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學會涅槃是在將近100年前。
鳳凰其實是只老鳥。如果按照《山海經》的成書年代來算,至少有2400年了。在《山海經》中,鳳凰出現了12次,其重要性可見壹斑。它是鳥中之王、舞中之神、吉祥之神,是儒家仁義禮信的化身;後來,鳳鳥的能力擴展到“學萬物,通天地,似萬物”,德行完善到“備文武,治國家”,最終成為中國古代神獸序列中唯壹的瑞獸,與龍比肩,站在神權之巔。
盡管如此,在1920之前,鳳凰是壹個來自中國的28歲留學生,不會“浴火重生”,也不會“脫胎換骨”。這個浪漫的年輕人在日本留學期間,異想天開地將中國古代的至尊鳥鳳凰與西方神話中的“鳳凰”聯系起來,編了壹個“鳳凰涅槃”的故事,還寫了壹首同題材的長詩。因為兩者的形象結合得很好,深入人心,所以這個“新梗”稀裏糊塗就成了新的“典故”。
這種變化不是偶然的,而是來自於青年對時代的敏感。1920年的中國是亂世。幾千年的封建制度被摧毀,王權被推翻,真龍神話破滅,隨之而來的鳳凰文化從高高在上的權力之巔跌落。皇家不再,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龍鳳。在國外留學的年輕人敏銳地覺察到了這壹時代的巨變,以西方文化為舟,讓古老中國的鳳凰之魂在新時代重生。
小夥子叫郭開真,筆名莫若。而那首令人驚嘆的長詩,與《集結號女神》壹起,成為中國新詩的開山之作。
被風吹變的神鳥
鳳凰,早年寫成“鳳皇”,來源於這種神鳥的兩性名稱的組合。鳳鳥是雄的,皇鳥是雌的。鳳凰最早見於《山海經》。《南山經》說鳳凰出自丹雪山,所以又叫“馮丹”。壹般是壹種五色線的吉祥鳥,見之則天下太平。據原成都大學中文系系主任、中國語言學家朱考證,鳳凰的形象是從古代神話中的神鳥逐漸演變為“理想”的化身,經歷了復雜的歷史變遷。
學術界認為鳳凰的原神是風神。殷墟甲骨文中的“豐”與“豐”是同壹個字。先民們崇拜自然力,並將其神話化,使風看起來像鳳凰。朱說,在造字的時代,還沒有鳳凰這種鳥。“在人們的心目中,鳳凰其實是風神形象的準物化,所以造出來的詞既是作為風神的鳳凰的名字,也是風神激動的風的名字。”
陜西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王暉也認為,“風”與“鳳凰”同源,鳳凰是先民對候鳥的壹種認知結果。在甲骨文的甲骨文中,有東南西北四個風神(即四季風)。鳳凰鳥作為風神的化身,是天帝的使者,隨著季風的變化而出現,預測季節。根據王暉的研究,鳳凰的原型不是鳥,“因為它是壹種具有辨別遷徙時間能力的候鳥”,所以在先秦時期,鳳凰的形象也隨著不同的朝代和部落國家而變化。如周朝所尊崇的紅鳳凰,顏色為紅色,又稱“火精”。殷商時期,長江中下遊的部落也崇拜鳳鳥,鳳鳥是“黑鳥”(大黑鳥),在楚辭中有記載。
秦朝統壹各國後,軍事經濟文化開始融為壹體,鳳凰的形象逐漸成為五德神鳥。這是鳳凰形象的第壹次巨大變化:它從壹只報時的候鳥進化成了壹只無所不能、全聖的鳥。“鳳凰”應運而生。象征著部落諸侯時代的結束和思想文化大壹統局面的形成。”這時,鳳凰已經完全從原始的自然崇拜神變成了王權美德的象征。
皇室和女性化
在先秦時期,象征風調雨順的鳳凰被賦予了最高最美麗的形象,並伴隨著天帝的地位,後來演變為美德的化身和拯救世界的希望。《呂氏春秋》中有兩處記載,當官行德,鳳鳥必至人間。也可以說,聖人可以令鳳凰來儀,使天下太平。
從漢代開始,與皇帝有關的事物開始被冠以“鳳”,皇帝繼位前的官邸被稱為“鳳府”,皇帝的禮儀儀式被稱為“鳳蓋”,皇家園林也被稱為“鳳園”。但此時鳳凰還沒有完全被皇權壟斷,人才也可以比作“鳳凰”,因為“鳳鳥之德與君子之德有心理上的潛在重合。”《論語》中把有德之人稱為鳳凰,意思是“鳳凰如鳳凰,德衰”。三國時期的軍事家龐統,因其以德治國被稱為“鳳雛先生”。晚唐詩人李商隱以“小鳳凰比老鳳凰明”來比喻兒子對父親的優越感。
有研究認為,由於皇權對龍鳳的壟斷,鳳的方向逐漸偏向女性。唐朝以前,龍鳳在皇室的使用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其中武則天皇後尤其喜愛鳳凰,常以“鳳凰”自比,將中書省改為鳳閣,將廈門省改為鸞臺,促進了鳳凰的女性化應用。宋代以後,龍成為皇帝的專屬,而鳳逐漸成為皇後的裝飾。元朝以後,龍鳳制度固定下來,使龍紋完全超越鳳,使鳳成為皇帝(男權)的附屬。明朝以後,凡九等以上的已婚女子,均可采用“鳳冠”,然後民間女子出嫁時可穿“鳳冠夏服”。這樣,鳳凰就成了神權最貼近百姓的象征。
