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研究的所有問題都在這裏:我們所說的意境,與20世紀以前古人所用的意境概念無關,至多與王國維的“境界”概念有關。當代所有學者對意境的闡釋,都只是在做這樣的工作:把自己對古典詩詞乃至所有古典藝術審美特征的抽象理解,納入壹個歷史名詞——“意境”。並將其解讀為意境概念的內在內涵。從這方面來說,更具有代表性。例如,葉朗說意境是最形而上的形象類型,它“超越具體而有限的形象、事件和場景,進入無限的時空,即所謂‘胸羅宇宙,思通千古’,從而獲得壹種對整個生命、歷史和宇宙的哲學感受和理解”,“這種哲學意義上的生命”這種努力在理論建構的意義上當然是有價值的, 但就概念的成立而言,畢竟缺乏歷史依據,經不起歷史回溯的考驗。
我完全同意葉朗的觀點,即“意象”在中國傳統美學中被視為壹種藝術本體。在我看來,現代人對意境審美內涵的壹切解讀,其實都應該致力於“意象”的範疇。事實上,意象是中國古典詩歌乃至藝術最基本的審美特征,“意象”的概念和理論是中國古典美學和詩學的核心範疇。20世紀以前,“意境”只是當代文論中相當於“本文”概念的壹個術語。在《中國詩歌研究》第三輯裏,我想簡單講壹下這個問題,但越寫越覺得這個問題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而且筆談篇幅有限,容不下很多引用和論證,只好重新寫壹篇資料更充實的文章。
壹個
問題還要從意境的定義說起。在《對象、語言、意象和意境》(文獻綜述,2002年第3期)壹文中,我對意象和意境重新定義如下:
意象是由壹個或多個意象經作者的情感和意識加工而成的詩歌自足的意象結構,是詩歌文本的組成部分。
意境是壹篇完整自足的召喚文章。
我在文中已經說明了意境的屬性,在此補充壹點,意境和本文在自足性上是完全相似的:本文的自足性構成了赫希所說的“意義”(與意義不同),而意境的自足性構成了人們通常所說的“詩”。唯壹不同的是,文字是壹個抽象的概念,而意境是壹個具象的概念。這是中西詩學的差異之壹。人的精神世界是相通的,藝術體驗也是相通的。區別往往在於表達方式的不同。西方詩學的概念體系在邏輯上是抽象的,東方詩學的概念體系在隱喻上是直觀的,但它們的指稱是壹致的。意境與本文的對應就是壹個例子。揭示兩者的壹致性,將使意境概念成為壹個與當代文學理論溝通的詩學範疇,獲得普遍的工具性意義。
論文發表後,陶和韓景泰兩位學者認為我過於註重規定性的界定,而忽視了對歷史意義的理解,即只重視壹般的闡釋,而忽視了特殊的闡釋,於是我發表了《論中國詩學的意象與意境》(2003年第2期)壹文。我認為我們之間的區別在於討論問題的立場不同:我在討論作為批評概念的意境,而他們在討論作為審美概念體現的意境範疇。他們認為我忽略了意境的歷史意義,但我沒有註意到。正是由於它們的“普世”闡釋,中國的詩歌藝術首先要滿足相應的理論闡釋的需要。首先要適應“中國詩歌藝術的歷史經驗”原則,盡量與傳統用法溝通。我舉過幾個清代批評家用“意境”的例子,已經說明了這壹點。與他們的主張相反,“意境”的內涵只是現代人對古典詩詞審美特征的壹般理解和對“意境”壹詞的賦予意義。事實上,他們沒有提供任何材料。
由此可見,學術界對“關鍵詞”的研究存在壹個薄弱環節,即在梳理學術史線索方面仍有不足。雖然許多論文專門追溯了意境理論的起源,但重點往往是意境概念與傳統詩學的內在聯系而不是意境概念本身的詞源和演變,意境概念的正式確立也沒有得到認真的考察,以至於所有的詮釋者在討論意境概念的各種特征和意義時,都沒有把意境概念考慮進去。
“意境”壹詞最初是由“意”和“境”結合而成,最後緊密分離。其詞源最早可追溯到唐末孫光憲的《白蓮集序》:“論者來唐為僧,而禪師關修是個骨氣很強的人,境界迥異,幾乎難敵。”這裏的“骨氣”與“境界”那些古今皆妙,卻又獨來獨往的人,不能不以為然。”[3]639這裏的“意境”似乎是壹個不能說是緊密結合的術語。明代朱承覺《存玉堂詩話》“詩之美,在於意境之和諧,而真之可口”,通常被學界視為“意境”的最早用例,但實際上“確是”。境界之觸,無非詩意之材。”[4]卷四然而在清代詩學理論家的著作中,“意境”已逐漸匯成壹詞,只是指稱因人而異,無論內涵還是外延。總結清代詩論中“意境”的使用案例,我大致可以分為六類:
(1)趙清溪《臺城路》的題目是《小滿歸高亭小港十日,意境深蔭》,黃的《夢醒不知如何說,卻不知如何說》這也是事實。”[5]37楊廷之也說:“取其直者,皆出於真,其意境不深遠。"[6]114.
