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根據脂硯齋批語,惜春的結局卻是最終“緇衣乞食”。
但我並不希望是脂評本的“緇衣乞食”結局,因為惜春這壹生已經很累了。她早就成了壹個心冷心死的人,只求這俗世紛擾不再打攪,就讓她安安靜靜當壹個姑子吧。
人們都說妙玉是個冷面冷心之人,其實,惜春更甚。
但沒有人天生“冷血”,這跟每個人的成長環境很有關系。
很多人常常說“孩子還小,什麽都不懂”,所以做的很多事情說的很多話往往都會忽視孩子們的感受。只是孩子真的什麽都不懂嗎?
最近看了很多“孩子們寫的詩歌系列”,讓我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麽叫早慧。那些詩作的文筆既有符合孩子年齡稚嫩,可是卻能從中讀出很多感覺不符合他們這個年齡的成熟,甚至是憂傷。
而那些,都是他們渴望被理解被傾聽的心聲。
惜春很小就沒了母親,而父親賈敬又整天沈迷於和道士胡羼,至於胞兄賈珍也不過是終日和紈絝子弟鬥雞走狗的人。所以在兄嫂那裏也得不到什麽關心。
除了賈母憐惜她壹點,把她接到了榮國府給了她壹絲溫情。
惜春也是知道誰對她好的,最後也只是賈府“樹倒猢猻散”,賈母也亡故了,才徹底心灰意冷的。
如果說賈府“樹倒猢猻散”之後,賈母還活著,那麽鴛鴦也不會殉主,或許她也會願意和鴛鴦壹起侍奉賈母。
說到底,惜春是壹個從小缺愛的孩子,所以這樣的孩子從小就會覺得自己是被嫌棄的,所以總是“冷眼旁觀人世情”。
而賈母雖然憐惜她,只是賈母還有寶玉和那麽多女孩兒要疼呢,對惜春好很多時候也只能出於壹個長輩疼愛晚輩的基本關懷。也不可能整天對她噓寒問暖的,更多的時候惜春還是在自己的小角落裏默默生活。
惜春是壹個喜好安靜的人,她最突出的特長是擅長作畫,甚至後來賈母讓她畫壹幅關於“大觀園”的畫說要送給劉姥姥。
其實能靜下心來喜歡畫畫寫文章的人骨子裏都是“性喜靜,意清幽”的。而且他們也能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冷清。
惜春這樣的性格也讓她跟妙玉成了好朋友,兩個人有話可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
妙玉是壹個不僅愛清幽,骨子裏還是相當清高的人。所以說惜春身上也有十分清高的品質。
只是,惜春的清高有十分“過分”的表現就是攆走沒有過錯的入畫,連鳳姐和尤氏都覺得入畫沒有錯,可是惜春堅決不要她,還因為這件事情徹底和寧府斷了關系。
其實說惜春對入畫壹點感情也沒有也不是太科學,因為惜春身邊至少還有壹個入畫壹直照顧照顧她。只是最根本的目的是要跟寧府斷絕關系,而壹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可以斷得幹幹凈凈。這正好找到壹個契機。
或者說,“入畫事件”是她達到這個目的不得不舍棄的犧牲品,而兩相比較而言,有得必有所失吧。
她羞恥生為寧國府的人,至於寧府骯臟醜陋的程度到底如何,不如借用壹句柳湘蓮的話“東府只有門前的兩只石獅子是幹凈的”來證明。
連柳湘蓮壹個外人都知道了,惜春怎麽又會不知道,她可是為數不多的明白人之壹。她自尊心那麽強,那麽清高,又怎麽能忍受別人這句話中把自己也包含在裏面。
自己從小就是屬於被寧國府拋棄的孩子,沒從那裏得到壹點溫暖也就算了,竟然還要陪著他們壹起承擔罵名,別說擱惜春這麽個自尊心極強又十分敏感的人這兒受不了, 換誰誰愛讓跟自己無關的臟水潑到自己身上啊。
關鍵是人家總不會就挑壹個妳惜春單獨放壹邊說:“這寧國府太骯臟了,可裏面有壹個小姑娘惜春不跟他們同流合汙。”
人家要罵肯定是罵壹家的啊,更何況,惜春不過是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罷了。
她越是對抗堅決,其實越是體現出她內心的悲哀與無力之感。
但惜春也不總是這樣給人感覺“寡冷”,她也有為數不多的性格樂觀開朗的壹面。
其實眾人在這場“鬧劇”中千姿百態的表現也都符合個人的性格,也都是眾人最真實的自我表現。
沒有誰是生來喜歡憂郁的,只是生活中壹些別樣的有溫度的事情又能讓他們瞬間卸下防備壹會兒。難得的久違的陽光,總是可以在疲乏中暫且釋放壹下被壓抑的真性情。
惜春“拉著他奶母叫揉壹揉腸子”,就像壹個孩子拉著媽媽的手在撒嬌。而惜春是從小沒有得到過母愛的,但她拉著她奶母自然而然地想要索要關愛的表現是可以體現出那是她潛意識裏壹直想要也壹直缺失的東西。
說明,想要被愛是每個人的天性。
只是因為得不到,心才壹天天地逐漸冷淡下去的,直到最後感到被遺棄之後就也對別人沒有什麽熱情了。
然後惜春就被很多人說是“自私的”,“沒有壹點人情味的”,其實也不能過分苛責她。
最後她的原則就是保全自己,再也不去管別人了。聽說這符合小乘佛教裏的“自渡”理念。
只是惜春的“自渡”又有什麽錯誤呢?她向往的光明世界裏沒有那麽多黑暗和醜陋,沒有那麽多算計和仇恨,有的只是至清至靜。
她願做那佛前的壹朵蓮,修煉心法永無雜念,忘掉塵世紛擾,只求此生靜好。
她的冷面冷心,到底只是看破之後寧可孤獨也不違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