好壞的關鍵所在了。結構不是意義。不是高大、莊嚴、華美、壯麗等等。它是鋼筋水泥搭起來的框架,也是壹堵堵嘔心瀝血砌起來的墻壁。
朋友說到這裏笑了。我也笑了。他對“節奏”比較感興趣。我能明白,而事實上,“節奏”充溢著生存的每壹寸空間,走路,吃飯,喝水,甚至於呼吸,無不要求我們收放自如,張馳有度。
我得承認他提出的“節奏”的確是評價小說的某壹平臺,但它顯然不是惟壹壹個。果然,他沒有讓我失望,又繼續提到兩個概念——“沖突”與“人物”。
他說,其實小說的創作可以吸取戲劇、電影的創造手法,在壹個有限的空間與時間內,把各種沖突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沖突包括三方面:人物內心的沖突,人物與他人之間的沖突,人物與自然環境的沖突。而小說的結構、語言、故事等等,所有的壹切皆由人物來承載,即,壹篇好小說的最重要的是看它有無塑造起壹個或壹群典型人物,無聊瑣碎小氣吝嗇慷慨豪邁聰明……將人物推至“極至”,愛,愛得死去活來三百回;恨,恨得蕩氣回腸壹千年。如斯,人物才能如刀鑿斧削般鮮明,讓讀者震撼,從而給小說壹個新生命。因為我們每天都生活在可以不斷COPY的現實裏。
小說中存在的“極致”誘惑是對心靈的拯救。
酒壹杯杯灌下肚。朋友的臉已呈酡紅,手指輕輕敲擊桌子。他的手很幹凈,指甲縫裏沒有壹絲汙垢。他忽然想到什麽,瞇起眼,打量了壹會身邊站著的服務員。服務員的臉頓時飛紅,勾下頭局促地走開。
他笑起來,問我會如何描寫這個服務員?
我說,我會寫她的眼神。裏面有慌亂與好奇,她走了十二步,在彎腰為另壹桌客人倒茶水時,仍回頭往這裏瞥了壹眼。她多半在揣測我們是什麽人。她的臉粉紅,而且嫩,讓人流口水,想在上面啃壹口。年輕真好啊。
他點點頭,說他討厭形容詞與副詞。他認為壹篇好小說只應該,也只能是由動詞與名詞構成——準確、迅速、輕逸,壹劍封喉,未待血花濺起,劍已不在,斯人已渺。
我喜歡他。看得出來,他很悲傷,因為壯誌淩雲、但壯誌未酬。
他說他的小說寫得很好。我相信。他用詞極準確,沒說最好,可惜的是,這個“很”字也是壹個副詞。小說的寫作並不需要拘泥於詞性,其實他所說的應該屬於反諷。我讀過他許多小說,形容詞與副詞並不少。他之所以這麽說,可能因為現在的文壇上太流行這種寫法了,隨便翻開某本文學期刊,隨便找出其中壹篇小說來讀,多半都是名詞加動作,活像壹群叉手並腳、骨骼粗大的“莊稼漢”。
當然,“莊稼漢”並不是不好,可放眼全是,就不是很有意思了。而事實上,這些小說裏的“莊稼漢”十個就有八個喜歡塗脂抹粉,這愈發古怪得緊了。
朋友又喝了壹杯酒,朝我眨眨眼,又把“劍已不在,斯人已渺”輕聲念了壹遍,忽然露出孩子般燦爛的笑容。他可真是淘氣,哎,中國的文字確實博大精深,我也笑起來,這八個字可真不是什麽好兆頭。說句實話,這位朋友的許多觀點都很不錯,只是稍嫌混亂,缺乏壹個明確體系,
他問我,什麽是小說?它還是不是文人自娛自樂的小聲說話?
我說,小說已經過去了那個只能小聲說話的時代。在壹個多元化的社會裏,它意味著無限的可能,任何壹種表現手法,只要出現了,它就是合理的。雖然羽毛浮在水面,石頭沈入水底,由於時代的局限,壹些真正好的小說無法與公眾見面,但它畢竟寫出來了,不管它是否在未來的日子裏有無機會獲得出版,也就夠了。小說,歸根到底是壹種智力上的自娛自樂。
他又問,小說現在還是為了體現國家意誌的壹種宣傳武器又或是服務於廣大群眾的壹種文藝形式嗎?
