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前五行對應王弼本《道德經》第四章,第六行對應王弼本第六章最後壹行。本章文本以帛書乙本為底本,並對底本作了校訂。
上壹章,老子從道與物的關系出發,闡明道雖不是物,但萬物及其變化都是道的體現,道與萬物融為壹體,壹切事物的運動變化中都有道的影子,謂之“惚乎恍乎,中有象乎;恍乎惚乎,中有物乎;窈乎冥乎,中有情乎。其情甚真,其中有信。”老子特別強調了,道不僅與萬物同在,而且與萬事同在。傳統老學因為將“情”誤讀為“精”,因而完全忽略了道與萬事的同在。
本章老子引進了“道沖”的概念,將道對萬事萬物能無限滲透這壹屬性命名為“道沖”。本章就是老子對“道沖”的定義,“道沖”代表了道對宇宙的無限滲透。“無限滲透”具有雙重內涵:壹、道不僅存在於萬事萬物,而且充滿了萬事萬物,絕對沒有道缺席的地方;二、道不僅存在於萬事萬物,而且始終在作用於萬事萬物,絕對沒有道不起作用的時候。特別是第二點,傳統老學對此的認識恰恰與老子思想背道而馳,是兩千年來老學領域根深蒂固的壹大誤區。
老子思想自問世以來壹直在被後人誤讀誤傳,涉及本章的主要體現在兩方面:壹、對“無為”的誤讀,將“無為”解讀為“順其自然”,自王弼為《道德經》作註開始流行,訛傳至今;二、無中生有地引入了“虛靜”的概念,是對老子思想不折不扣的篡改,其中“靜”字源自後人對老子原文中兩個字的誤讀,分別是“清”和“爭”字。還原版《道德經》將在後續章節對這兩點逐壹加以詳細論證。基於此兩大原因,傳統老學錯誤地認為道的作用幾乎就是平躺,任萬物自化,誤以為這便是“無為而無不為”,並在此基礎上構建了壹起列荒謬的理論。
“道沖”的本質是“道的絕對性”,而對此傳統老學並無清醒認識。“絕對”體現在空間上就是“大就是小”,所謂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體現在時間上就是“過去就是將來”,道自身永遠不變,沒有“古道”“今道”之別;體現在存在性就是“無就是有”,道虛而不空,虛而愈作,無中充滿了有;體現在運動性就是“靜就是動”,道永遠沒有運動,但始終都在作用。所謂“周行而不殆”完全是後人妄自添加的謬論,所謂“道尚虛靜”根本就是後人無端的臆想和憑空捏造。“無就是有”、“靜就是動”是解讀“道沖”的基本出發點,其結論便是道無處不在,又無所不作,且作而不息。
“道”始終在不停地忙乎,這是傳統老學中沒有道概念,但這恰恰是老子思想的精髓,貫穿整個道論。“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大植若屈”、“大器曼成”,這些都是老子對道在不停忙乎的具體描述,但老子相關的“論道”都被傳統老學改頭換面成了“品人”,將道的屬性說成了是人的品性。比如“大器曼成”是說道成就了壹切,花兒的綻放、鳥兒的歌唱、泉水的叮咚、還有舉手投足、男歡女愛、愛恨情仇,所有這壹切都是道的傑作,但道卻躲在它們的背後,壹點不讓妳察覺。後人卻來了壹句“大器晚成”,宣稱只要君子自強不息,便必有出人頭地之時,與老子所言八桿子打不到壹塊。本章的“和其光,同其塵,挫其銳,解其紛”也同樣被後人將“論道”說成了“品人”,人、道混為壹談。
