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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欣賞詩歌——賞析《遠和近》

壹會看雲。我覺得妳看我時很遠,

妳看雲時很近。

顧城第壹次接觸到這首詩是在好多年前,印象裏應該是還在家鄉念初中,壹次語文課上老師拿出了這首詩給我們講解,花了整整半節課的時間還沒講明白。現在想想不覺莞爾,這首連搞文學的專家都有很多還弄不明白的詩,壹幫初中生如何能知其大意。如今早也忘了老師講過什麽了,不過雖然沒弄明白,但這首詩卻在我腦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上了大學後就沒再去讀詩,直到前不久突發奇想對八十年代的朦朧詩運動做了壹點可觀的研究,這首顧城的代表作自然是逃不過的。

我拿到這首詩的時候,相信和大多數的讀者壹樣,第壹個感覺就是不知所雲,令人摸不著頭腦,隱隱約約感到作者似乎是想告訴我們些什麽,但又抓不住,摸不準,瞎才了半天只好求助於書上的分析。說實話令我沮喪的是看了分析後我還是壹知半解,不得要領,沒有完全的體會到作者在創作這首詩歌時的動機和情感。後來我去查了很多關於詩人顧城的資料,了解了顧城的其人其事,終於在某壹天的午後,當我還在床上迷迷糊糊,庸懶的陽光射到床頭的時,那壹瞬間我成了顧城,這首詩的蘊意就像蟋蟀壹樣跳進了我腦袋裏。

毫無疑問這是壹首優秀的短詩,留給讀者如此巨大的思維空間,以至於多少年來詩壇對這首的討論幾乎沒有停止過。然而我在那壹瞬間感悟到了壹個壹直被人們忽視,而且是開啟顧城個人世界的重要線索——“妳”與“我”的關系。我提出了壹個假設,如果將詩中所有的“妳”與“我”調換壹下位置:我,

壹會看妳,

壹會看雲。妳覺得我看妳時很遠,

我看雲時很近。

這不就是壹個我們所熟悉的顧城自身的寫照嗎!

顧城的壹生都是在努力遠離他所憎恨的“人類社會”的,而同時顯示出對大自然的無限渴望,從他的詩作中,“車輪滾過百裏香和野菊的草間/蟋蟀歡迎我,/抖動著琴弦。/我把希望溶進花香/黑夜像山谷,/白晝像峰巔。/睡吧!合上雙眼,/世界就與我無關。”(《生命幻想曲》),“我的心,/是壹座城,/壹座最小的城。/沒有雜亂的市場,/沒有眾多的居民,/冷冷清清,/冷冷清清。”(《我是壹座小城》),以至於最後隱居激流島殺妻自殺。作者只不過是隱晦地將“我”變成了詩中的“妳”,形成了壹種自己看自己的模式,既想發現自己,又想隱藏自己,對社會的疏遠,對自然的向往,我想這便是作者的創作意圖了罷。

有過壹些創作詩歌經驗的人肯定有體會,詩是怎樣創作出來的呢?別人怎樣我不知道,我自己往往是捏著兩個偶得的妙句,然後使自身處於壹種迷惑混亂的狀態中,感覺有點像“顛張醉素”的味道,寫出幾行莫名其妙的句子湊成壹首號稱現代派的詩作。不管我這個偽詩人的創作態度是否端正,創作方法是否正確,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創作的過程中腦子往往是不太清楚的,也可以說是邏輯混亂。顧工在回憶他兒子的時候有這麽壹段話:

“兒子寫詩似乎很少伏在桌案上,而是在枕邊放支原珠筆,迷迷蒙蒙中幻化出來飛舞起來的形影,景象,演繹,思緒……組合成壹個個詞匯,壹個個語句。他的手便摸著筆,摸著黑(寫時常常是不睜眼的),塗記下來。有時,摸到筆摸不到紙(淘氣的小本子是不是鉆到床下去了?)他就把句子勾劃到枕邊的墻壁上。唉,他睡的墻頭總是塗滿了詩;還有許多用漫畫筆法畫的小人小狗和小豬……他那後來傳誦壹時的名詩名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就是在這樣的迷蒙中、幻化中塗抹到墻上去的。”(《顧城和詩》)

因此現代詩的這個特點就決定了詩的邏輯性不會很強。而在很多的詩評中,評論家往往旁征博引,用雄辯的理論知識將整首詩逐字逐句的分析,拿這首詩來說,熊秉明先生在他的《論壹首朦朧詩——顧城<遠和近>》中用薩特關於存在主義的論述來說明這首詩的主題,他認為“看雲的妳”和我有壹致的愛好,靈犀相通,所以“我覺得妳離我很近”,而妳看我時,妳不再屬於被看的客體,我也不再是純粹的主體,兩個存在的主體都要爭取主體的地位,使對方降為客體,變成工具,這是人與人的基本存在的沖突,這便是薩特所謂的“他人即是地獄”。我在深深欽佩熊先生淵博理論知識的同時也產生了壹個問題:顧城也是這麽想的嗎?壹個“不睜眼的”、“摸著黑”的、處於邏輯混亂狀態下的詩人會想到薩特的存在主義嗎?客觀的說是不可能的,這只能解釋為壹種哲學上的心有靈犀,而不能稱其為創作意圖和動機,文學寫作是壹個感性和理性統壹的過程,尤其是詩歌的創作往往是感性壓倒了理性,因此在做評論的過程中如果用純粹理性的眼光來分析詩句後果往往是災難性的。

我個人認為要讀懂這壹類的抒情短詩,捕捉作者當時創作的心境尤為重要。林黛玉吟嘆“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未若錦囊收艷骨,壹掊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汙濁陷渠溝”,此時的寶玉看來不過是落花命運的形象寫照,因此也就是“點頭感嘆”而已,接下來的情況就不同了,“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壹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這些詩句讓寶玉將落花與詩人、與自我連通,由花及人,由人及己,終於“不覺慟倒在山坡上”。這是壹個典型的詩歌欣賞過程,詩人將感情註入自己的作品中,讀者只有切身體會到作者的心境,甚至變成作者時才能將這份感情重新從詩中提取出來。但這樣的壹份體會談何容易!往往只有熟讀了詩歌後,在壹個不經意的時刻,仰觀浮雲,俯看流水,突然心有所悟,於是微微壹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