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墮到鳥巢裏,
黃昏還沒溶盡歸鴉的翅膀,
陌生的道路無歸宿的薄暮,
把這群人度到這座古鎮上。
沈重的影子,紮根在大街兩旁,
壹簇壹簇,像秋郊的禾堆壹樣,
靜靜的,孤寂的,支撐著壹個大的淒涼。
滿染征塵的古怪的服裝,
告訴了他們的來歷,
壹張壹張兜著陰影的臉皮,
說盡了他們的情況。
螺絲的炊煙牽動著壹串親熱的眼光,
在這群人心上抽出了壹個不忍的想象:
“這時,黃昏正徘徊在古樹梢頭,
從無煙火的屋頂慢慢地漲大到無邊,
接著,陰森的淒涼吞了可憐的故鄉。”
鐵力的疲倦,連人和想象壹齊推入了朦朧,
但是,更猛烈的饑餓立刻又把他們牽回了異鄉。
像壹個天神從夢裏落到這群人身旁,
壹只灰色的影子,手裏亮著壹支長槍。
壹個小聲,在他們耳中開出天大的響:
“年頭不對,不敢留生人在鎮上。”
“唉!人到那裏,災荒到哪裏!”
壹陣嘆息,黃昏更加了蒼茫。
壹步壹步,這群人走下了大街,
走開了這異鄉,
小孩子的哭聲亂了大人的心腸,
鐵門的響聲截斷了最後壹人的腳步,
這時,黑夜爬過了古鎮的圍墻。
在臧克家的《難民》之中,著名的“日頭墜在鳥巢裏/黃昏還沒溶盡歸鴉的翅膀”壹句,甚至比卞之琳的詩行,更具象征色彩。如果說二人有什麽不同的話,那主要表現在對“現實”的處理態度上:在臧克家的筆下,客觀的“速寫”仍與某種情感的迫切相關,同時展開的線索也較為清晰;同樣的題材,到了卞之琳的筆下,則因壹種旁觀的冷處理和空間的跳躍性,包含更多玄想的意味,也對讀者的閱讀增添了更多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