我說,只要存在著專業作家,國家出錢養活他們,他們就必須體現國家意誌。這與做生意壹樣,壹個買,壹個賣,公平得很。人的生存是第壹位的,他們有他們的難處,不必苛求太多。至於“群眾”,這是壹個很大的筐,什麽東西似乎都可以往裏面裝,但裏面往往只有壹堆垃圾。這很奇怪,不過,這就是事實。
因為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否屬於“群眾”中的壹員,“群眾”畢竟是壹個政治色彩濃厚的名詞。從另壹方面看,現代社會要求人必須成為“陀螺”,能被“物”鞭打,方可踮起腳尖。於是,在標準、衛生、迅速等口號下,肯德基式的文化快餐長驅直入,占領了人們的喉嚨與胃。食固然飽,然則只是壹個飽而已。大家都在迫不及待地講故事、聽故事,鬧哄哄壹片,情形很有點像《鏡花緣》中無腸國裏的諸君。這個比喻有壹點刻薄。很慚愧,但小說的的確確不是故事,否則天底下有壹本《故事會》也就行了。
他繼續問,它與散文、詩歌、雜文、戲劇有何區別?
我說,小說的最大特征是在虛幻中打造真實。由故事來承載,讓人物來凸現,靠情節的引人入勝與巧妙構思來推動。詩歌最大的特征是語言的精煉,所謂歌以詠誌,幸甚樂哉。文體斷句分行。真正的詩歌無論古體還是現代,都是語言的舞蹈,都有其內在旋律,也都能譜上曲子把它們唱出來。戲劇最大的特征就是場景下人物的極端化,舞臺、劇本、演員等都是戲劇的有機部分。散文是什麽?
準確說,它是心情。這個世上惟壹有可能獲得真正自由的便是我們的心靈。由壹花壹草壹物壹事誘發,從心靈深處淌下來的真實記錄,便是散文,或喜或悲或怒或恨,或小橋流水風月雪月,或大漠風沙擲袂而去。真正的散文是不羈的,信筆所至,神思萬裏,此刻倫敦,彼刻北京,呼吸間已是千年時光流去。它不矯情,不塗脂抹粉,只是灑然。壹柄劍扛在肩頭,壹個“我”走在南北東西,清風明月,長歌當嘯。散文最大的特征是美。它分兩大類,壹是以“小我”的心情來溶入天地之間。以小我見大我,天道生生不息。最後終臻天人合壹之境。它呈觀音慈悲像。雜文是散文的另支。它由力量彰顯,充滿陽剛之美,它如匕首如長刃,破空劃去,聲撼千裏。它呈金剛怒目像。散文不怕偏見。人的思想與觀念就是種種偏見。
他再問,那什麽才是好小說呢?
這個問題比較麻煩了。小說的確有好壞之分,好壞誰說了算?理論上,每壹個人都有權發出自己的聲音。但老天爺知道——他們並不能在每壹個時候都清楚知道自己說了壹些什麽。他們以為自己發出的聲音,很多時候,只是別人塞進他們喉嚨裏的東西。人是渴望上帝的,權威的陰影能換取壹定時間內心靈的歸屬感。所以希特勒幹脆壹把火燒了國會,議會裏各種拳打腳踢的聲音迅速消失,納粹美學的旗幟從此高高飄揚。坦率說,只有當任何壹種意識形態都無法占據絕對的支配地位時,在各意識形態相互犬牙交錯,相互妥協的空間裏,文學才有可能回歸本原,才能形成壹種較為客觀、公允的標準,從而作出評價。寫作應該是沖動的、偏執的,個體的智慧因為它的激情,因為不可替可的惟壹,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盎然生機。評價應該是理性的,不必強調主題先行,只需解釋文章的主題並在技術層面上壹壹作出剖析。
宇宙混沌而不可知,大象無形,所能觸摸到的皆是片爪只鱗。冷與熱,動與靜,飄飄雪下的聲音,它們有什麽意義?霧在身邊升起,我們都是摸象的盲人。