傳統老學未能真正理解老子的辯證邏輯,視虛為無,視不見為不為;而老子思想的精髓則是,虛中充滿了有,不見中滿是忙碌。萬事萬物,看似自化,實為道化。大千世界,千變萬化,然而這壹切變化無不是道的作用所至。道不僅決定了萬物的生死,而且決定了萬事的成敗。只可惜道無形無象,無聲無狀,道的所作所為完全不為人知,人們竟將道化誤以為是自化,冒名頂替了道的所有功績。因此,“道沖”不是在說道“虛空”,而是在強調道始終在忙忙碌碌,忙前忙後,忙得不亦樂乎。道對宇宙無限滲透的目的,是為了確保宇宙生態的運轉不出絲毫差錯,道既是監督員,又是修理工,遍布宇宙的每壹個角落,這叫作“道沖”。
通過老子本章對“道沖”的定義,從此“道沖”便不再是壹個單純的動詞,而成了壹個哲學概念,表達了道的壹種屬性。老子後續的論述“至虛,亙也。守沖,篤也”、“多聞數窮,不如守沖”、以及“玄同”、“玄德”和“三寶”等論述,都是直接建立在“道沖”這個概念之上的。
還原版《道德經》將“綿綿乎其若存,用之不堇”壹句納入本章作為結尾,完善了老子對“道沖”的定義。道對萬事萬物的無限滲透不僅表現為道的存在,而且表現為道的作用,道對宇宙的無限滲透就是為了發揮作用,發揮作用才是道存在的正真意義。“挫其銳,解其紛”就是在講述道的作用,“用之不堇”正是在強調這種作用的無窮無盡,永不停息。“綿綿乎其若存”表達的是道的存在,似有非有,似在非在,但卻沒有起始,沒有終結,延綿不斷;而“用之不堇”則明確了道的作用,表明道無時無刻,過去現在將來,都將永遠是萬事萬物的主宰,發揮著無窮無盡的作用。“無處不在”與“無處不用”為“道沖”的定義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綿綿乎其若存,用之不堇”在王弼本《道德經》中屬於第六章,但王弼本第六章實際上是由老子原本的兩個章節殘片拼湊而成。另壹段文字是在闡述“道生萬物”這壹主題,與本章的主題“道沖”分屬不同範疇,還原版將兩者各就各位,“本章勘正說明”對此有進壹步說明。
“道沖”就是道對宇宙的無限滲透
“道沖”旨在表達道對宇宙的無限滲透,重點在解釋什麽叫“無限滲透”,有哪些具體內涵。所謂“無限滲透”,就是道不僅在萬物中,還在萬事中,不僅存在,而且始終在起作用。這四大要素是“道沖”的完整內涵。傳統老學因為沒有認識到道是宇宙的反面,從而不能充分認識“道沖”具有這四大要素,對“道沖”的種種解讀也因此與老子思想相去甚遠。
傳統老註往往將“沖”解讀為“虛”。如範應元註:“沖,虛也,和也。”又如朱謙之案:“‘沖’,傅奕本作‘盅’。《說文皿部》:‘盅,器虛也。’”諸家或以“沖”為“虛”,或以“沖”為“盅”之假借,又以盅言虛。這是傳統老學根深蒂固的誤區,認為道就是“虛空”且“無為”,並將“無為”理解為躺平、任萬物自化。實際上老子的論斷恰恰相反,道虛而不空,無而忙碌,只有穿透茫茫虛無,才能領略道的絢麗風采。“道沖”就是跨入道的聖境的第壹個裏程碑。而傳統老學都被擋在了這個裏程碑之外。
道沖,好比往被子裏倒水,道能將自己註入萬事萬物之中,無論多小的地方,道都能鉆進去,而且想裝多少就能裝進多少,絕不會滿出來。
“道沖”就是在闡述“道”對宇宙萬物的無限滲透。“沖”,本義將水或氣註入體內,今天的“沖茶”、或給氣球“沖氣”就是這個用法。“道沖”表達了“道”註入萬事萬物這樣壹個動作,“而用之又弗盈也”則是在強調“道”沒有進不去的地方,只要“道”想鉆進去,就壹定擋不住,無論多小的地方,“道”想裝多少進去,就能裝多少進去,絕不會滿出來。這裏,“用”的主語是“道”;“之”代指“沖”這個動作;“又”是轉折副詞,相當於“卻”,“又弗盈”是說卻不會滿出來,這是在用否定的修辭來表達可以無限地往裏註入。這種修辭手法將“道”的無窮無盡渲染的淋漓盡致。
