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買來的媳婦。
我媽被我爺爺帶進院子,成了我爸爸的媳婦。母親送別姑娘,沒有坐轎子,沒有戴紅紗,沒有哭,也沒有人扶她,更沒有想到她奏起悠揚的嗩吶,放起鞭炮。
就這樣,我媽默默地挽起了發髻,收起了所有女孩子的幻想,成了我媽。
我媽沒有家人,從來沒有投靠過親戚,壹生也沒有出過遠門。
母親是天生的啞巴。在她生下我們之前,她沒有表情,沒有幻想,沒有喜悅或悲傷。她只是幹重活,做好吃的,熱好炕頭,挨了父親重重的壹巴掌。
我們出生的時候,媽媽有壹種表情,壹種做寶寶的情緒,壹種努力後的微笑。我的母親用她甜美的微笑和咿呀學語的情感養育了我的童年。我離開我媽乳頭的那天,我就知道我媽是個啞巴,是個沒有家人買的啞巴女人。村裏的孩子經常拍著我傷痕累累的頭,指著我的鼻尖叫我“啞小子!”“他們不跟我玩。我只是整天躺在我的啞巴媽媽的背上,做夢,撒尿,或者在她小小的身體旁邊堆土。只有我的啞巴媽媽整天在我身邊,在我孤獨的視線裏,逗我笑,給我歡樂,為我討“壹百頓飯”,為我穿“壹百件衣服”。
我那不會說話的母親,用她唯壹的微笑和她多愁善感的感情,養育了我的童年,滿足了我的虛榮心。
到了上學年齡,家裏還是很窮。我爸整天在東村西宅轉悠,餓了就找我啞巴媽要吃的。吃完飯就去西暖,或者調戲別人的媳婦,偶爾被打得血跡斑斑。回來後,他用他粗魯的巴掌打了我的啞巴媽媽或者打了我虛弱的妹妹。
而我那不會說話的母親,雖然忍受著壹切,卻在她的苦苦哀求下送我去了學校。但我把母親的痛苦視為理所當然。她給我端來香噴噴的飯菜,縫好暖暖的衣服之後,我甚至討厭她。我恨她不會說話,我恨她是個啞巴。然後我恨她帶給我別人的嘲笑和拋棄。我把這壹切苦惱和愚蠢的憤怒都倒在她小小的身體上。但我的啞巴媽媽總是像壹塊堅硬的巖石,依然用她孜孜不倦的微笑歡迎我,感動我,接受我的粗暴和殘忍。偶爾,她的眼裏會有壹絲悲傷,但我殘酷的虛榮心讓我發現得很晚...
哦,我愚蠢的母親。
那次我忘了帶饅頭去學校。我坐在學校裏。我很害怕我的啞巴媽媽會給我帶饅頭。我知道她的出現和到來會給我帶來什麽,但我也知道我的啞媽媽會永遠為我而活,深愛著我。
我的傻媽媽終於來了。她在校園裏對我喋喋不休,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萬丈深淵,臉上火辣辣的難受。但是我的啞巴媽媽發現了我,她興奮地笑著,把熱騰騰的饅頭塞到我手裏。人群蜂擁而至,像看猴子壹樣圍著我和我的啞巴媽媽尖叫。我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而這種侮辱是我媽的啞巴帶來的!她那種咿呀學語的感情基調,曾經哺育了我的童年,給了我歡樂,也像大黃蜂壹樣刺痛了我的每壹根神經。我立刻瘋狂的抓起發髻,砸向她激動的笑臉,尖叫著沖出人群。人群中只剩下我的啞巴媽媽,站了很久很久,眼裏滿是恐懼、迷茫和疑惑。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來學校看過我,甚至在人多的時候躲著我,直到我上了中學。但是我的啞巴媽媽依然用她陽光的笑容迎接我,依然深愛著我,為我做著可口的飯菜,溫暖的衣服。
之後上了縣城中學,父親壹直生病。只有我那不會說話的母親,依然用她那滿是鞭痕的寬闊脊背,背負著壹家人的生活重擔。
也許是我換了地方,沒幾個人熟悉我這個啞巴媽媽。還有,因為壹種潛在的自卑和虛偽,促使我遠離歡樂,避開別人的目光。我害怕別人的眼睛會射穿我卑鄙的心,會看出我對我的啞巴媽媽有意思,會嘲笑我。我整天默默的看書,默默的把自己融化在知識的水裏。我覺得我的成績沒有引起同學的註意。我已經成為全校青睞的尖子生,同學中沒有人鄙視嘲笑我。他們都欽佩地看著我。我的內心充滿了壹種“弱點”未知的運氣。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覺得茍安的心在傾斜,我的日子裏彌漫著壹種無名的不安。
有壹天,突然壹個偶然的機會,班主任知道我有個啞巴媽媽,知道我很勤勞,她很感動,找我談話。當時聽他說起我的啞巴媽媽,壹絲恐懼掠過心頭。但是老師以此為例,在課堂上講了我的人生故事,號召全班同學向我學習。我當時好害怕。我害怕同學們的鄙視和嘲笑。然而,我錯了。下課後,同學們圍著我,給我送來欽佩和贊嘆。他們的眼裏也充滿了對我這個啞巴媽媽的無比向往和敬佩。從那雙真誠的眼睛裏,我終於找到了我汙穢的身影,也看到了我恐懼的來源。我的心第壹次顫抖了!
我覺得我欠媽媽很多。我犯了罪,我開始期待她,我的啞巴媽媽,來看我。如果她再出現在校園裏,我會撲向她瘦削的臉頰。然而,媽媽再也沒有來學校。她只是每周給我帶點吃的和穿的,然後很快就走了。
媽媽來的時候,我看到她依然陽光甜美的笑容和粗糙苦澀的臉就哭了。我撲到媽媽寬厚溫暖的懷裏哭了,第壹次這麽動情。
後來我離開了啞巴媽媽住在縣城裏陪我,媽媽卻向我示意家裏還有爸爸。
於是,我的啞巴媽媽,她又走了,留下了壹個讓我想起自己生活的陽光般的笑容,走了…
我看著媽媽在夕陽下遠去的小小身影,我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