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蘇軾在《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中長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它的溯源恐怕就是《詩經·二子乘舟》。
煙濤微茫的江面上,二人乘舟隨波飄揚,“縱壹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漸行漸遠,直至消逝不見,不知所止,不知所終。雖不見二人及小舟,但心中始終在牽掛著:“中心養養”,“不瑕有害”。有憂愁,願平安。
《毛詩序》雲:“《二子乘舟》,思伋、壽也。衛宣公之二子,爭相為死,國人傷而思之,作是詩也。”“爭相為死”,這是觸目驚心的詞語。生命誠可貴,在廣博大自然中,人的生命何其脆弱,“渺滄海之壹粟”,人的本性是畏懼死亡的,因為知道生命何其珍貴的。固然,每個人都極其珍惜生命,熱愛生命。然而,人又是會思想的葦草,會思想、願思想的人們更加明白,生命價值遠遠重於生命本身,為何活以及如何活遠遠重於活著本身。行屍走肉般地活著,會讓擁有獨立思想的人不齒的。“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先儒孟子堅定做出選擇,《二子乘舟》的兄弟二人亦做出他們的選擇。“爭相為死”的真實故事是這樣的:“朔與其母訴伋於公,公令伋使齊,使賊先待於隘而殺之。壽知之,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壽竊其節而先往,賊殺之。伋至,曰:‘君命殺我,壽有何罪?’又殺之。”
茫茫江面,會遇到很多未知的風雨,漫漫人生,也會遭逢更多的波折。尤其是面對死亡,他二人都不願獨自茍活於人世。二子同舟,風雨同行,生死相依,相待以禮,至死不渝,***為兄弟情義,遠重於生命,又有何懼。
寄托人們深摯思念的詩歌,不會出現二人生命的消逝,人們不忍。在更多人心中,他二人都遠行離開,前往沒有風雨的地方,他們都會平安無恙的。這是思念祝福的力量,更是詩歌的美好。
詩歌與音樂本是相通的,《二子乘舟》必定是幽怨而悠遠,深摯而有力的樂曲,有著生命搏動的節奏,讓人感動,難以忘懷。詩歌也與繪畫相通,《二子乘舟》天地間,只壹舟、二人,別無他物,“此時無聲勝有聲”,無盡的留白,又是無盡的思考。
或許,二人不再是兄弟,而是父母兒女,而是夫妻,而是同窗、戰友,也或許是兩個家庭,兩個團隊,兩個民族,兩個國家。雙方是獨立的個體,存在著差異,但在風雨波折前,他們都是壹體的,不分彼此。總之,這是人間大義,更是人間大情。
也或許,在妳的解讀中,《二子乘舟》並沒有兩個人,只有壹人,不過是兩個自我,理想中的我與現實中的我,本體的矛盾雙方。不過,在天地間,在那壹瞬間,互相理解,達成***識,“相與枕藉乎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