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道的文學成就主要在詩歌創作上。他自己說:於詩初無詩法,後見黃庭堅詩,愛不釋手,把自己過去的詩稿壹起燒掉,從黃學習,兩人互相推重。江西詩派把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列為三宗,其實陳師道只是在壹段時期內學習過黃庭堅的詩風,其後就發現黃庭堅過於出奇,不如杜之遇物而奇也(《後山詩話》),因而致力於學杜。對於他學杜甫所達到的境界,黃庭堅也表示欽佩,曾對王雲說,陳師道其作文深知古人之關鍵,其作詩深得老杜之句法,今之詩人不能當也(王雲《題後山集》)。
大體上說,陳師道的詩由於受黃庭堅的影響,做詩要無壹字無來歷,但他的學問不如黃庭堅,需要拆東補西裳作帶(《次韻蘇公〈西湖徙魚〉》),不免顯得竭蹶。而在學杜這壹方面,也僅僅專致於形式格律,所以雖然形式上能有所肖似,卻往往缺乏杜甫的深沈雄健。他學杜比較成功的是五七言律詩,例如歲晚身何托,燈前客未空。半生憂患裏,壹夢有無中。發短愁催白,顏衰酒借紅。我歌君起舞,潦倒略相同(《除夜對酒贈少章》);斷墻著雨蝸成字,老屋無僧燕作家。剩欲出門追語笑,卻嫌歸鬢逐塵沙。風翻蛛網開三面,雷動蜂窩趁兩衙。屢失南鄰春事約,至今容有未開花(《春懷示鄰裏》)。前者可以看出他在追步杜詩的句法上所下的工夫,後者則近似杜詩中的遣興體格。他的五古用力刻畫,要求辭意獨造,但生硬處仍不脫江西派的習氣。他也有壹些感情樸摯的詩,如極喜不得語,淚盡方壹哂(《示三子》);功名何用多,莫作分外慮(《送外舅郭大夫□西川提刑》)。後壹首詩對外舅提出規勸,方回評為學老杜此其逼真者,枯淡瘦勁,情味深幽(《瀛奎律髓》)。他的詩也有寫得恬淡而有味的,如書當快意讀易盡,客有可人期不來(《絕句》);也有寫得風流華美的,如:春風永巷閉娉婷,長使青樓誤得名。不惜卷簾通壹顧,怕君著眼未分明(《放歌行》),可惜不多見。相傳他做詩用力極勤,平時出行,有詩思,就急歸擁被而臥,詩成乃起。有時呻吟累日,惡聞人聲,所以黃庭堅稱之為閉門覓句陳無己(《病起荊江亭即事》)。這種嚴肅的創作態度值得肯定,但他的詩作思想深度不夠和時見拗澀。
陳師道於詞頗自推許,自稱余它文未能及人,獨於詞自謂不減秦七黃九(《書舊詞後》)。但他現存的作品,很少精彩之作,不能和他自己的估價相稱。他的散文較有成就, 紀昀 評為簡嚴密栗,實不在李翺、孫樵下(《四庫全書總目》)。
陳師道有《後山詩話》,提出詩文寧拙毋巧,寧樸毋華,寧粗毋弱,寧僻毋俗,依然和黃庭堅的主張壹脈相通。又說:善為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順下而已。至其觸山赴谷,風摶物激,然後盡天下之變。論奇正的關系頗有見地,可惜他的創作實踐和自己的理論不盡相符。由於此書中對蘇軾、黃庭堅、秦觀都有不滿之詞,《四庫全書總目》以為殊不類師道語,則似失之拘泥。但書中有陳師道死後的事情,當出於後人的增補。 張耒祖籍亳州譙縣(今安徽省亳州市),後遷居楚州(今淮安)。他在《思淮亭記》中稱“予淮南人也,自幼至壯,習於淮而樂之。”祖父任職於福建,父親中進士後,遊宦四方,官至三司檢法官,因親老,乞請離京做吳江知縣。母親李文安。