莊子在《齊物論》中寫道:“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彼”就是道,“非彼無我”指出,道創造了壹切,因此沒有道便沒有我、便沒有我的愛與恨、便沒有我的成與敗。“取”通“娶”,表示匹配,“非我無所取”強調,整個世界的每壹個細節都是道的體現,妳我的每壹回顧盼、每壹份喜悅、每壹絲憂慮,都是道作用的顯現,折射出道的取舍,體現了道的主宰。這便是莊子視角下的“道沖”,與老子的定義互為印證,相得益彰。
“道”無孔不入,又能無限濃縮這壹神奇的屬性,只有在“道”與“物”的互動中存在,只適用於“虛”對“實”的滲透,本質上是“超物”對“物”的降維操控。而“物”與“物”之間的互動,哪怕是空氣往氣球裏裝也有裝滿的時候。這就是“絕對”與“相對”的本質差異。道的這種絕對屬性自《道德經》問世以來從未被人們正確認識。
“沖”,始見於甲骨文,象形地下有個暗洞,四周的水不斷往裏註入,所以,“沖”的本意表示“註入”,作動詞。‘沖’,古作“沖”,反義詞是“浧”。“浧”為楚字,從口從土從水,表示地面上有個洞,水從洞裏滿了出來,也是動詞。“沖浧”対舉是楚人的用法,用作灌進去與滿出來的對比。“盈”為秦字,從夃(gū)從皿,表示器皿中裝滿了東西。因此,“盈”表示充滿、滿足,最初並沒有淌出來的意思,反義詞是空虛。“盈虛”対舉是秦人的用法,用作滿足與空虛的對比。李斯統壹文字後棄“浧”從“盈”,混淆了“浧”與“盈”的區別。後人以“盈”倒推“沖”為“虛”的說法,忽略了春秋時期秦楚兩國文字的差異,從而誤讀了“沖”的確切內涵。
“沖”,老子本字當作“中”,是以“中”假借為“沖”,這可以從楚簡《老子》“大浧若中”四字的寫法得到推斷。這裏的“中”就是“浧”的反義詞“沖”。後人將“中”作了不同解讀,分別是“沖(沖)”、“盅”和本字“中”,導致出現了傅奕本的“道盅”和“多聞數窮,不如守中”的訛傳。實際上,“盅”和“中”都應讀作“沖”,為“道沖”和“多聞數窮,不如守沖”。
“道沖”的雙重內涵——道“無處不在”和“無處不用”
道充斥宇宙,遍布宇宙的每壹個角落,與萬事萬物融為壹體,仿佛世間萬物都成了道的身影,道又好似化作了世間萬物。道與萬事萬物同在,不僅存在於有形的物質中,也存在於無形的物質中;不僅存在於物質世界,也存在於精神世界;光與熱、塵與煙、智慧與力量、希望與夢想,林林總總,無不見道的身影。
這裏特別強調“宗”讀作“蹤”,不是“祖宗”的意思。
傳統老註將“宗”作“祖宗”解,犯了個明顯的邏輯錯誤。老子明確指出:“道生壹,壹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是萬物的嫡傳祖宗,沒有半點含糊,又哪來的“好似”呢?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麽叫好像是萬物的祖宗?那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呢?顯然,老子決不會忘了“道生萬物”!
