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和理智成了絕唱。
布羅茨基以美國公民身份於198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但他在大多數場合壹直被稱為“俄羅斯詩人”。他在1972年從蘇聯到西方壹直堅持用俄語寫詩,被認為是20世紀下半葉最重要的俄羅斯詩人,甚至是“俄羅斯第壹詩人”。但在美國乃至整個西方文壇,布羅德斯基的英語散文是流傳最廣、最受推崇的,他甚至被稱為“偉大的英語散文家之壹”(見企鵝俱樂部《悲傷與理智》英文版封底)。作為引以為傲的“彼得堡詩歌傳統”的繼承人,布羅茨基壹直看不起散文,似乎是壹個詩歌至上主義者,但散文顯然給他帶來了更大的聲譽,至少在西方世界是如此。作為“英語範文”,布羅茨基的散文如今被廣泛閱讀,而作為其散文創作的集大成者,他生前發表的最後壹部散文集《悲傷與理智》更是贏得了世界範圍的贊譽。
《傷逝與理智》收錄了21篇散文,大致可以分為幾種類型,即回憶錄和遊記、演講稿和筆記、公開信和謳歌。具體來說,其中《戰利品》和《集子》是自傳性的回憶錄;《壹個和其他地方壹樣好的地方》《壹次旅行之後,還是到脊柱》《向馬可·奧勒留致敬》幾乎都是旅行隨筆;我們稱之為流亡狀態,或者說漂浮的橡子,壹張表情獨特的臉,壹篇獲獎感言,第二個自己,如何閱讀壹本書,贊美抑郁癥,clio的剪影,在體育場的演講,壹個不友好的建議和壹只貓的喵喵叫,都是brodsky在研討會,頒獎典禮和書籍上寫的。給總統和賀拉斯的信是書信體散文;《悲傷與理智》和《關懷死者》是大學課堂上對弗羅斯特和哈代詩歌的詳細解讀。《九十年後》是對裏爾克的詩歌《俄耳甫斯·歐律狄刻·赫爾墨斯》的深入分析。最後壹篇《悼念斯蒂芬·斯彭德》是對詩人的謳歌。選集裏的文章大致是按照出版時間的順序排列的,這本書的最後壹頁標明了《為斯蒂芬·斯彭德哀悼》完成的時間,也就是“1995年8月10”,而這個日期之後不到半年,布羅茨基就去世了,於是《悲傷與理智》成了布羅茨基生前出版的最後壹本散文集,這是布羅茨基的散文寫作,也是他的。
《詩與詩人》的主題是悲傷與理智。
在《悲傷與理智》英文版出版20年後,我們讀了它的中譯本,發現它的內容和形式對我們來說仍然具有強大的魅力。
就內容而言,《傷逝》和《理智》是布羅茨基世界觀和審美觀的集中體現。書中的散文形式多樣,長短不壹,但都訴諸同壹個主題,即“詩與詩人”。通過閱讀《傷逝》和《理智》並稍加總結,我們很容易對布羅茨基的詩歌和美學,乃至他的倫理觀和世界觀有壹個整體的印象。關於藝術與現實的關系,布羅茨基斷言:“在真理的天平上,想象的分量等於,有時甚至大於現實”(布迪)。他認為不是藝術模仿現實,而是現實模仿藝術,因為藝術本身構成了更真實、更理想、更完美的現實。"另壹方面,藝術不模仿生活,但它能影響生活."(悲與理)“因為文學是壹本字典,壹本解釋人類各種命運和經歷意義的手冊。”(我們稱之為“流放”)在壹次作為美國桂冠詩人的演講中,他聲稱:“詩歌不是壹種娛樂形式,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不是壹種藝術形式,而是我們的人類學和遺傳學目的,它是我們語言學和進化論的燈塔。”讀詩,即接受文學的影響,可以使人從俗套走向創造,從身份走向個性,從惡走向善。因此,詩歌是人類保存其個性的最佳手段,而且“它是社會所擁有的唯壹形式的道德保險;它是狗咬狗原則的解毒劑;它提供了可以用來質疑各種威脅人的說法的最佳論據,只是因為人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才是文學的全部內容及其存在的意義(“我們稱之為流亡狀態”),“與壹個從未讀過狄更斯的人相比,壹個讀過狄更斯的人更難因為任何壹種意識形態理論而射殺自己的同類”(《表情獨特的臉》)。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布羅德斯基在本書中不止壹次引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名命題,即“美將拯救世界”,也不止壹次重申了自己的壹個著名命題,即“美學是倫理之母”。這本書中收錄的布羅斯基獲得諾貝爾獎的演講《表情獨特的臉》,是他美學立場的集中體現。他演講中的這段話體現了他對藝術、藝術的本質和功能的看法:“就人類學而言,我重復壹遍,人首先是審美的生物,其次才是倫理的生物。所以藝術,包括文學,不是人類發展的副產品,相反,人類是藝術的副產品,如果說有什麽東西讓我們區別於動物界的其他代表,那就是語言,也就是文學,包括詩歌。詩歌作為語言的最高形式,說白了就是我們整個人類的目標。"
《傷逝》追求詩歌的散文性,散文的詩性。
就形式而言,我們也可以把《傷逝》作為壹個具有獨特體裁意義的文學文本來閱讀。《傷逝》和《理智》中的散文不僅是關於詩歌的,而且是以詩歌的形式寫成的。《傷逝》和《理智》中的雜文都帶有明顯的情感色彩和強烈的抒情性。對比布羅德斯基的詩歌和散文,我們並不驚訝地發現,布羅德斯基在散文中似乎比在詩歌中表現出更多的溫情和抒情。在他平靜而矜持的散文敘述中,常常有壹種突如其來的感傷插入。布羅茨基以《悲傷與理智》為題分析了弗羅斯特的詩歌,並以此為書名。他在說明“悲傷與理智”是弗羅斯特詩歌乃至其全部詩歌的永恒主題的同時,似乎也在暗示“悲傷”和“理智”作為兩種對立的情感元素,在詩歌和散文中可能會相互共存。他的散文風格甚至讓我們覺得,壹般來說,詩歌是“悲涼的”,散文是“理性的”。然而,布羅茨基似乎在交換兩者的立場,故意寫“理性”的詩和“悲傷”的散文。換句話說,他似乎在有意無意地追求詩歌的散文性和散文的詩性。這種獨特的敘事方式使他的散文與眾不同。與其說是客觀敘述,不如說是主觀感受。與其說是具體的描寫,不如說是抒情的獨白。《傷逝與理智》壹書以及書中每壹篇散文的結構和敘事節奏都是典型的詩歌技巧,有研究者稱之為“鏡像原則”、“地毯原則”或“音樂原則”。與這壹結構原則相對應,布羅茨基的散文在構圖、句法乃至詞法上都是獨壹無二的。此外,全書通篇的蒙太奇場景和組合隱喻,讓人很難將悲情感中的文字與通常意義上的散文劃等號。其實各種文學體裁之間並沒有太多嚴格明確的界限,介於詩歌和散文之間的過渡體裁叫做“散文詩”。或許我們可以把悲情與理智的風格定義為“詩散文”。布羅茨基在評論茨維塔耶娃的散文時指出,茨維塔耶娃的散文是“她詩歌的延續”。同樣,布羅茨基自己的散文是他的詩歌的延續,甚至他的詩歌發展到了具有獨立體裁意義的地步。
《傷逝》和《理智》中的知性文字耐讀,其中的詩意也能給人以愉悅。更何況,布羅茨基在《悲哀與理智》中所面對或提出的諸多問題,如帝國與文化、身份與個性、自由與權力的關系,對我們來說無疑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