外祖父李宗易先以著作佐郎為譙縣知縣,歷官尚書屯田員外郎,知光化軍事,仕至太常少卿,以詩文名世,長於寫詩,深受當時的大詩人晏殊的賞識。正是在這樣的家庭裏,張耒從小就受著正統的封建詩禮的熏陶,加之受業於“山陽學官”,少年時即表現出對文辭的靈感,“十有三歲而好為文”(《投知己書》),十七歲作《函關賦》,傳誦人口。此後,他遊學於陳州,得到當時在陳為學宮的蘇轍的厚愛。熙寧四年(1071),蘇軾出任杭州通判前,來陳州與其弟話別,張耒得以謁見蘇軾,頗受青睞,自此便成為蘇氏兄弟的門下客,並在東坡引薦下,應舉姑蘇。熙寧六年(1073),即張耒二十歲時,由神宗親策為進士,王安石負責提舉,授臨淮(今安徽泗縣)主簿,開始步入仕途。熙寧八年,蘇軾在密州修“超然臺”,張耒應約寫了《超然臺賦》蘇軾稱他“超逸絕塵”,有秀傑之氣,“其文汪洋淡泊,有壹唱三嘆之聲”(《答張文潛書》),這是他們詩文交往的開始。與此前後,張耒與秦觀、晁補之也有詩文唱和,結為知交。
熙寧六年至元豐八年(1073-1086),張耒先後在安徽、河南等地做了十多年縣尉、縣丞壹類地方官,並因秩滿改官不斷,往來京洛間,為政特別辛勞。“我迂趨世拙,十載困微官”(《悼逝》),“飄然羈孤,挈其妻孥,就食四方,莫知所歸”(《上蔡侍郎書》)說的就是這段經歷。張耒為官清廉,他本想憑著他那微薄的俸祿養其親小,淡泊平生,然厄運頻頻而至,他的父母、前妻相繼謝世,家境每況愈下,經濟拮據,生活困窘。
元豐八年41085),神宗崩,年幼的哲宗登位,支持舊黨的高太後垂簾聽政,起用反變法派司馬光,蘇軾、蘇轍相繼奉調晉京。元祐元年(1086)大臣範純仁薦舉張耒參加太學學士院考試。這次被薦參加考試的還有黃庭堅、晁補之等人,由翰林學士蘇軾命題,考試結果三人同被拔擢,張耒被任為秘書省正字,其後歷任著作佐郎、秘書丞、史館檢討,直到起居舍人。元祐二年(1087)春,蘇軾主持禮部貢舉,張耒被聘為讀卷官,入試院檢點審閱舉子試卷。元祐三年(1088),秦觀被召到京師,任太學博士,校正秘書,亦入蘇軾門下。在暇日與張耒或舉酒歡宴,或同遊京都名勝,詩文酬唱,作畫題跋,互相砥礪,***受蘇軾薰沐。這是他們難以忘懷的歡樂年代,也是北宋文壇上的盛事。他們“壹文壹詩出,人爭傳誦之,紙價為貴”。館閣八年,張耒有緣披覽國家藏書,過著“圖書堆枕旁,編簡自相依”的生活,其文翰學術也日有進益。
宋哲宗親政後,新黨得勢,竭力報復元祐舊臣,隨著蘇軾等人的被貶,蘇門弟子也受到株連。紹聖元年(1094),張耒在以直龍圖閣知潤州(今鎮江)任上,徙宣州(今宣城)}紹聖四年(1097)貶黃州(今湖北黃岡)酒稅監督,再貶復州(宋地名,在今廣西境內)監竟陵郡酒稅。元符二年(1099)起為黃州通判。宋徽宗即位,四十七歲的張耒壹度內召為太常少卿,後又被啟用為兗州、潁州(今阜陽)知州,但為時都很短促。當時蘇軾自海南遷內地,張耒賦詩相慶;“今晨風日何佳哉?南極老人度嶺來。此翁身如白玉樹,已過千百大火聚。”不久,噩耗傳來,蘇軾於途中卒於常州。張耒在潁州舉哀行服,痛悼壹代文豪和恩師。未想竟觸怒了上方,於崇寧元年(1102)被貶為房州(今湖北房縣)別駕,安置於黃州,這是他在短短六七年內第三次被貶到那裏,他在黃州先後***住了七八年,作為逐臣,他不得住官舍和佛寺,只能在柯山旁租屋而居。荒樹枯木,蓬蒿滿眼,自然令人惆悵莫名,但“江上魚肥春水生,江南秀色碧雲鬟”,倒也給他不少安慰。特別值得壹提的是在柯山腳下,張耒與蘇軾弟子潘大臨結為緊鄰,兩人彼此安慰,相濡以沫,***守大節。據載,當時的郡守瞿汝文憐其家貧,欲為其購買壹份公田,以種植豆粟蔬菜等,貼補家用,張耒敬謝不取。正是此地的哀和樂使他難以忘懷,故他自號為“柯山”。