象是什麽壹個樣?象鼻、象身、象尾、象腿……我們所各自感受到的,就是象對於個體的意義。有人站得遠,有人走得近,角度不同,經驗不同,結果不同。其實所給出的答案並無多大差別。只不過說話的聲音有大有小,有的是不能發出聲音。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壹部文學作品存在的方式是有限性。但其內涵及外延卻是無限的。我們都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解讀它,理解它。不要怕別人說妳誤讀。誤讀其實更意味妳對此作品的全新演繹,妳給了它另外壹個生命。妳的感受是彌足珍貴不可替代的。作者與作品的關系就像母親與孩子。孩子在母親體內汲取著養分孕育生長,母親生下他,喜愛他,也疼他。孩子是母親的延續,血液中有著印記。但孩子畢竟不是母親的復制,他在壹天天長大,總有壹天他要離開母親,去外面的世界。
母親創造了孩子,但孩子不屬於母親。母親對孩子有著種種美好的願望,但孩子是否能實現,那也只能是天知道。天底下母親都會認為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這無可非議。但不能因此而抱怨別人對孩子的指責。母親常會犯壹個邏輯上的錯誤:我的孩子在我面前這般善解人意,又怎麽可能會如此差勁?這有幾方面的原因:別人不是妳孩子的母親,不會用心去看,就算用了心,看的角度也不壹樣。
比如,孩子有些白,妳認為好看,但別人或會認為是不健康;孩子要在社會上獲得承認,往往取決於機遇等等,而社會總是心浮氣躁常以出身成敗論英雄。壹個江湖藝人可能比壹個大師更為高明,但他並沒有機會站在社會面前演奏他的聲音,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瞎子阿炳那般運氣;妳的孩子比起別人的孩子在為公眾認同的某些標準上確實要差些。每個孩子生下來,容貌也有醜妍之分。
作品壹旦完成,作者就應該有個寬容的心態。要正確面對別人對作品的批評與誤讀。孩子的成長是不以妳的意誌為轉移。不完美意味著殘缺、空白。想象與再創造便有了用武之地,它能在人們的各自大腦裏得出與自身審美經驗相吻合的完美概念。紅樓夢是壹尊斷臂的維納斯。可以這麽說,若沒有後四十回的湮沒,也就沒有了現在的推崇備至。以水滸為例,前七十回精采絕倫,後五十回索然無味。完整的並不就是最好的,內容上的完整有時反而會傷害藝術上的魅力。若施耐庵能把後五十回大刀砍去,留下壹個謎,養活無數人,只怕也會有壹門"水學"出來。
再好的作品也要懂得經營,壹張大師的畫,哪怕是信手塗鴉,我們也會沈思好久。“大師”兩字有足夠的含金量。經營有兩個方向。閱讀的“大眾”與評判的“圈子”。對於大眾,可以把作品當成商品來經營,廣告宣傳促銷包裝發行渠道等等壹整套營銷方案,可如商品競爭般,依次從產品質量、包裝、服務、品牌遞升到註意力與美譽度。對於“圈子”,很簡單,學會用他們的話語說話,獲得通行證,然後設法獲是某位權威的認可。古時有人賣馬,出十金請伯樂於馬旁邊兜上幾圈,馬價頓時暴漲。對大師的頂禮膜拜,卻是人的天性。只不過,真正的寫作者常有壹些臭脾氣,知其可為而不屑為之,所以多半餓死,不會在生前獲得承認,只配享用那些被香火熏得面目全非的冷豬肉。想想也是悲哀。
朋友笑了,咳嗽著,真羅嗦啊,說到哪裏去了?我想聽的是什麽是好小說,而不是如何去獲得承認。我們或許無法獲得公眾與圈子的承認,但我們心知肚明,內心承認自己也就夠了。寫作,說到底,是服從內心的寫作。
我也笑,抿了壹口酒,繼續說,好的小說應該具務如下特征——深刻、新鮮、悲憫、有趣,以及技術層面上的立意、結構、語言、情節、人物。對了,還要在這所有的特征上面,再烙壹個印記——智慧。
關於“深刻、新鮮、悲憫、有趣,以及技術層面上的立意、結構、語言、情節、人物”——我在《談談寫作及其他》以及《白癡莊槍》後記裏,已經說得太多了,妳可以去找找看。我現在要說的是智慧。
小說在虛構中營造真實,以小說的邏輯構建起與每壹個人心靈息息相默的宇宙。無數碎片於此碰撞融合,如鏡,窺得世間萬象。虛與實不斷重疊、置換。空間與時間明滅不定。小說的結構、語言、故事等等就像是壹副牌的花色與大小。
