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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河南片兒”(周芬芳)

難忘“河南片兒”

文 /周芬芳

多年來,腦海中時常閃現壹個粉紅的洋瓷小碗,碗裏漂著碧綠的青菜、蔥花,夾雜著黃而黑的紅薯面片兒,冒著騰騰熱氣,母親在裏面滴了香油,壹股淡淡的、甜甜的香味……是我小時候常吃的“河南片兒”。

它是計劃經濟時期的特殊產物,當時糧食不夠吃,老家人多虧有它來度春荒。這種純紅薯制品,幾十年後再也沒有出現過。雖然不是什麽珍饈佳肴,更不是山珍海味,甚至不同於壹般理念裏百姓餐桌上的食物,但我卻常常想念。只記得自土地包產到戶後,就再也沒吃過了。我常常想,還有誰記得它呢?還有沒有人會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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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代人,只要是家在秦巴山地農村的,對紅薯總懷有壹份別樣情愫:童年時代,實行計劃經濟,連年天災人禍,物資匱乏,食不果腹,幸虧有紅薯得以續命;少年時代,土地聯產承包到戶,雖然不再頓頓飯都由紅薯唱主角,但是作為產量很高,特別是人畜還能***享的農作物,才擺脫饑餓的農人,依然對它有著極高的種植熱情。小小少年們不得不和大人壹起栽紅薯秧,翻紅薯藤,挖紅薯,窖紅薯,曬紅薯幹,磨紅薯粉,特別是冬天裏,天天還得在河裏洗紅薯,天不亮就要起來蒸紅薯餵豬……

鬥轉星移,日新月異,四五十年光陰恍如白駒過隙。如今的飯桌上,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跑的,只有想不到的,少有吃不到的。餐廳裏,偶爾被端上桌的,是幾只甜軟的紅心或紫心小薯,襯著鏤空花紋的白棉紙,躺在編織精美的藤蘿餐盤中,十分搶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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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做主食的日子遠去了,現在紅薯多用來餵牲畜以及進行精加工,尤其加工成紅薯粉條更是本地特色產業。這不,曾上榜央視的十堰地方美食“鄖陽三合湯”,就是以牛骨老湯燙煮紅薯粉條為主,再佐以鹵牛肉片和猴頭蒸餃組合而成。偶爾我會想,如果把長嶺薯業的紅薯渣曬幹,制粉,做成“河南片兒”,說不定也是壹道很受歡迎的地方美食呢。

春節前幾天,好友從鄉下老家祭祖回來後,送給我壹袋紅薯。她說,這紅薯煮熟了十分甜軟,特別好吃。特意向親戚要來給我,過年吃個稀奇唄。來自他人的關愛、惦記總是讓人感動。

雨水過後,天氣日漸暖和,朋友送我的紅薯還沒來得及吃完,便開始腐爛,看著甚覺可惜,忽然又想起“河南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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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事的時候農村還是大集體經濟,老家的山上、地坎邊挖有很多紅薯窖用來保存種薯,那時候,保鮮幾率全憑薯窖選址好壞,聽天由命。麥收之前,開始育秧,出窖的紅薯爛的非常多,成堆碼放,數量十分驚人,那些都是大家的血汗和來年的希望啊!集體擇出完好種薯後,爛紅薯舍不得全部丟掉,讓社員們將稍微好壹點的削去爛疤(削不幹凈處會變黑,煮熟了也會特別苦),還有那些發酵了的紅薯(內裏整個稀軟變白,裹著壹張完整薄薄的紅薯皮,沒有苦味)擇出來,分給每家每戶。是的,沒有人想過“能不能吃?會不會有毒?”因為每天緊勒著褲腰帶幹活兒,上有面黃肌瘦的老人,下有壹群嗷嗷待哺的小兒,唯恐自家少分了。