崇寧四年(1105),秦觀的兒子自藤州(今廣西藤縣)奉父柩歸葬揚州,路過黃州時張耒臨江祭奠,他為好友的“竄身瘴海,卒仆荒陋”而痛哭失聲。淚水未幹,黃庭堅又相繼去世。崇寧五年,宋徽宗詔除壹切黨禁,張耒才得任便居住。這年冬天,他自黃州經潁州,回到故鄉淮安,大約住了壹年多時間。大觀年間,移居陳州,監南嶽廟,主管崇福宮。由於晚年長期賦閑,他貧病交加,《歲暮即事寄子由先生》雲,“肉似聞韻客,齋如持律徒。女寒愁粉黛,男窘補衣裾。已病藥三暴,辭貧飯壹盂。長瓶臥墻角,短褐倒天吳。宵寐衾鋪鐵,晨飲火數珠。”可以想見他當時已衣食不繼,三月不知肉味了。
盡管政治環境是如此惡劣,生活是如此困窮,但詩人並沒有向腐朽的蔡京集團屈服。以聞道蘇軾自負,終生恪守不移,即使遭受打擊也不後悔,且引為人生最大的誌趣。詩人就這樣堅持著,繼蘇轍和晁補之謝世之後,也在寂寞和痛苦中死去,據乾隆《山陽縣誌》載,葬於故土淮安“治北七裏”。
據陸遊《老學庵筆記》雲:“文潛三子:秬、稭、和,皆中進士第。秬、稭在陳死於兵。和為陜西教官,歸葬二兄復遇盜見殺。文潛遂無後,可哀也。” 張耒平生仕途坎坷,屢遭不幸,可他從未忘懷操寫詩文。其著作被後人多次雕版印行,名為《柯山集》、《張右史文集》、《宛丘集》等,今人李逸安、孫通海、傅信三人編輯的《張耒集》,收詩約二千三百首,散文、史論、議論近三百篇,真可謂洋洋大觀矣!其詩早年體制豐腴,音節瀏亮,東坡稱之“汪洋沖淡,有壹唱三嘆之音”,晚歲落其華,趨務平易,酷肖白樂天(居易)、張文昌(籍),壹時獨步吟壇;其文則雄深雅健。纖秾瑰麗,無所不有,蔚然成家。
由於他自己早年生活窮困,顛沛流離,後又屢遭貶謫,長期任地方卑官,對社會現實體察甚深,因而對勞苦百姓的關心也頗切,如在《勞歌》壹詩中對那些“筋骸長彀”、“半衲遮背”的“負重民”以憐憫;在《和晁應之憫農》壹詩中對那些“夜為盜賊朝受刑”的“南山壯兒”以同情等等,等等。也正因為其“哀哉天地間,生民常苦辛”(《糶官粟有感》)的憫農意識,才使他在政治觀點上追隨蘇軾,反對王安石的“變法”,而在實踐中則主張富國強民,改革弊政,以減輕人民負擔,這與司馬光等人純粹的因循守舊乃是有著本質區別的。與此同時,面對遼、夏對北宋的侵淩,他也積極主張開邊禦敵,建立奇功。他的《少年行》、《昭陵六馬》、《聽客話澶淵事》等無不洋溢著壹股勃郁的愛國主義精神,讀來令人感奮不已。
張耒對詩文創作亦有他自己的觀點,其核心則是以理為主,辭情翼之。“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也。夫決水於江、河、淮、海也,順道而行,滔滔汩汩,日夜不止,沖砥柱、絕呂梁,放於江湖而納之海,其舒為淪漣,鼓為波濤,激之為風飆,怒之為雷霆,蚊龍魚鱉,噴薄出沒,是水之奇變也。水之初,豈若是哉!順道而決之,因其所遇而變生焉。……江、河、淮、海之水,理達之文也,不求奇而奇至矣。”(《宋史》本傳)。