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表達了所有人的感情和思想,表達了他對周圍世界發生的壹切的反應。古往今來,詩人總是想方設法將自己對政治觀點的理解轉化為藝術形式,或者以詩歌的形式記錄自己對重要政治變化的觀察。
雖然政治詩的寫作在各個歷史時期都可以找到,而且從不局限於某個地區或國家,但在政治活動激烈頻繁的時代和地區,會湧現出越來越多的政治詩。比如,雖然中世紀整體上政治詩很少,但由於政治動蕩,12年末和13年初,德國和法國出現了大量的政治抒情詩。這個時代的歷史和政治被壹些重要的鬥爭所主導——法國封建領主之間的鬥爭,德國支持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各邦之間的鬥爭,以及教皇和世俗統治者之間的持續鬥爭。這個時代產生了兩位著名的詩人:出生於法國南部的伯特蘭·德和德國的沃爾特·馮·沃格爾·韋德。他們都寫了大量的政治抒情詩,有些是對重大事件的回應,更多的是對某些政治人物的攻擊,表現出強烈的黨派色彩和實用主義色彩。
同樣,隨後的民族鬥爭和民族革命也產生了大量的政治詩。法國大革命為英德詩人提供了時代主題。英國的布萊克、華茲華斯、柯勒律治、雪萊,德國的霍德林、諾瓦利斯、席勒,都用詩歌反映了法國重大事件的發展過程——從恢復人間天堂的崇高希望,到愈演愈烈的痛苦和失望。希臘從土耳其統治下爭取民族獨立的鬥爭,從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不僅激勵了希臘詩人,如雷加斯·費萊爾和狄奧尼修斯·索洛莫斯,也激勵了英國詩人拜倫和雪萊以及德國詩人荷爾德林。在俄羅斯,十月革命也激發了亞歷山大·布洛克和安德烈·貝萊創作政治詩歌。更強烈的反應可以在未來派詩人的作品中找到。許多人把這場革命看作是他們未來夢想的實現。西班牙內戰引起的反應同樣強烈,但性質不同。痛苦、憤慨和對國家的批評促進了西班牙人萊昂·費利佩和路易斯·塞爾努克斯·達的寫作活動。
壹般來說,能激發詩人寫政治詩的態度和處境,無非是他們對國家的熱愛和對戰爭的反應。不幸的是,愛國主義往往會產生像意大利人鄧南遮那樣扭曲民族精神的傲慢吵鬧的作家,而像阿裏斯托芬的詩那樣理性的愛國主義或者像魯珀特·布魯克的詩《勇士》那樣含蓄溫和的愛國主義往往是鳳毛麟角。
戰爭的壓力常常使詩人改變寫作方向。為了回應西班牙內戰,才華橫溢的詩人拉斐爾·阿爾比蒂放棄了寫內心矛盾的超現實主義詩歌,轉而采用常規手法來更好地表達真實事件。同樣,法國的淪陷和德國的占領影響了法國超現實主義詩人路易斯·阿拉貢和保爾·艾呂雅,並使他們轉而創作反法西斯詩歌。尤其是阿拉貢,他關於政治活動的詩歌遠比關於個人經歷的詩歌更有力量。當代美國詩人羅伯特·布萊壹直關註社會和政治主題,但越南戰爭促使他放棄早期的表現主義,用更直接、更激進的方式寫抗議詩。
壹首詩中政治與藝術完美結合的程度不僅取決於詩人的能力,還取決於他的寫作方法。當政治態度進入詩歌時,它可能會融入詩歌的結構,從而產生個人和公共表達的復雜混合體,如葉芝的“1916年的復活節”。政治詩的另壹個特點是語言具體、直接、清晰,如卡爾·夏皮羅的戰爭詩《轟炸之怒》,布萊的近作,尤其是《最後的牙齒之母》(1970),葉夫圖申科的大部分詩歌和阿拉貢的部分詩歌。阿拉貢的眼睛和記憶(1954)開頭是:
向妳致敬,親愛的黨,是妳消除了苦難,使人們成為手挽手的兄弟。
除了好詩人和壞詩人的明顯區別,還有壹個問題:決定政治詩成敗的因素是什麽?威廉·華茲華斯的兩首詩都有不同程度的成功。以此為例,可以說明政治與詩歌關系的影響。這兩首詩是在政治的鼓勵下創作的:壹首是《序曲》(下文討論),另壹首是《頌1815》。
在《頌1815》中,他用對上帝的呼喊表達了威靈頓將軍戰勝拿破侖所激起的民族主義熱情:
然而,在表述壹個純粹的意圖時,
妳最可怕的手段是人,
——讓他們開陣自相殘殺,
-是的!妳的女兒是壹場屠殺。
雖然華茲華斯後來刪除了這幾行,但其中表現出的預言式的語氣和靜態的非理性的態度表明,詩人在創作政治題材的詩歌時很容易陷入這種陷阱。