明代萬歷,玉鑲珍珠,金龍鳳冠。(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
清·滇翠鳳凰紋頭花。(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
鳳是古代女性最喜愛的裝飾圖案之壹,不僅寓意吉祥,也寓意陰陽和諧、夫妻恩愛。鳳釵在詩歌中常用來指代女性。鳳凰也常用於女性的名字。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紅樓夢》中唯壹的鳳鳥——王熙鳳。這位復雜而能幹的女性不僅是榮寧第二屆政府輝煌的象征,也是其衰落的先兆。她的論斷:“所有的鳥(從傳統的“鯰魚”壹詞拆解而來)都來自末世,它們都知道這輩子愛自己的才華。”很明顯,大勢所趨,無論她的地位和能力有多高,都只是時代的塵埃。
結果每個鳥的末日真的來了。12年2月12日,末代皇帝宣彤退位,結束了中國五千多年的帝制。皇室儀式突然從歷史舞臺上消失了。17今年2月是農歷除夕,就像郭沫若在詩中描述的那樣:除夕附近的空氣/壹對鳳凰飛來飛去/唱著壹首悲傷的歌...鳳凰厭倦了飛翔/鳳凰厭倦了飛翔/它們的死亡正在逼近。
壽山石,龍鳳,瑞獸,新西蘭,“慈禧太後之寶”。北京故宮博物院)
鳳凰浴火重生
鳳凰雖然歷史悠久,文化內涵復雜,但它的重生只是在近代才有了新的技能。1986年,畫家黃永玉為日本廣島之行準備了國禮:國畫《鳳凰涅槃》。當他查閱相關資料時,發現自己找遍了所有的資料室,走遍了北京的每壹座寺廟。“材料裏沒有關於這四個字的影子。”我沒辦法,只好打電話給錢鐘書求教。錢鐘書回答了他。這個成語沒有根據。“是郭沫若1921編的壹首詩的題目。”
1986年,黃永玉向廣島贈送了中國畫《鳳凰涅槃》。
鳳凰是西方神話中的神仙鳥。它是《哈利·波特》中最頂級的野獸,可以吞噬伏地魔的死亡詛咒,所以鄧布利多校長把這個對抗伏地魔的組織命名為鳳凰社。但是中文的“鳳凰”這個詞並不是壹個合適的翻譯,因為它和鳳凰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鳥。
《哈利·波特》中的神奇動物“鳳凰”。繪畫/吉姆·基
鳳凰起源於古埃及。據說生活在沙漠中的人在生存了幾百年後會把自己燒到柴堆上,然後從灰燼中重生。又叫神仙鳥或長生鳥,形象接近鷹。在西方宗教文化中,不死鳥象征著不朽、復活和精神上的永恒。與中國傳統文化中“鳳凰”的吉祥形象完全不同,與佛教的“涅槃”(意為解脫,壹種長生不老的狀態)也毫無關系。
埃及科普特信仰中的鳳凰浮雕。(阿姆斯特丹大學考古博物館)
而博聞強記的郭沫若卻在博客中直觀地將鳳凰與鳳凰、涅槃聯系起來。他寫完宗白華的信後的第三天,就抱著與過去的舊體詩告別的想法,用白話文寫了壹首長詩,拋棄了傳統的寫作手法,試圖擺脫“新生活”。長詩意象選擇有重生技能的鳳凰。畢竟他不寫英文詩,所以郭沫若“直覺”選擇了鳳凰,壹只與鳳凰地位相當的中國鳥。
這首詩的題目是“鳳凰涅槃”,副標題是“鳳凰的身體(鳳凰的喜劇)”。全詩描寫了鳳凰和鳳凰死去,被註視,重生的全過程。
“天黑了,
香木已經燃燒,
鳳凰厭倦了啄食,
我厭倦了煽風點火,
他們的死期不遠了!
啊啊!
哀鳳凰!
鳳舞,低!
歌聲,悲壯!
鳳凰起舞,
燃燒歌唱,
壹群鳥,
從外太空飛來看葬禮。"
郭沫若在序言中明確表示,鳳凰是中國的鳳凰。從此,鳳凰成為鳳凰的標準中文譯名。
1920 65438+10月26日,《鳳凰涅槃》寫作6天後,郭沫若再次給宗白華寫信,說他已經整肅了自己的過去。“現在我失去了壹個修行,我要活在壹個光明的世界裏……”
郭沫若為個人思想的重生而寫的《鳳凰涅槃》,被聞壹多視為真正的時代精神。他真正理解的是鳳凰所代表的物質湮滅的本質,而是靈魂的不朽。“20世紀是壹個死亡的世界,但這種死亡是壹種被預言會重生的死亡。這是20世紀,尤其是20世紀末的中國。”
同時,聞壹多也看到郭俊過於歐化。他看到郭俊叫囂著毀滅、反抗和創造。然而,他的詩歌的根源是西部精神。即使有中國的典故,也是西化的中國。“他所愛的老子,很可能只是托爾斯泰所愛的老子。”他寫的鳳凰是西方的鳳凰,“不是中國的鳳凰”。
但此時,郭俊的《浴火鳳凰》已經融入了新文化運動的火花。
壹些參考資料:
郭沫若書信集
《時代精神》和《鄉土》,聞壹多。
朱,從《說文解字》解讀“鳳”
多重錯位鳳凰涅槃的背景,舒建軍。
論周文化中朱鳥和丹鳳崇拜的原型、意蘊及其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