又雲:“文章之於人,有滿心而發,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賀方回樂府序》),壹時之學者奉為至言。平心而論,強調在創作過程的發抒真情、筆隨意驅,自有其合理性的壹面,而且的確也是把握了文藝創作的規律,但壹味地否認構思、修飾、琢磨、錘煉等在創作過程中的必要性,則又不免矯枉過正。作者本人的創作也正因了其自立的樊籬,因而多少顯得肌理有余而文采不足,略嫌枯槁相。其創作成就前未及東坡(蘇軾),後不如放翁(陸遊),痼或即是。 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進士,授澶州司戶參軍、北京國子監教授。元佑間調京,歷任秘書省正字、校書郎、後派任揚州通判,又召回秘書省等職。紹聖初,出知齊州,後來因修《神宗實錄》失實罪名,連貶應天府、亳州、信州等地。宋徽宗立,召拜吏部員外郎、禮部郎中。崇寧追貶元佑舊臣,出知河中府,徙湖、密等州,後退閑故裏,嘯傲田園。晚年起知泗州。死於任所。
晁氏為北宋名門,文學世家。高祖晁迪,贈刑部侍郎。曾祖晁宗簡為尚書刑部郎中,知越州,贈特進吏部尚書。又高叔祖晁迥,宋真宗朝任翰林學士承旨、太子少傅。迥子晁宗愨官至參知政事,可謂名重壹時。補之族叔晁端禮(1046—1113),字次膺。壹作元禮。詞人。常與補之唱和。徽宗政和三年(1113年),進《並蒂芙蓉》詞,得徽宗稱賞,於是以承事郎為大晟府協律。“與萬俟雅言(詠)齊名,按月律進詞”。(《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七)未及供職即病逝。著有《閑適集》、《閑齋琴趣外篇》。由於世族的逐漸衰落。補之父晁端友僅做過上虞令、新城令之類小官。
補之堂弟晁沖之(生卒年不詳)字叔用。詩人。早年師事著名詩人陳師道,隱居陽翟(今河南禹縣)具茨山。為呂本中《江西詩社宗派圖》所列26人之壹。其詩“專學老杜詩”。(《紫微詩話》)筆力雅健,風格高古,為劉克莊、王漁洋等詩家所稱賞。有《晁具茨先生詩集》15卷。其子晁公武(約公元1105—1180年),字子止,人稱昭德先生,是宋代著名學者、目錄學家、藏書家,所著《郡齋讀書誌》,是中國最早的壹部附有提要的私家藏書目錄。補之從弟晁詠之(生卒年不詳),字之道,少有異才,深受蘇軾賞識,著有文集50卷,已佚。其他,如其從叔晁端淑、從弟晁說之等,皆有文名。
晁補之少時即受到蘇軾知賞,宋神宗熙寧四年(公元1071年),晁補之19歲時(《宋史》本傳雲時年17,誤),從父遊宦杭州,觀覽錢塘風物之盛麗,山川之秀異,於是寫了《七述》壹文。此時,大文學家蘇軾正做杭州通判,喜歡杭州美景,欲作杭州賦。晁補之以《七述》謁見蘇軾,蘇軾“讀之嘆曰:‘吾可以擱筆矣!’又稱其文博辯雋偉,絕人遠甚,必顯於世,由是知名”(《宋史》本傳),具體原文為“於文無所不能,博辯俊偉,絕人遠甚。”(《晁君成詩集引》) 晁補之在詩、文、詞諸方面均有所建樹,《四庫全書總目》卷壹百五十四《雞肋集》提要說:“今觀其集,古文波瀾壯闊,與蘇氏父子相馳聚,諸體詩俱風骨高騫,壹往逡邁,並駕於張、秦之間,亦未知孰為先後。”又卷壹百九十八《晁無咎詞》提要雲:“其詞神姿高秀,與軾可肩隨。”胡仔在《苕溪漁隱坐話前集》卷五十壹中則特別提出:“余觀《雞肋集》,惟古樂府是***所長,辭格俊逸可喜。”
