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今之人,惟錢而已。
凡今之人,惟錢而已 : 惟錢而已,說的是,凡今之人,就像錢上的寄生物。 錢,從古至今,不分中外,代表壹種力量,能助人行善,也助人作惡,能「壹錢逼死英雄漢」,能讓 偉大詩人杜甫以「留得壹錢看」的詩句反映他「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的 幽默與憤懣。錢,更能收買人心,清代的孫源瀾以詩揭示:「千金買顏色,萬金買肺腑。見人口樸訥,黃 金自能語」。可謂傳神之筆。 「錢可使鬼」。 「錢可通神」。 這是從古諺流傳下來的錢經。前者出自晉代魯褒寫的《錢神論》,他鑒於世道太壞,貪鄙成風,特為 文諷刺:「錢無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錢而已」。後者先見於唐代張固寫的《幽閑鼓吹》壹書,記載 壹個掌管錢糧的度支官被投監獄,但案有冤情,有相國想為他弄清此案,令獄吏迅速辦理,卻有帖子向相 國示意,從「壹萬貫」直列到「十萬貫」,帖上說憑此可以了結。相國曰:「錢至十萬。可通神矣,無不 可為之事」,於是「錢可通神」就傳開了。除《幽閑鼓吹》的野史錄了這壹條,再見於小說家施耐庵寫的 《水滸》,描述林沖受冤被害逼上梁山,令他慨嘆:「有錢可以通神,此悟不差,端的有這般苦況」! 窮愁潦倒,窮為主因,哪怕是才高八鬥的揚雄,因感受過窮的苦味,於捉筆為文,洋洋灑灑發揮賦體 文章之時,竟然寫下《逐貧賦》,雖無手段以驅貧,卻藉筆墨下逐貧令,發泄了牢騷。另壹個唐宋八大家 之壹的韓愈,早年功名之誌未遂之時,也寫了《送窮文》,當臘月俗例送竈君上天以禮品時,他卻別開生 面以文章焚送,既是訴苦,也是送窮,反映了處於寒士身分的無奈。 錢,是貨幣,是財富的價值,追逐財富是任何時代社會都成為人性的壹種表現。取之無道,是不義之 財,與邪惡、貪婪分不開,於是貪汙成了斂財的手段。南粵的廣州,古稱富庶之區,凡求得外任到廣州做 官的大小官吏,視廣州為肥缺,於是貪贓盛行。在廣州的近郊石門,有壹口泉水,名貪泉,諷刺凡飲過這 泉水的官吏,幾至無官不貪。晉代的吳隱之奉派為廣州刺史,他到任時特別到貪泉壹看,對泉吟詩明誌 雲:「古人雲此水,壹勺值千金。試與夷齊飲,終當不易心」。他以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於首陽山以 策勵自己,表達清廉自守,絕不貪贓枉法的誌行。吳隱之是言行壹致的,終其為官歷史,稱得上是廉吏、 清官。 也許是貪泉的故事引起南宋名將嶽飛的感慨。他對著權臣當道,國事蜩螗,文恬武嬉,茍且偷安的現 狀,曾發出「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則天下治矣」的警語,可是這擲地有聲的話有誰聽得進去呢?偏 安之局,終於完蛋了。 對於錢,可以說「凡今之人,惟錢而已」是不足為奇的了。即使擁有銅山可鑄錢的鄧通,富甲王侯的 石崇……他們也依然欲壑難填,兩人直到被殺害,也不會有悔意的。明代的雜劇作家徐復祚寫的雜劇《壹文 錢》,通過對為富不仁、視錢如命的盧員外,就是諷刺「惟錢而已」的古今豪富的。那個盧員外,就如巴 爾紮克筆下高老頭的形象。 但在歷史上,蔑視錢之為物,不受錢累的,卻是大有人在,例如《循吏傳》寫的楊震,於漢代曾任荊 州刺史,以廉潔著稱,他曾推薦友人取得官職,那位朋友感恩圖報,夜懷重金,贈給楊震,說是黑夜送 來,絕無人知。楊震卻斥他:「天知、地知、妳知、我知,怎能說無人知?我以知交薦妳,妳卻不了解我 的為人」。將友人斥責得羞慚而去。因楊震任官,有人勸他置產以貽兒孫,鋪後路,楊震嚴詞表示: 「使後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對楊震的言行,史家評為「舉世混濁,清士今見。」 在《世說新語》更記載壹個關於錢的趣事,說是王衍其人「雅淡玄遠」,精於玄學,口不談錢字。其 妻考驗他,令婢女以銅錢串起來,圍繞他的臥床,堵塞他的去路。可是王衍我行我素,喝令婢女:「撒去 阿堵物」!阿堵物成了錢的代稱就是出自王衍之口的。他崇奉老莊,也擅於做官,官至宰輔,更長於隨意 改口自辯,於是「信口雌黃」這個貶詞也是因他而流傳的。當代詩人、作家聶紺弩有詩雲:「文章信口雌 黃易,思想錐心坦白難」就是典出王衍的。 在詩詞上,關於錢的吟詠,有兩位詩人別有寄意。宋代歐陽修是提倡俸以養廉的,他寫道:「仕宦希 寸祿,應無饑寒迫」。認為薪俸能使生活寬裕、安定,就可遏止貪汙。清代的袁枚的《詠錢詩》更顯示另 壹種見解—— 人生薪水尋常事,動輒煩君我亦愁 解用何嘗非俊物,不談未必是清流 袁枚認為飲食家務之事,是人生日常所難免的,如事事談錢,就感煩愁了。但是如能對錢有正確認 識,處理得當,錢是有意義的,是美事,避口不談,未必就能顯示清白與清高。 因袁枚以正面的觀點抒寫了對錢的見解,因而聯想到斯邁爾斯寫的《金錢與人生》,他在書中寫道: 「成功的願望,即使是積累財富的願望,並不是沒有用處的……積累財富的願望構成了人類社會不斷進步發 展重要的動力之壹。」「它為個人的精力與活力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它鞭策人們努力工作從事發明並去超 越別人」。 斯邁爾斯更特別強調「自立」,認為窮絕不是光榮,富也不是罪惡。 環顧香港,許多富豪的創業經歷,充分證明財富構成他們進步發展重要的動力,為他們創業提供了堅 實的基礎。就是壹般市民,也以「辛苦賺來自在使」的俗話,反映了對財富的願望,他們不想做守財奴, 而是講享受,尋快樂。 說到快樂,似乎認為有了錢就必能得到快樂。可是最近美國的紐約時報刊登壹篇文章:《金錢買不到 快樂》,引述「幾個國家的研究上都發現,人們對快樂的感覺不大受金錢的影響——只有極度貧困的人例 外」。引述威斯康星大學的裏夫教授說:「生命不是追尋快樂那麼簡單,壹覺醒來發現生命沒有意義,比 起感到不快樂更差」。得出的結論是「人人都有先天情緒的定點」。 看來,唐代大詩人李白似有先天情緒定點,他懂得「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他對錢,不著意追求,對酒,卻「但願長醉不復醒」,因為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見《將進酒》詩)。所以他享名酒仙。最後在采石磯浪漫地醉撲 明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