(2)毛啟齡《西河詩論》卷六說,沈舍人送他的詩最後壹章“直接賦予他當時不壹樣的意境”[7],龔顯增《翟齋詩論》卷六說,“微醉時,可以好好看半個時辰”,這種意境是纏綿的,也是最有回味的[8],這裏“意境”
(3)清初陳煉詩“士之旅亦求詩,惟意境率不適宜。”[9]這裏的“意境”是指《止雲歌詩話》卷三中的詩“情之真率由意境而生”。
(四)吳稚真《應奎法概論》說:“集六百年至七百年之詩為壹類,觀其意境之日發展,趣生之日。什麽叫做“出其不意者,變而益新”[10]黃生《詩品》卷二說“凡詩者,謂之工也。“欲追古人,先熟古人之詩,壹求其雅,二求其意境,二求其神韻。這裏的“意境”是與理趣神韻相提並論的,應該是指詩歌中的情感內容。
(5)賀商《酒園歌上詩》談陸遊的詩“大體上才幾,意境不遠,惟擅寫眼前景物,音節可聞”[11]卷1,451,魏稱“蓋哲詩派”,)論許渾中秋詩:“此詩在意境上平淡而"乾隆喬伊《大歷詩略》卷上說,劉長卿"書房五言皆意境佳,不費力"[12],龐念年《大中竹坪詩序》叫"思慮清發,意境閑適,直入香山室。
(6)沈德潛《談詩》卷:“中聯以虛虛實實,行雲流水為上,即宜改意境。”喬伊《大歷詩略》卷二評陸侖《體興山寺後池》:“轉蓮意境好。”卷六評劉的《秋夜送皇甫冉正風》
上述材料(1)至(4)與其他詞語連接或偶然代替其他詞語使用,與“經”的引申義有關。只有(5)、(6)中的“意境”屬於詩學專用術語。它們表明,到清代中葉,“意境”的概念已逐漸固定在以意取境的意義上。以意取境,大致是指作家才能的運用,也就是說,雖然沈德潛和喬伊也指作品的局部用法,但在更多的場合,“意境”指的是作品傳達的整體印象,在作品評價中作為更高的單位概念使用。如喬伊在《大理詩略》卷中評價劉長卿的《遊子母墓》:“意境超然,此題絕唱。”卷二評陸侖詩:“陸雲言意境不遠,言無所為。意境閑適,日歷優質。”卷四評李端《過古口袁贊善居》:“鍛之清新,意境遠。”同卷評論耿《秋日》:“耿拾遺詩意境稍平,聲漸細,然所流露之情,不亞於陸雲煙諸子。”喬伊是壹個高腳沈德潛和風格詩人,他非常關註他的作品的內部構成。我們在章學誠的《論文辨偽》中讀到這樣的話也就不足為奇了:“夫若死,木為西寒鴉,是景光的比喻之語。妳可以指定壹個章節,評論壹段文字的意境,但不能把它作為評判壹組文章的規則。”雖然這是壹篇論文,“意境”指的是對作品的整體感受和印象,但類似於詩歌批評的用法。
在“意境”概念的形成和普及過程中,有壹個人的作用不容忽視,那就是清代文學批評史上的重要人物紀昀。在紀曉嵐的詩歌批評中,“意境”是壹個使用頻率很高的術語。他在評論隋時多次使用“意境”壹詞,如評《黃鶴樓》:“此詩不可及。意境綽綽有余。”評黃庭堅《登快遞亭》:“後六句極廣。”評陳《登嶽陽樓》:“意境宏大深沈,直逼老杜。”卷四評柳宗元《登柳州塔寄張庭封四州》:“意境寬齊,四州倒攝。”卷六評魏的《致我的朋友和》也有意境。"卷十二評杜甫《秋夜》:"筆墨清,意境極廣。"卷十三評劉禹錫《早起》:"前四句壹口氣噴出來,意境很高,力度在於前兩句。"卷十四評許渾《蕭發吟渡長江北寄崔翰二祖》:"運用五律勝於七律,意境終淺。但是,不如上壹部有藝術感。”卷十七評陳《在雨中》:“此詩接近杜,意境深長。“評顏姝《浮德虞丘》:“雖句句太過引人註目,秋霖腹疾之意難脫,萬裏西風夜長,意境不錯。“評陳《雨後別謝海棠》:“意境幽深寬廣。“然而,它沒能古老而深刻。”評《十六夜月光》自八月十四日,桂味:“純氣勝,意境亦闊。”卷二十三評孟浩然《歸鐘南山》:“句末亦謂前人,意境極妙。”評林逋《望湖樓》:“前四句很有意境。”卷二十四評張子榮《送孟六桂》所以,說到底不是孟子與孟子的比較。"卷二十五評黃庭堅《墮星殿》:"這種意境,山谷中絕無僅有。"卷二十九評王安石《葛溪帖》:"老人健穩,意境非凡。"卷三十評宋祁《殷自護城河遷》: "格調濃烈,意境廣闊。“六句意境深,能寫出高難度的場景。”卷四十三評賈島寄朝鮮潮州:“意境寬廣,音節高清。”這些“意境”用例都側重於立意和語境,但在指局部和整體時略有不同。值得註意的是,紀曉嵐的《四庫全書總目》也經常用“意境”來論述詩歌,這似乎也反映了他。159卷《株洲集提要》說吳先詩文“皆心境不佳”,同卷《東唐集提要》說袁碩佑“五七言舊,故格調清新,意境發達”,161卷《梅山續提要》說蔣特立意境極廣,187卷《壹切妙集提要》說,168卷的《北國集提要》稱贊徐庶的詩“青澀頗突,意境常晦”,169卷的《翠屏集》稱張怡寧的“五言古典意境純逸”,171卷的羅欽順的“意境略涉公允”,同卷的《華泉集》稱卞公的詩“意境不如明朗”。諸如此類。所有的書都用了“意境”24次,都在收藏部。其用法與《應夔》基本相同,為嵇所認可。人們自然會想到他們與紀曉嵐的關系。隨著《四庫全書總目》作為欽定本的出版,“意境”這個在收藏部門頻繁出現的詞,勢必會廣為流傳,深入人心。