晁補之詩以古體為多,七律次之,其詩善學韓愈、歐陽修,骨力遒勁,辭格俊逸。也有失於散緩,散文化傾向較顯著。今存詞160余首,風格與東坡詞相近,但缺乏蘇詞的曠達超妙。寫景、詠花、贈和、悼亡而外,還多寫貶謫生涯和田園風光,而綺艷語較少。有的篇章氣象雄俊,追步東坡,如《摸魚兒·東臯寓居》、《水龍吟·問春何苦匆匆》等篇,詞氣慷慨,筆如遊龍,為後來名家所競效,有人認為亦是辛棄疾詞所本。晁詞時有健句豪語,如“牙帳塵昏余劍戟,翠帷月冷虛弦索”(《滿江紅·次韻吊汶陽李誠之待制》),但缺乏蘇詞的曠達超妙,而趨於淒壯沈咽。
他的詩風與耒來接近,而且以樂府詩見長。他的樂府詩具有濃郁的民歌風味,如《豆葉黃》:蒹葭蒼,豆葉黃,南村不見岡,北村十頃強。東家東滿箱,西家未上場。豆葉黃,野離離,鼠窟之,兔入畦。豕母從豚兒,豕啼豚咿咿,銜角復銜箕。豆葉黃谷又熟。翁媼衰,?糜粥。豆葉黃,葉黃不獨豆。白黍堪作酒,瓠大棗紅皺。豆葉黃,穰穰何朊朊,腰鐮獨健婦,大男往何許?官家教弓刀,要汝殺賊去。這是壹幅農村的風俗畫,它畫出了農民生活的艱辛和負擔的沈重。另壹首著名的長篇歌行《芳儀怨》,是寫南唐後主李煜的妹妹入宋後嫁孫某,又在宋遼戰爭中被遼聖宋所擄,封為芳儀的悲劇:“秦淮潮水鐘山樹,塞北江南易懷土”,“國亡家破壹身存,薄命如雲信流傳”,辭句淒宛動人,當時曾傳誦壹時。
晁補之的詞風頗能追步蘇軾。如《洞仙歌·填盧仝詞》就是效法蘇軾的《哨遍》之隱括陶潛的《歸去來辭》的。《摸魚兒·東臯寓居》則被公認為其代表作:“買陂塘,旋載楊柳,依稀淮岸湘浦。東臯嘉雨新痕漲,沙嘴鷺來鷗聚。堪愛處,最好是、壹川夜月光流渚。無人獨舞。任翠幄張天,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青綾被,莫憶金閨故步,儒冠曾把身識破。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便似得班超,封侯萬裏,歸計恐遲幕。”
此詞先是描述歸來園的清麗景色,充分呈現嘯傲風月、寄興詩酒的意趣襟懷;過片轉而悔痛年輕時徒然為館閣侍臣消磨歲月,接著叠用舊典坐實儒冠誤人,壹時的榮華顯赫也不足恃,總不如歸隱高蹈。證諸有關史實及他的生平,就會明白晁補之心中實在是積郁著壹股不易消解的憤懣,所以才激出“功名浪語”的反筆,質率徑直,酣暢奔瀉,以氣象的闊大見長,全然不同於傳統藝術規範的密麗婉曲。故《氣概》卷四說:“無咎詞堂廡頗大,人知辛稼軒《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壹闋為後來名家所競效,其實辛詞所本,即無咎《摸魚兒·東臯寓居》之波瀾也。”此外,如《壹叢花·十二叔節推以無咎生日,於此聲中為辭,依韻和答》二首,簡直同《摸魚兒》如出壹轍,只不過有些句子情緒更加激切,吐屬更為率直發露,猶似骨鯁塞喉,盡出方快。這與含蓄曲幽、婉而不露的流行風格實在是背道而馳的。
