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壹個互聯網噴子橫行的時代,多少人希望有壹個互聯網“反杠指南”。如果可能,又有多少人希望拜壹個“反杠大師”
如果有這位大師的候選人,詩人余秀華壹定在提名名單上。
就在最近,余秀華被授予了“鍵盤俠克星”、“戰鬥系女詩人”的稱號,親自示範了如何用高超的語言技巧“掛斷”上門鬧事的網友。
事實上,余秀華“能打”多年。
作為壹名來自農村的殘疾女詩人,余秀華的名氣牽動著公眾的神經。5年前,余秀華憑借壹首詩《睡遍大半個中國》在網絡上壹夜成名。後來,這首令人震驚的詩引來了她鋪天蓋地的謾罵。
“和妳上床”這個詞,將女性在性關系中的地位由被動變為主動——如此罕見的直接表達女性的欲望,對於習慣了女性“天真”和“矜持”的網友來說,很難接受。所以很多人形容余秀華的詩“俗”“低賤”,甚至把她的風格命名為“蕩婦風”。
余秀華瀟灑地回應:“有人說我的詩是蕩婦,那我就是蕩婦。”
所以從她出道開始,謾罵和批評夾雜著贊美和掌聲,山山水水湧入她的生活。
但余秀華壹直不接受互聯網世界的紀律。她依然公開表達自己的欲望、愛與恨,拒絕“吞下”網絡中向她延伸的騷擾,壹壹反擊。
在以“漂亮”和“不老”女性形象為主導的互聯網上,“殘疾詩人”余秀華以其豐富的情感和犀利的言辭詮釋了不壹樣的鮮活的女性形象。網絡內外,余秀華是個叛逆的“真朋克”。
戰鬥部的壹位女詩人:“只咒畜生,不咒。”
在網絡上,公眾人物沒有情緒。
當網絡霸淩成為家常便飯,當言行被無限放大,公眾人物不得不接受“克己”、“慎獨”的行為準則,或者只能默默關閉評論區,縮回到自己的“領地”裏,以達到“眼不見,心不煩”。
今年4月,詩人北島因為網絡暴力關閉了評論區。
“別跟噴談長度”似乎已經成為公眾人物的互聯網生存準則。對於惡臭的人身攻擊,只能不斷升級自己的情緒管理技巧,強行培養超越事物的“豁達”。
但我們看余秀華的微博,看到的是壹個情感豐富多變的普通人,敢於直言,愛恨情仇。對於網友的攻擊和謾罵,余秀華壹路爆粗口開炮,從不打擊。
她拿出女詩人高超的寫作技巧和極其敏銳的洞察力,在與鍵盤俠的反復較量中,帶出“罵人”的新藝術,用招數擊中了“敵人”的要害。
首先,余秀華表明了他的“詛咒”原則——只詛咒缺乏人性的人。她的目標很明確:“流氓不需要素質,流氓只要挨打”“只罵畜生不罵人”。
她的回復總是充滿創新,壹針見血:“出生幾十年胎位不正”,“既然妳在乎我前夫,就有膽量嫁給他。”
對於那些蠻橫的人身攻擊,余秀華明知理性對話無效,卻毫不猶豫地用汙言穢語回擊,氣勢磅礴。
壹些網上的噴子對她的身體缺陷態度堅決,攻擊她“殘疾”,余秀華也是精準地瞄準了對方的弱點。
余秀華善於用“精神分析”撕開對方不堪的潛意識,將自己言語背後的卑劣心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對於插在她身上的“利劍”,她只會用更犀利的言辭回擊。
女性公眾人物往往背負著“優雅”、“得體”、“謙虛”的偶像,在公共領域避免使用任何不雅的詞語,以免招致非議。但面對不雅、不恰當甚至惡毒的評論,余秀華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回應,而且是酣暢淋漓——噴是不恰當的,我憑什麽要得體?
近年來,無數公眾人物,如蘇力、古原誠司、三浦春馬等,因為網絡暴力而陷入抑郁和自殺。公眾要求公眾人物沒有情緒或者只能表現出積極的情緒。
但作為壹個感官旺盛、情感豐富的詩人,余秀華顯然拒絕在網絡上閹割自己的情感。面對鍵盤俠的網絡暴力,憤怒是她的眾多情緒之壹。
有人批評余秀華,說她罵人有損詩人形象。批評家認為詩歌如春雪,低俗的粗口打破了詩人應有的超然形象。但事實上,“雅”從來不是詩歌的生命,情感和情懷才是。詩歌本質上屬於情感的藝術。
所以寫詩和罵人壹樣,是體內情緒和直覺的爆發,是生命情感的流動。壹些評論家說她“才華橫溢”。
余秀華的憤怒不僅是生活的壹種發泄,也是面對詆毀和侮辱的壹種自我保護。
16年前,周傑倫在歌裏唱過《我的地盤聽我的》;今天,余秀華實時表演了《我的微博聽我的》。
大膽示愛的余秀華惹誰生氣了?