老屋都是黃土墻青石板房頂,石板又大又結實,在上面曬紅薯幹,發酵紅薯,和紅薯渣(過濾紅薯澱粉後的渣),幹凈又利水。還可防雞啄狗刨以及偷竊,晚上不用收,直到曬幹能搗碎成面,再收貯起來。

發酵紅薯、紅薯渣不同於紅薯幹,可以直接下鍋煮,必須再加工。我家門前稻場左邊,有壹副直徑約二尺多、高壹尺多的大石磨。鄰裏人家及母親,常用石磨將曬幹的薯片、薯渣、發酵紅薯混合磨成粉(加紅薯幹是為了增加營養,改變口感)。食用的時候,用熱水和成團,壓成壹指多厚,二寸多寬的面餅。待水燒開,把砧板架在竈臺鍋沿兒上,直接壹刀壹刀切成薄片,飛至沸騰的鍋裏,再佐以蔥姜油鹽青菜苔,這便是“河南片兒”最常規的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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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片兒”是否出自河南?不得而知。依稀記得小時候聽大人說,做法是從鄰省河南傳過來的。那些年河南也連年遭受嚴重自然災害,稻、麥無收,唯有紅薯耐旱、耐濕,平原、山地皆可種植,且含糖高,全株沒有壹點兒糟蹋,最主要是產量高。但是,最大的缺點是,不易存儲,易腐爛。隨之,“河南片兒”就誕生了,只有它可以在關鍵時候把紅薯的保命作用發揮到極致。勞動人民的生存智慧著實讓人嘆服。至於“河南片兒”到底是不是與河南有關,無關緊要。

那時每年冬春農閑時,幾個生產隊的人都會壹起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大匯戰,修梯田,砌渠溝,晝夜不停歇。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和姐姐們晚上上工去了,我喜歡坐在稻場邊,看著遠處山坡上燈火通明的工地。那裏的大探照燈把半邊山照得亮如白晝,黑暗中的光與影,是神奇與絢爛的所在。那裏人聲鼎沸,熱火朝天,也是我的牽掛所在。

有時候白天,我也會前後腳跟上母親和姐姐去工地玩。最喜歡看哥哥、姐姐們在工地上拉“旱船”。旱船並不是船,那是修梯田運石頭的工具。壹塊厚木板,四角拴著粗長的濕麻繩。人們從坡地高處往低處挖了多條兩三尺寬溝槽,填上適量黃土,澆上水,形成濕滑的黃泥面,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子們,牽拉著碼滿大石頭的旱船,順著黃泥溝飛快朝山下跑,快到地兒了齊松手,“轟隆”壹聲巨響,旱船停下來。半空中,塵土飛揚,那場面是如此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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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當時與二姐差不多大的壹幫女子,也不過十七至二十來歲,拉起“旱船”來竟如此豪勇,絲毫不遜男兒。工地離家遠,歇晌時,每家壹人回去做飯、餵牲畜。每家送來的飯食都差不多,以“河南片兒”居多。母親壹個人忙不過來時,遣我給工地幹活的姐姐送飯,壹碗飯,主食、油、鹽、菜、湯都有了。出門時,母親千囑咐萬囑咐,莫貪玩,看到路哦,別灑了。她哪兒知道,等我把飯提溜到姐姐手上時,湯基本上都所剩無幾。

小時候特喜歡粘著二姐,跟她在壹起,不想走了,她就會背著我,也不惱。吃飯時,也擠在她的凳邊。我舍不得把喜歡的東西壹下子吃掉。每當我把“河南片兒”扒拉在壹邊的時候,二姐就會逗我,妳不喜歡吃啊,給我吃,連忙壹筷子夾走。在我急得大哭踢腳時,立馬又給我還回來。

想起“河南片兒”,就特別想念二姐。二姐很不幸,八三年生孩子時,因壹些人觀念落後、愚昧無知意外離世,連壹天舒心日子都沒過過,如今這盛世,她要是還活著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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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芬芳? 十堰市鄖陽區作協會員,愛好文學及寫作,作品以散文為主,兼以小說、詩歌。熱愛生活,記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