當然,說晁補之屬豪放詞家,師承蘇軾,只是就其主導傾向而言,實際上,晁補之全部詞章中,傷春惜別、相思憶舊之傳統題材的作品仍占約半數之多,並頗具清新蘊藉韻味與柔麗綿邈情調,合乎詞的當行本色。如他的《引駕行·梅精瓊綻》壹詞,起首說春光滿園,人卻獨自落淚,中間略事點染,歇拍便揭示出“憶年時,把羅袂”的緣由:全在舊情難忘啊!過片轉過筆意呼應,只寫了戀人留在印象最深處的壹個細微動作,則她的風采便躍然可見。那艷紅的櫻桃仿佛壹根基線,將今春與去春連綴起來,韻華依然,芳姿歷歷能跡,人竟壹去無音訊,當時的離別實出無奈,但此情有誰知,又堪向誰人道呢!全詞用鋪敘手法,章法縝密不懈,不作大幅度跨躍搖曳,率拙間饒見渾厚氣,表現出作為駕馭長調的能力,得益於柳永處實多。
又如《鷓鴣天》,上闋先以“欲上面湖”虛似,暗示蟄居貶地的苦悶,隨之點明“還思”齊州風物景光的本旨,見出眷念摯情。下厥慨喟年華漸老去,猶自連蹇仕途,以後縱或有幸重遊舊境,只怕也沒有當時豪興了。詞中即景言情,於輕歌微吟間透出流連遲回的惆悵,雖淡淡,卻余味繚繞不盡,全在情思的厚重真切。
其散文成就高於詩,風格溫潤典縟,流暢俊邁。吳曾認為四學士中,“秦、晁長於議論”,張文潛有“晁論崢嶸走珠玉”之句(《能改齋漫錄》卷十壹)。他的記敘體散文,如《新城遊北山記》、《拱翠堂記》等,或即景抒情,描摹真切;或借事寓理,敘議交織,均可看出蘇(軾)文的影響。著有《雞肋集》70卷,其中詩賦23卷,雜著散文47卷,有《四部叢刊》本。
他的散文擅長描繪山林景物,名篇有《照碧堂記》、《拱翠堂記》、《有竹堂記》等,而以《新城遊北山記》最為膾炙人口:“去新城之北三十裏,山漸深,草木泉石漸幽,初猶騎行石齒間。旁皆大松,曲者如蓋,直者如幢,立者如人,臥者如虬。松下草間有泉,沮洳伏見,墮石井,鏘然而鳴。松間藤數十尺,蜿蜒如大螈。其上有鳥,黑如鴝鵒,亦冠長喙,俯而啄,磔然有聲。稍西,壹峰高絕,有蹊介然,僅可步。系馬石嘴,相扶攜而上,篁筱仰不見日,如四五裏,乃聞雞聲。有僧布袍躡履來迎,與之語,愕而顧,如麋鹿不可接。頂有屋數十間,曲折依崖壁為欄楯,如蝸鼠繚繞乃得出。門牖相值,既坐,山風颯然而至,堂殿鈴鐸皆鳴,二三子相顧而驚,不知身之在何境也。”晁氏善於繼承柳宗元寫山水遊記的傳統,風格峭刻峻潔,語言凝練簡樸。此文可見壹斑。 蘇軾 (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眉山人。是著名的文學家,唐宋散文八大家之壹。他學識淵博,多才多藝,在書法、繪畫、詩詞、散文各方面都有很高造詣。他的書法與蔡襄、黃庭堅、米芾合稱“宋四家”;善畫竹木怪石,其畫論,書論也有卓見。是北宋繼歐陽修之後的文壇領袖,散文與歐陽修齊名;詩歌與黃庭堅齊名;他的詞氣勢磅礴,風格豪放,壹改詞的婉約,與南宋辛棄疾並稱“蘇辛”,***為豪放派詞人。
嘉祐二年(1057)進士,任福昌縣主簿、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召直史館。神宗元豐二年(1079)知湖州時,以訕謗系禦史臺獄,三年貶黃州團練使,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後量移諸州。哲宗元祐元年(1086)還朝,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九年,又被劾奏譏斥先朝,遠貶惠州、儋州,元符三年(1100),始被召北歸,卒於常州。著有《東坡全集》壹百十五卷,今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