在古希臘,詩人將自己視為社會的典型成員,詩歌獲得了社會地位,足以成為影響社會政治力量的決定性因素。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詩歌才能成為代表大眾和人民利益的強有力的聲音。在後來的時代,尤其是18世紀以後,詩人寫關於公共事件的詩時,他面對的聽眾可能並不認同他的信仰,他所描述的壹系列行動和事件也超出了他基於個人經歷的理解。像華茲華斯寫《頌1815》時,為了克服這些障礙,與讀者溝通,詩人可能會選擇壹些程式化的反應和信念作為寫作的內容,依靠表演和藝術手法來吸引讀者。他所采取的公開立場使他披上了外衣,就像壹個講話可信的重要人物。按照壹般人對政治生活的概念,既然壹個詩人已經有了這樣的身份和可信度,就沒有必要再去探究實際的可信度了。
具有這壹特征的政治詩有19世紀上半葉法國詩人維克多·雨果的許多作品,以及19世紀下半葉英國詩人丁尼生、勃朗寧、史文朋的作品。這些詩大多表現出壹種關註大眾利益的態度,使用套話和預言性的話語,運用* * *的藝術手法來達到說教的效果。20世紀30年代的壹些西方詩人和許多前蘇聯詩人(如阿塞耶夫、安德烈·沃茲涅先斯基、梅日諾夫等。)也使用了模糊的修辭手法和陳詞濫調。這些詩也表現了詩人貼近民眾,表達民眾心聲的態度。但同時也說明,如果詩歌順應了大眾的傾向,體現了公認的原則,就有可能損害詩歌本身的質量。綜上所述,當然不是說詩歌和政治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只是指出不顧詩歌本身的藝術規律而生硬地寫出來的政治詩歌是很難成功的。
為了理解成功的政治詩歌需要什麽,我們現在可以簡單地看壹下華茲華斯序曲中關於政治和社會沖突的詩歌。這些詩歌的突出特點是,它們呈現了壹種完全個人化但非常廣闊的視野。在這壹背景下,詩人衡量了當時的政治、經濟和社會信仰,評價了那個時代的重大事件——法國大革命。因為華茲華斯根據個人價值觀來審視政治原則和事件,所以《序曲》詩中的政治篇章成功地避免了《頌1815》或維多利亞政治詩中靜態或朦朧的觀點,而是表達了對感人經歷的敏感感受,顯示了詩人的聰明才智。雪萊曾說:“詩人是世界的立法者,雖然他們沒有立法者的頭銜”(詩的辯護,1821),而這正是他在這裏想到的。
雪萊的意思似乎是詩人可以影響政治,因為他們可以傳播最終決定人類歷史進程的思想。寫政治詩的詩人是否提出了人類的重大問題並最終回答了這些問題,詩人是否具有預測人類未來思想的巨大力量,政治詩的成功取決於詩人個人的洞察力對公共問題的影響,以及超越任何具體問題或事件的視野。
歷代優秀的政治詩明顯采用這種方式,如荷馬和埃斯庫羅斯的詩;但丁的詩是這樣的。他的神曲既是神學的又是政治的。莎士比亞的詩也是如此,尤其是他後期的政治劇,如《理查二世》和《科裏·奧拉努》。彌爾頓的政治十四行詩有時因教條主義而有缺陷,但《失樂園》成功地將自由和暴政等政治問題與這首詩中提出的關於人性的壹些更宏大的問題融為壹體。美國浪漫主義的壹個流派,可以說是最成功的尋求用詩歌方法控制政治的詩人。他們壹般都能在政治詩中表達自己的責任、理想和面對沖突的能力。18和20世紀的詩歌中大量的政治諷刺詩,似乎是在為自己劃清界限,因為這些政治詩總是試圖在結尾讓讀者接受壹些片面的論點。政治諷刺是否有力,是否成熟,取決於詩人在攻擊某個事物時,是否能表達壹種感覺或感受,即他在捍衛社會和文明的價值觀,而不僅僅是壹項事業或壹個組織的價值觀。從這個意義上說,蒲柏的政治詩比德萊頓的更成功,奧登的政治詩比阿拉貢的更成功。總的來說,當代政治詩人,尤其是那些“態度鮮明”的政治詩人,似乎徘徊在上面引用的華茲華斯的兩首詩所代表的兩個極端之間。斯彭德、金斯堡、聶魯達、馬雅可夫斯基、葉夫圖申科、茲比格涅夫·胡爾貝亞特等詩人,他們的詩有時是未經想象提煉的政治話語,有時他們的詩具有非凡的力量,可以穿透掩蓋現代政治生活的抽象謎題。
萊昂內爾·特裏林(Lionel trilling)說:以政治問題為題材寫詩的詩人,必須能夠把政治觀念和詩歌想象結合成壹個整體;如果他想成功地做到這壹點,他必須密切關註政治領域以外的價值觀。歸根結底,政治本身也與“價值的約束性分配”有關(D·伊斯頓:政治分析的框架);詩人的任務是將具體的政治事實與政治所服務的終極價值相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