余秀華的詩永遠是關於愛和欲望的。情欲是她詮釋生命力的方式。她在采訪中說:“我寧願像壹個多情的花癡。”
余秀華有很多欲望。在微博上,在她的博客裏,她表達了自己常年在各地滯留的激情。
“人生其實沒什麽,只有愛,愛的人在我們心裏留下壹點痕跡。”/視頻截圖
她對李健的迷戀是眾所周知的,寫給李健的情詩足以做成壹個系列。與具體的人相比,余秀華詩歌中的“李健”更像是壹個理想情人的象征——作為她愛的對象。就像在微博中,她有時會交替使用“東健”作為她談論的對象。她迷戀的“他”是誰並不重要。
但在很多人的潛意識裏,似乎“主動說愛”這種行為只能和美女有關。公眾對壹個“殘疾農村婦女”的態度可以是苛刻的、不可理喻的——“腦癱”和“醜陋”成為網友羞辱“余秀華示愛”的關鍵原因。
他們嘲諷“余秀華愛李健”,認為余秀華這個樸實的農村婦女配不上李健。他們還指控余秀華公開發表情詩,從而“擾亂了李健”。
然而在飯圈裏,稱呼自己的偶像為“老公”“老婆”早已是壹種常態。在粉絲心中,偶像往往扮演著“戀人”的虛擬角色,所以很多“女朋友粉絲”會極力反對偶像談戀愛。
相比之下,從未給李健發過私信,甚至很少相親的余秀華,卻非常體諒自己的偶像。
長期以來,公眾人物很少直接表達自己的激情。人們默認情欲屬於私人領域,不適合在公共空間表達。但是,這個規則往往對男性更寬容。比如作家李敖就不在乎“觸及情欲禁忌”。他公開表達對女性的迷戀,不用擔心這會成為事業上的“汙點”。
相比之下,女性往往對自己的欲望閃爍其詞,語焉不詳。所以余秀華表達情欲的直接,讓很多人覺得有違常理。
殘疾”是余秀華的另壹個羈絆。
作者在壹份關於殘疾人性權利的報告中指出,“性和殘疾似乎相距甚遠,人們往往認為殘疾人不像正常人壹樣有性需求,根本沒有行使性功能的能力。某種程度上,‘無性戀’甚至成了壓制殘疾人欲望、規範其行為以滿足社會角色期望的道德邊界。”
所以,壹個自由表達“愛與性”的殘疾女性,會更加讓人無法接受。那些神經被挑動、被激怒的人,不得不以“道德邊界”來評判余秀華的言行。
余秀華在壹篇名為《人間有黃詩,風景無窮》的散文中,揭露了批評他寫“黃詩”的偽君子,壹針見血——“他們認為壹天壹個女人無所謂,但他們不會寫在詩裏,因為他們認為詩是純潔的”,“壹切純潔的東西都埋在汙垢之下,所以沒有真理,他們欺騙自己”。
而旺盛的情欲是壹個人主體性和生命力的體現。
香港性學教授何士寧說,“肉體情欲是激發活力的壹個非常重要的渠道。”但現實是,“貞操”這個古老的聲音依然徘徊在女性的生活上空。女人壹旦成為欲望的主體,把自己的戀愛欲望說出來,很可能會面臨來自整個社會的壹系列羞辱。
在微博上,壹些人批評余秀華“撒嬌”、“不自重”、“汙言穢語”,甚至用“蕩婦風格”來形容她的寫作。
余秀華瀟灑地回應:“有人說我的詩是蕩婦,那我就是蕩婦。”
激烈的標題,赤裸裸直白的文字,既定的需要掩蓋的欲望暗流,都被她毫無畏懼地展現出來。
她在詩中寫道:“來吧,我們去後山,把春天的花都羞了。”坦率而激烈,欲望似乎處處燃燒,生命最初的沖動從文字中噴湧而出。
真正的朋克余秀華:“我在解放自己”
余秀華因缺氧天生腦癱,導致面部肌肉異於常人,嘴歪,說話不清,走路搖搖晃晃,還經常摔跤。
在農村,“殘疾”往往會讓壹個人失去選擇,於是包辦婚姻成了余秀華父母安排的唯壹“出路”。
余秀華嫁的人和她沒有精神上的交集,她和丈夫結婚二十年來也沒有經歷過愛情。對於感情世界極其豐富的人來說,這無異於人生最大的折磨。
因此,對愛情的渴望成為她詩歌創作中不可回避的母題。
除了通過文學和詩歌來逃避苦澀的現實,余秀華對命運最大的反叛來自於她漫長的離婚。
在都市女性等待結婚對象的年紀,余秀華整天期待的是婚姻的終結。
余秀華的離婚之路艱辛而漫長,身邊沒有人支持她的離婚提議,包括她唯壹可以依靠的父母。她自己抗爭的,是彌漫在整個農村社會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婚姻觀念。
2015年,余秀華39歲。結婚20年,她終於有了和丈夫協商離婚的能力。成名後,她攢夠了老公的分手費。
紀錄片《交錯的世界》中,余秀華拿到離婚證的那壹刻,撫摸著離婚證的紅色封面,開心地說:“只要妳給他錢,壹切就好辦了。我把錢都給他了,就解決了!
後來,在她的詩中,她寫道:“三十六歲,我平安登陸。至少有壹段時間,我不再是走鋼絲的人了。”
離婚後,余秀華的情欲可以更自由地飛翔,可以更放心地和心上人睡覺。
對於余秀華來說,他用了半條命才逃出了婚姻的牢籠。也許正因為如此,隨後的誹謗和辱罵無法從她的生活中帶走任何東西。相反,在口水中,余秀華獲得了必殺的自信和霸氣。
她說:“我會繼續在吐痰中保持我的欲望和貞潔。”
40多歲的余秀華,她的力量和魅力不是來自美貌、財富、伴侶或家庭。相比大銀幕上那些乘風破浪的“年輕永久”姐妹,余秀華在思想和精神上有著真正的“叛逆”。
她反抗的是整個社會為女性、農村人、殘疾人規定的“行為框架”,她個人反抗的是社會對個體生命的統治。
在壹個需要女性言行“得體”的時代,余秀華的粗暴、野性和對欲望的冷靜追求,向大眾展示了壹個按照自己意願生活的強大女性。
朋克是骨頭不是皮。正如她在壹次演講中所說:“我在解放自己。”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相對於畫著煙熏妝,穿著小皮裙的朋克,余秀華無論是在網絡內外,都是壹個叛逆的“真朋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