“宗”,通“蹤”,表示蹤影。“蹤”字出現相當晚,老子時代應該還沒有這個字。“宗”最早代表宗廟裏的牌位,由壹個牌位慢慢增加到壹長串的牌位,追溯了祖先的發展軌跡,於是,“宗”也就有了“蹤跡”的含義,進而又引申出“蹤影”的含義。這就成了壹字多意,後人為了區分不同的含義,於是添加了不同的邊旁部首,這才有了後來的“蹤”字。
“淵”,原指水潭深不見底,強調的是無底,這裏則引申為無邊無際,指茫茫宇宙無處不是道,哪兒都是道,哪兒都是道的影子。“淵”就是老子在自序中所描述的“恍乎其未央哉,惚乎其若海”,兩者表達的是同樣的意境。
“和其光,同其塵,挫其銳,解其紛。”
“和其光”,是說道在壹切光亮之中。無論是日月照亮了天地,還是德光照亮了心靈,妳都能看見道的影子,與日月同輝,與神明***舞,讓妳豁然開朗。
“同其塵”,是說道在壹切塵埃之中。塵代表最細小的物質,是構成萬物的最基本單元,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都可以化作壹粒塵埃,於是“在塵埃”就是在萬物,就是在螻蟻,在稻草,在瓦礫,在屎尿!
老子的“和光同塵”就是莊子的“道在屎溺”。《莊子·知北遊》極為精彩地講述了道的無處不在:
東郭子問莊子道在什麽地方,而且要言之有據,於是莊子開出了壹串清單:在螞蟻裏,在稻草裏,在磚瓦裏。東郭子越聽越不是滋味,不斷地犯嘀咕,怎麽越說道越下賤了呢?沒料到莊子最後居然說“道就在大小便裏!”東郭子終於無語。
“挫其銳”,是說道能夠挫敗壹切銳氣。而挫敗壹切銳氣,就必然有力量,也就是說,道在壹切力量之中。道就是人們戰勝壹切艱難險阻的無窮力量,這是老子把無形的道形象化了。
“解其紛”,是說道能夠化解壹切紛爭。化解紛爭就是解決問題,需要的是智慧和方法,也就是說道在壹切智慧之中。化解壹切危機,解決壹切問題,無論多高明的方法,妳都能見到道的影子,這是老子把無形的道再次形象化了。
“和其光,同其塵,挫其銳,解其紛”是在“論道”,而非“品人”。老子采取了他慣用的以點帶面的表現手法,以“塵”代指壹切有形的物質,以“光”代指壹切無形的物質,以“力量”代指壹切事物變化的動力,以“智慧”代指萬物的思想及靈魂。層層遞進,逐步升華,將道對宇宙的無限滲透展現無余,完美詮釋了什麽是“似萬物之宗”。
“挫其銳,解其紛”將道的無處不在從有形拓展到無形,從物質世界拓展到了非物質世界,精神、智慧、情感、追求都在與道***舞,都是道作用的結果。道不僅賦予萬物以生命,還駕禦著人們的精神世界,得失與成敗,光榮與夢想,歸根結蒂居然都是道的傑作,這便是道的無處不用——萬事萬物無壹不是道作用的結果。
而傳統老學則完全迷失了方向,將老子這十二個字扯上了個人修養,如範應元註:“人能用道以挫情欲之銳,解事物之紛,瑩心鑒而不炫其明,混濁世而不汙其真。”範氏註解頗具代表性,反映了自王弼以來傳統老學對此的主流認知,常常在論道與喻人之間來回跳躍,時而論道,時而又說人,無視邏輯混亂,實則望文生義,以偏概全,沒有領會老子的思想體系以及本章的主旨。
“和其光,同其塵,挫其銳,解其紛”諸本均作“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挫其銳,解其紛”被提到了句前,這與老子在上壹章先論物再論情的順序不符,也與本章邏輯發展的順序不符,故還原版將順序作了調整。
“和光同塵”今天已成為成語,但其釋義卻已面目全非,被說成是收斂起妳的鋒芒而混同於塵世,宣揚的是儒家低調做人、謙卑行事的做人之道,與老子的道論完全風馬牛而不相及。老子的“和光同塵”就是莊子的“道在屎溺”,表達的是道無處不在,體現了道對宇宙的無限滲透。
“道沖”——道不僅能無限滲透,而且這種滲透永不衰竭
道無處不在,無處不用,但定下神來,事還是事,物還是物,道又好像躲進了萬事萬物,變得無影無蹤了。物有生死,事有始終,但任憑世事輪回,萬物更替,道卻始終如壹,與萬物相伴,為萬物所用。萬物生生不息,代代相傳,道悉心呵護,不離不棄,永無止境。
“湛”,本義沈沒,指消失在水中,這裏引申為道隱沒在萬物之中。“似又存”,隱隱約約好像又存在。“又”,表示轉折,“卻”。道無處不在,萬事萬物之中似乎都少不了它的身影,但定下神來,事是事,物是物,道就像躲進了萬事萬物之中,變得無影無蹤了,剩下的只是壹種朦朧的感覺,揮之不去,求之又不得——“湛乎又或存”!