它們可以在手指上跳著舞。但不管這只手如何輕逸、迅速、確切,或說性格鮮明、花樣繁復,牌總是得被不斷重洗。結果並不確定。攤開在桌上的牌面每壹時刻都有著無窮的變化。
天地悲憫,人心茫茫。無限的宇宙中,個體微不足道。突破個體肉身之局限,以“小我”契入宇宙的“大我”,以臻天人合壹,無疑,小說提供了壹種可能。這種可能亦有無限,並沒有絕對。“道”如雲蒸霧蔚,水流泉湧,於彈指間生出,於呼吸間消亡,並無定法可循。
人有五種需要,生理上的衣食往行;安全上的免於恐懼;社交上的和諧與愛;名譽、地位,即自我尊重與他人的承認;自我實現。五種需要犬牙交錯,呈由下及上之勢,但在逢遇挫折時,亦會後退,其中壹些需要,譬如愛、信仰等,更可橫貫其中。小說是對此五種需要的折射與反光。目前小說流派林林總總,不過,還多限於對前四種需要的描述,而事實上,當人們達到壹定境界後,對名聲、金錢、愛情的渴望並不會非常強烈。如電如夢如泡似幻影。人們孜孜不倦繼續努力,純粹是為了獲得自我實現時所感受到的愉悅。這是壹種深刻的審美體驗,銷魂蝕骨,令人如醉如癡,欣喜若狂。它只會由智慧帶來,而不是其他別的什麽。阿基米德爬出水缸,裸身跑向大街,邊跑邊喊——我發現了!這首天簌之音,充溢全身,令身體上的每壹個毛孔都鼓漲起來,然後,我們便真的開始了飛。
壹切遊戲若沒有了智慧,便乏然無味。
最美妙的娛樂便是智慧的沈思。
當謎底被揭開,人面獅身的神哄然倒塌,因為它已沒有了智慧。
小說的極處,也是智慧的棲居之所。
無數小徑在草叢中潛匿,葡伏,每個問題後面都隱藏著壹個莫大的驚喜。
浩翰的宇宙並不在意人的生老病死或者說是苦難。誰會在意熱帶雨林中某棵樹下壹群螞蟻遇到壹場滅頂之災?洪水泛濫大地,惟有智慧才能搭起那艘挪亞方舟,讓我們超脫這幾十年的肉身,跨入虛空之處,與宇宙同呼吸。
智慧的基石是知識。沒有知識,壹切無從談起,火焰並不能在虛空中存在。
但知識不僅僅是書本上的東西,說到底,知識只是對經驗的累積、總結、歸納、推理。事實上,許多專家學者往往比壹個農夫更無知,他們只是掌握著壹種話語權利罷了。大自然裏有著無窮無盡的知識,不過,並不是知識越多就越好,無數個“所以然”陳列在面前,只會讓人頭暈腦脹,得從中找出其規律所在。
智慧便是尋找的方法。
我們會發現自己平常所忽略的,原來有著這麽多驚心動魄的美,而這些美並不需要青燈古廟緣木求魚,它們隨處可得,唾手可取。智慧不能給我們飯吃,給我們衣穿,但它讓我們安靜、喜悅、從容。這世上的確沒有兩片葉子,每壹個人的確都是惟壹,但這並不能說明更多,這只是壹種客觀上的庸俗存在,而智慧讓我們從這些無數個渾渾噩噩沒有意義的惟壹中徹底清醒過來。“朝聞道,夕死可矣”。很多東西並不是我們現在所認知的種種規律就能解釋得了。要學會把知識忘掉,不再囿於知識之限。比知識更為重要的是認知的方法。這也是智慧。坦露自己,不必設防,莫疑慮驚恐。陌生與熟悉,花草與蟲魚,都是壹些微小原子的排列組合。沒有什麽可以失去。
我越來越喜歡壹些單純的詞匯。它們本身所蘊含的東西遠遠大於我們現在所賦予它們的。我想拭去它們身上的灰塵。它們是有智慧的生命體。對了,小說是壹種技術活,也不僅僅是壹種技術活。智慧能讓它的份量沈甸,富有質感。智慧不是用簡簡單單按壹下照相機,還原現實的真實,還得了解周圍的光線、遠與近的距離等等,找出事物最本質的內在,加以凸現雕刻。這種內在只愉悅個體的心靈,與社會無關,也與其長寬高等“物”的存在無關。壹張桌子擺在面前,妳所關註的是什麽——價格?款式?抑或是味道,譬如上面的灰塵?桌子是有生命的,壹切存在著的事物都有著自己的語言與靈魂,只要肯去觸摸它,肯用心去聽,我們就能夠聽見那些聲音。真正的好小說如同文物壹般,不可復制。它穿透紙背,風雨燕歸來,落花人獨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