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藍衫少年下山打酒,遇見了無良道士,和那只關在籠子裏的五毒獸。
翻手覆手,靈巧而熟練,小小地賣弄下手段就揭穿了道士的騙術,又好心地放那只桃子離去。
客棧裏面,擺出少年老成的樣子捉妖,與壹襲紅衣的溫慧邂逅。是命運的安排吧,因緣際會的齒輪悄悄地轉動,在時光裏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天很高。風很輕。登雲麓上壹片明媚的陽光。
如同他那時的樣子,笑容燦爛,年少輕狂。
年少不懼江湖老,放歌四海任逍遙。
煌,若幹年後妳是否還會記得這些曾經的快樂。
若幹年後,當妳歷盡世間風霜坎坷,是否還會如從前壹般燦爛微笑呢。
很久之後的某個黃昏。
大雁南飛,落霞沈暮。塞外草原上風聲獵獵,野曠天低。
又壹次,在牧民孩童的籠子裏找到桃子。又壹次,用同樣的手法解救她。
戲法還是從前的戲法,壹樣的靈巧,壹樣的熟練,不同的卻是那個變戲法的人。
少了賣弄,多了隱忍,眼神裏閃爍的光芒黯淡下去,變成如海壹般的深邃。
終於長大了,成熟了,從男孩到男人,變成值得依靠和信賴的人。
可是那些壹直依靠妳,信賴妳,也被妳依靠,被妳信賴的的人們去了哪裏呢?
壹方布簾,兩手空空,再揭開時已是璀璨成堆的神兵寶甲。
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的極品裝備,卻被妳隨手丟棄,當作哄孩童的玩具。
或許,與那些曾經擁有的過往相比,再寶貴的東西也可以舍棄吧。
那生著翅膀的輕盈少女,每次都在不曾察覺的地方翩然現身,如同童話裏的精靈仙子。
而今,她卻只能是壹只小小的桃子。
壹如當初。
累了,倦了,當壹切都成過往之後,還要為了誰戰鬥。
遠遠的,天際有暗紅色的流霞漫過。
和親車隊在夕陽裏緩緩前行,旗幟在晚風中飄搖,有種縹緲的淒涼。
在夕陽的余暉中潸然淚下的,是當初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女麽?紅日西沈,最後壹縷陽光透過薄紗照耀在她的身上。
煌,妳看到了麽。
聰明如妳,也終究不能扭轉命運。樂觀如妳,也無法抹平那些刻骨的心傷。
妳的名字是星的光輝。星入人間,帶著壹朵能照耀周圍的光亮。可是光芒燃燒殆盡之後,妳又要何去何從呢。
那壹年妳找到了從小離散的親哥哥,見到了過世以前的爹娘,妳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
人與妖的夾縫中,是誰背叛了誰,誰又拯救了誰。
那壹年妳遇到了沈默著守護鎖妖塔的重樓,遇到了不見天日的地脈中化成螢光的夕瑤,妳在蜀山門前送走了司徒鐘,聽他笑聲朗朗遠去,吟著“有酒平步上青天”的句子。
聚散無常,神魔有情,這世上的正道俠義,原來並非當初想象的那麽分明。
那壹年妳和溫慧在蜀山故道的軍營裏經歷了壹場生離死別,妳在妖界廢屋中為絮兒寫下壹個“情”字。妳看到月光城化作風靈獸飛騰而去,在月影中化作凝固的痕跡。
問世間情為何物,來時不曾留意,念時已去匆匆。
煌,妳長大了,成熟了。
妳的養父這樣說。
妳曾經要做拯救蜀山的大英雄。
歷盡艱辛終於達成了大業,蜀山上下卻無人感激,卻反而因為半妖身份暴露而遭到白眼被迫離去。
即使如此,妳還是肯幫助蜀山,在獨孤宇雲面前坦然承諾的妳,已經不再是從前拍胸脯說大話的少年,妳是真正有胸襟有擔當的男人,壹諾千金。
只是,這諾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妳說,不是為了蜀山,是為了星璇。不是為了星璇,也為了自己。
思堂在星璇的臂彎裏死去。
元戈在溫慧的淚光裏死去。
而星璇,在妳嘶啞的呼喊聲裏,與燎日同歸於盡。
妖界地底,沒有陽光。
妳的笑容幹涸。
那是妳生命裏最重要的壹年。
那壹年唐家集的客棧意外地生意興隆。
那壹年綠羅嶂裏有人看見了神仙。
那壹年勝州幾番危機都在最後關頭化解,當地的居民紛紛膜拜的,卻是某個來自中原的不知姓名的仙人。
那壹年蠻州風調雨順。
那壹年京城重開科舉,殿試命題乃是四個字:定國安邦。
那壹年陽光燦爛耀眼。
蜀山腳下,中原邊關,開始有壹個傳說蜿蜒流傳。
關於壹場人與妖怪神魔的故事,關於壹個曾經在蜀山長大的少年。
後來的後來,我在另外兩個結局裏看到了妳的笑容,溫柔的,明朗的,雖然不若當初的燦爛,卻有著令人心情清爽的溫暖。
然而我卻無法忘懷那個夕陽下的身影。
向著遠嫁車隊的方向,抱著桃子消失在芳草斜陽中的妳。
孑然壹身,卻沒有仿徨猶疑。妳的決定做得簡單,卻是壹生的承諾。
少年青衫群芳過,任是無情也動人。
命運多舛。愈坎坷,愈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