“綿綿”,連續不斷。《詩經·大雅·文王之什》:“綿綿瓜瓞(dié)。”指延綿不斷的藤上結了大大小小的瓜,象征子孫昌盛,延綿不斷。
“不堇”,“堇”,楚篆的寫法是“上黃下土”,代表黃土,指生命的歸宿;“不堇”,表示沒有生命的歸宿,意思是永生不滅。萬物有輪回,故“天道圓圓,各復其堇”;但道沒有輪回,故“用之不堇”。
“綿綿乎其若存,用之不堇”,指道看似不見,卻又決定著萬物的生死;萬物生生不息,代代相傳,道則始終與之相伴;道之所以能始終守護著萬物,是因為道沒有輪回,永生不滅。
“不堇”,各傳世本《道德經》作“不勤”。勤,王弼作“勞”解;高誘在《淮南子·道原》註中作“盡”解。高誘解實屬望文生義,毫無依據,卻被今人視作正解,以“勤”通“盡”收錄進了現代漢語詞典,不可不謂誤人子弟。反之,楚人以“堇”喻“黃土”,意指生命的歸宿,則因後人誤讀而從文獻和詞典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本章勘正說明
1. 相關章節重組及其依據
本章由王弼本《道德經》第四章與王弼本第六章最後壹句重組而成。
王弼本第六章實際上是由老子原本的兩個章節殘片拼湊而成。上段為“谷神不死,是謂玄牝。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這段文字是在闡述“道生萬物”這壹主題,邏輯上是壹個承上啟下的段落,所承接的上文是“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巧若拙,大盛若黜,大植若屈”,所啟用的下文是“道生壹,壹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整篇是在闡述道無所不能,無所不成,而道生萬物是老子對道無所不能的舉例說明。三段文字在邏輯上貫通壹氣。
而本章的主題是“道沖”,旨在闡述道無處不在,無處不用,這兩個屬性是道無所不能的基礎和保障,分屬不同的範疇。無處不在和無處不用重點在講道對萬物的無限滲透,強調的是道的存在,以及存在的形式。“綿綿若存,用之不堇”恰恰是針對這兩個問題的答案。而“道生萬物”壹章的主旨則側重於道究竟有哪些功能和作用,存在僅僅是個前提條件,而不是問題的焦點。
因此,還原版將王弼本第六章分拆為兩段,按照各自代表的主題,各就各位,分別納入了本章和“道生萬物”章。
2. 版本對勘及關鍵字考證
以下例舉了還原版與十個主流版本的比較對照,並對還原版的校訂及取舍作了說明。
(1)“沖”、“沖”、“盅”之辨,“又”、“有”、“或”之辨:
“沖”,老子本字當作“中”,是以“中”假借為“沖”,這可以從楚簡《老子》“大浧若中”四字的寫法得到推斷。這裏的“中”就是“浧”的反義詞“沖”。後人將“中”作了兩種不同解讀,分別是“沖”和“盅”。“沖”是“沖”的異體字。“盅”是對“中”的誤讀,上文已就此作了詳細說明,這裏不重復。
“又”,帛書甲乙本和漢簡本均作“有”。“有”古假借為“又”。《詩經·邶風·終風》:“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鄭玄箋:“有,又也。”王弼本、河上公本和嚴遵本“又”作“或”。“或”或為老子本字,讀作“又”,楚人“又”讀作“有”,“有”讀作“或”,“或”又讀作“又”,是慣例,不贅述。
景龍碑本“又”作“久”,“久”當為“又”之訛誤。
再者,“道沖,而用之又弗盈也”壹句,帛書甲乙本比其他版本句尾多了個“也”字。“也”在這裏起到了加強語氣的作用,有比沒有文義更佳,故還原版保留了“也”字。
(2)“淵”、“潚”、“深”之辨,“似”、“始”、“佁”之辨:
“淵”當為老子本字。帛書甲本“淵”作“潚”,“潚”當為“淵”之訛誤。景龍碑本“淵”作“深”,“深”為避唐高祖名諱而改。
“似”,楚簡《老子》作“亻?”,“佁”當系誤讀“?”為“臺”所至,“始”為“佁”之訛傳。
又,語氣詞“乎”,諸本或作“呵”、或作“旖”、或作“兮”,皆非老子本字,老子本字當為“唬”,通“乎”。還原版取“乎”。
最後,想爾本“淵”後脫語氣詞“乎”,系抄漏。景龍碑本“似萬物之宗”脫“似”和“之”二字,系後人刪減。
此段文字還原版與諸本的差異是將“和其光,同其塵”提到了句首,理由上文以作說明,這裏不重復。
“和其光,同其塵”,帛書乙本“其”作“亓”,“亓”通“其”;漢簡本作“和其光,同其袗”,“袗”或為“軫+土”之誤,“軫+土”為“塵”的異體字。
“挫其銳,解其紛”,帛書甲本脫“銳”字,系抄漏;帛書乙本“紛”作“芬”,當系“紛”之訛;想爾本及景龍碑本“紛”作“忿”,疑系抄錄中將此句與“玄同”壹章的“剒(畜刂)其奰(爾+賏),解其忿”用字相混所至,“忿”用在此文義難通。
“湛乎似或存。”“乎”與諸本差異如上文所述。“似”,帛書乙本和漢簡本作“佁”,“佁”為“似”之誤。“又存”,帛書甲乙本等作“或存”,河上公本作“若存”,想爾本和景龍碑本作“常存”。“或”讀作“又”,楚簡中習見。“若存”是將“或”讀作了“好像”,而非轉折副詞“又”,此種解讀文義勉強能通,但“似”、“若”連用罕見,非老子本義。“常存”語義不確,“湛”義為“沒”,與“存”相對,而“常”則與“暫”相對,故“湛”與“常”不能形成對文,由此判斷“常”系“或”之訛誤。景龍碑本此句又脫“似”字。
“綿綿”,多本作“緜緜”,兩字古通用。“綿綿乎其若存”,帛書甲本脫“其”字,漢簡本脫壹“緜”字,皆系抄誤。其他諸本皆無“乎其”二字,系被後人刪減,以求對文工整。本章中,上文的“淵”、“湛”都是對道的狀態的描述,是壹種近似的類比,所以老子添加了“乎”字以表示在這種近似。此處的情形相同,“綿綿”也是壹種近似的類比,故按同樣的邏輯,下文當有“乎”字。“其”在這裏用作下文“用”的主語,若無則語義不清,故有勝於無。
“堇”,當為老子本字,會意“黃土”,指生命的歸宿。漢簡本讀“堇”為“墐”,各傳世本讀“堇”為“勤”。“墐”義為掩埋,在此文義不通。“勤”本義勞,但高誘在《淮南子·道原》註中將“勤”作“盡”解,實屬無中生有,望文生義而已,但卻被後人認可,傳承至今,於是有了“勤”通“盡”的說法。但“盡”在此文義亦不十分貼切。“不堇”義為道永生不滅,“不盡”指道用之不盡,與上文“綿綿若存”並非直接的承接關系。故“墐”、“勤”二字皆系對“堇”的誤讀,“堇”用本字,讀作“亡”。
附錄壹:王弼本《道德經》第四章:
附錄二:王弼本《道德經》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